縣政府辦公室新上任的副主任韓雅芳每天都比上班時間提前十五分鐘來到辦公室。一般這個時間點,她很難遇到縣委縣政府各位領導,大多是秘書和辦事員之類的工作人員。
這些人要提前來打掃清理下辦公室衛生,或者提前準備工作文件,以便領導來之即用。
韓雅芳一來是擔任林巧菊秘書期間養成了早來的習慣,二來,她也想利用努力工作回饋郭小洲的知遇之恩。
但是今天她卻在難得地在大樓大廳遇到縣委秘書長陳柏君。
她立刻駐足,很禮貌的向秘書長問好!“秘書長早!”
一般情況下,這位陳秘書長無非是笑眯眯地點點頭而已,腳步不會爲她這種小人物停留絲毫。
可是今天,陳柏君卻忽然駐足,對她說:“韓主任早!正好,既然遇到你,你一會通知縣政府常委們,讓郭縣長,辛縣長柴縣長他們上午九點去縣委會議室召開常委會議。”
韓雅芳連聲答應。
目送陳柏君走入縣委一邊的樓道後,韓雅芳才快速走向縣政府這邊的樓道。一路走她一面想。總覺得這個常委會議的通知有些古怪。
按慣例,常委會議的召開是需要提前二十四個小時以上通知,同時審議討論的內容都會提前發給各大常委熟悉瞭解。否則,讓日理萬機的常委們在入會前心中沒譜,這是在浪費常委們寶貴的時間。
當然,縣委書記也有權召開臨時緊急常委會議。正如黨委書記有權在常委會上一票否決的權利一樣。只是,這種特殊高端的權利越少動用越好,特別是一票否決權,黨委書記真動用了,也等於向上級和下級證明自己的駕馭能力出了問題,這樣的話,政治前景堪憂。領導心中印象分大失。
但韓雅芳明顯感覺這絕對不是一個臨時性緊急常委會議。
通過陳柏君的表情,她直覺至少昨天晚上就有了常委會的預案,但爲什麼昨天晚上不通知,卻在早晨拋出來?
有重大事件發生?還是縣委準備殺誰一個措手不及?
目標是誰,當然是郭小洲。
韓雅芳立刻想撥打郭小洲的電話通知他,但看了看錶,再過十分鐘就能見到郭小洲,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韓雅芳在縣政府工作了五六年,先期在秘書科寫材料,佈置會場,入會登記,下發各種通知簡報,甚至還被臨時抽調到接待辦陪吃陪喝陪唱工作。秦大可主政期間,一度打過她的主意。當時她還比較單純,幾次婉拒秦大可的明示和暗示。工作上穿小鞋是可以預見的。
加上她那會和男友因爲地域關係和距離感陷入困惑期和掙扎期,精神一度瀕臨奔潰。當她準備辭去公職時,已經看到秦大可下風的林巧菊在關鍵時刻拉了她一把。但也變相把她推入深淵。
她從林巧菊身上看到了一個官場女人的風光,她看到林巧菊是怎麼把大多數男人踩在腳下,她看着許許多多男人在林巧菊面前唯唯諾諾恭恭敬敬的樣子……
於是,她徹底脫變了。開始走入她人生最迷亂的日子。
直到遇到郭小洲。
郭小洲是她第一個沒有拿下的男人。也是第一個無視她妙曼身體的男人。但也是第一個真正賞識她工作能力的領導。
她打心底感激郭小洲,會從方方面面去替郭小洲考慮。如果有人要陰郭小洲,她會拼命維護。
八分鐘後,她起身離開辦公室,穿過一個不長的走廊,前邊再轉彎就是郭小洲的縣長辦公室。
這時,她依稀聽到轉角處傳來政府辦副主任容方園接電話的聲音,“老二,這麼早打電話……你要來陸安?跟吳書記過來調研?咦!我在縣委縣政府怎麼沒聽到半點風聲?哦!沒有通過陸安?帶點暗訪性質,我知道,知道……不會多嘴的,你過來如果能抽出時間,回家看看爸媽,好,我知道……”
韓雅芳在臨轉彎前,忽然返身回頭。
因此容方圓走上走廊直道時,看到的是她的背影。
容方圓看着她迷人的背影,張嘴想打招呼,卻又想起什麼,鄙夷的閉上嘴巴。
韓雅芳此時心中很緊張,她在爲郭小洲擔憂。她知道容方圓有個弟弟在順山市委辦公室工作,雖不是吳長明的秘書,但和吳長明走得很近,是吳長明手下的御用筆桿子,擅長寫黨務文章。
剛纔她聽到了對郭小洲來說,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吳長明低調地來陸安調研。特別是電話裡的那句“帶有暗訪性質”的話,讓人浮想聯翩。
上級領導下基層調研,大多勞師動衆,前呼後擁,各科局隨行人員,報社電視臺記者,甚至攝製小組跟隨。所謂調研,大部分是形式主義,爲政治宣傳,爲曝光率存在。
暗訪就意味着有政治風暴來臨。只是不知道誰是倒黴鬼。
而昨天郭小洲拒絕吳長明夫人的消息甚囂塵上,也有很多人等着看郭小洲的笑話。
韓雅芳沒想到吳長明居然馬上調研陸安。這是一種什麼情況?來報復郭小洲,還是來陸安找茬的?一天都忍不住,要馬上趕過來打臉?
她回到辦公室打了個轉,再次前往郭小洲的辦公室。
此時,詹邵文和魏哲以及周永清都在郭小洲的辦公室彙報工作。看到韓雅芳闖進來,這三個男人神情複雜地和她打招呼。
魏哲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眸中的嘲意。 wωω ☢тт kan ☢¢o
韓雅芳大大方方對郭小洲說:“郭縣長,我有點事情想單獨向您彙報。”
詹邵文朝魏哲和周永清看了一眼,乾咳一聲,“我們先出去會。”
魏哲走過韓雅芳身邊時,陰陽怪氣說了句,“韓大主任,您慢慢彙報,甭急……”
韓雅芳淡淡一笑,“不會耽擱很長時間。”
郭小洲知道韓雅芳的苦衷。沒錯,幸運之神忽然垂青了她,讓她從一名秘書直接躍升縣政府辦副主任,魚躍龍門。就是未來幾年她不再獲得提拔,可一旦調職,到縣直機關科局就是副局長人選,到鄉鎮甚至有可能成爲鄉長鎮長級的人物。
可現實往往會因爲一個人的意外升遷,而導致各種猜測和嫉妒紛至沓來。特別是韓雅芳名聲不好的情況下,大家的猜測就基本在一個點面上。無非是她“潛規則”了新來的年輕縣長,否則郭小洲憑什麼提撥她?
韓雅芳也隱約能感覺到各種嫉妒懷疑的流言,她知道自己的不良名聲也許“沾侮”連累了郭小洲,她也無從對所有人解釋,說郭小洲是真正的男人,說他們之間很純潔。她唯有比別人多付出一倍幾倍的努力去工作,去回報郭小洲。
郭小洲很客氣地請她坐下。
但韓雅芳卻依然筆直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開口說了常委會議的通知。並隱晦地提示這個常委會的通知時間上有古怪,讓郭小洲多留點心。
郭小洲點頭表示已經知道。
韓雅芳忽然壓低聲音說:“順利山市吳長明書記今天要來陸安調研。現在已經在路途之中。”
郭小洲臉色微一變,“縣裡沒有接到通知啊?”
“我聽容方圓電話裡的意思,好像是暗訪。”韓雅芳有些擔心的看着郭小洲,忽然咬牙道:“要不,我走走關係,看看能不能獲得吳書記的諒解。”
“你走關係?走什麼關係?”郭小洲輕描淡寫問。
韓亞芳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她跟林巧菊當秘書的兩年,也沒到人盡可夫的程度,真正超出底線的事情,滿打滿算,不超過一個巴掌。這還是對方有一定吸引力的情況下,她自己也願意享受。但是,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能超過吳長明的權力,頂多平齊,權利上無法壓制吳。
況且,她真正去求人時,對方也未必會爲了她得罪吳長明。
郭小洲微微嘆息,“韓主任!你知道我爲什麼挑中你?不是因爲你能爲誰犧牲什麼,而是你的能力,你細膩的思維,你的政治敏銳力,你的聰明智慧。如果你曾經錯過了昨天,那麼請不要再錯過今天。過去的事,交給歲月去處理;將來的事,留給時間去證明。你真正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抓住今天,讓今天的自己勝過昨天的自己。集中精力看好眼前的路,纔不會跌跤,纔不會走岔道。給自己一個機會,讓自己重新開始!”
韓雅芳眼眶溼潤着低聲說:“我錯了……對不起……”
郭小洲拿起紙巾遞給她,輕聲說:“我知道你有苦衷,也許許多人不會理解你。被人理解是幸運的,但不被理解未必不幸。我們不能把自己的價值完全寄託於他人的理解上。等你的內心真正強大起來,你就越能夠以從容的心態面對。”
韓雅芳已經說不出話來。
郭小洲笑着說:“出去工作吧,記得擦乾淨眼淚,否則別人看到,還不知道我在辦公室怎麼欺負了你呢。”
韓雅芳聽到這裡,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她表情羞澀又帶點嬌嗔地擦拭眼睛,輕聲道:“那我先出去了。”
“嗯!你出去讓他們幾個進來。”
韓雅芳點點頭,轉身走向房門。
而郭小洲的臉色這時才浮現起沉重之色。當着手下人的面,他必須有信心,必須比他們堅強,必須有泰山壓頂而不變色的氣魄。否則,他怎麼去當他們的領導。
但實際上,他是有心理壓力的。他不怎麼了解吳長明,他不知道吳長明的這次“暗訪”究竟帶着什麼樣的目的。
又是一場大風暴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