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似乎在蓄意和郭小州作對,他剛上牀,迷迷糊糊間,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郭小州看了看時間和來電顯示,默默接通電話,等着那邊開口。
電話是魏哲打來的,他欲言又止道:“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向您彙報。”
郭小州知道魏哲遠不是表象所表現出來的馬大哈式的人物,他若半夜撥打電話,一定有“內容”。
“說。”
“白擁民書記的秘書農三興今天晚上忽然約我出去宵夜,嗨!我和他平常都沒怎麼來往,話都沒說過三句,本打算一口拒絕,但一想到我現在的身份,就答應了……”
郭小州默默的聽着。
“農三興和我七扯八拉,最後莫名其妙說,白書記有個遠房親戚在衛生局,是排名第三的副局長,好像姓崔,說年齡也不小了,一直卡在副科的級別上……我當時沒多想,聽完就忘記。回家躺在牀上越想越覺得不那麼簡單。農三興找我扯這玩意幹嘛,不就是想通過我的嘴巴說給您聽的,衛生局新任局長的選擇大權不是在您手上嗎?郭縣長,您說他們這是啥意思?”
“哦?”郭小州陡然清醒了過來,追問,“你們分手前,他說過什麼話?”
“他說明天早上請我航運村老彭家的牛雜粉……”
郭小州立刻明白這肯定是白擁民的指使。有時候,領導和領導之間不好說的話,通過手下的秘書去“斡旋”是上上策。一來秘書可以通過玩笑或者偶然提出某件事,成與不成不傷大雅,甚至不會影響領導之間的“感情”和麪子,彼此見面也不覺得尷尬;二來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有秘書去處理,出了問題,領導也可以很輕易的推卸責任。
白擁民既然想通過郭小州解決遠房親戚的級別,那麼正好可以解決郭小州目前的難題。
明天就要開常委會,討論公安局局長的人選。
齊大保的提名人很關鍵。
首先,他不能提,提了肯定遭遇歐朝陽和辛福的強烈反對,而且也有些反常,不免讓人生疑。畢竟,齊大保的衛生局局長是他親自拿下的,誰都知道,齊大保多麼的恨他。
陸安縣委常委中,他目前唯一能說得動的,就是柴華,可柴華一來在常委中的分量不夠,而且有靠向他的傾向,歐朝陽一方也會產生警惕。由柴華提出來,效果不明顯。
如果由白擁民這個“舉手”書記來提名,再加上省公安廳的推薦,郭小州再表現出強烈的反對態度,這個局就成功了一半。
如果上他們自己的人有難度,那麼,上一個對郭小州充滿仇恨的公安局局長,也是歐朝陽和辛福等人樂意看到的。
郭小州說,“你馬上給農三興打電話,告訴他,你希望明天有人能在常委會上提名齊大保擔任公安局局長。至於成不成,無所謂,你只要一個提名。”
“這樣啊……”魏哲的腦子有點不夠了,他結巴了一下,又說:“是不是今晚要他給個答覆……”話沒說完,他自我否定道:“我廢話了我,他有什麼資格提名,他還得去請示白書記,明白了,郭縣長,明天早上,我和他碰面後給您一個確切答覆。”
放下電話,郭小州睡意全無,他索性起牀抽了根菸,在腦子裡預演明天常委會上的“戰爭”場面,要想安全幫齊大保拿到公安局長的位置,就一定要讓歐朝陽們覺得站了便宜,是勝利的一方。但想起來容易,操作起來,卻一點都不能馬虎。
他設想了下其他常委的態度和傾向。
歐朝陽的四大死黨,陳柏君,辛福,楊學工,林巧菊,這四人是絕對唯歐朝陽馬首是瞻的,歐朝陽若贊成齊大保擔任公安局局長,那麼這個四個人即使再反感甚至仇視齊大保,也不會唱反調。
至於剩下的幾名常委,他們的意見不可能統一的前提下,就無足輕重了。
這也意味着,只要能讓歐朝陽入局。事情就等於成功了。
郭小州總感覺不保險,不能把希望寄託在歐朝陽的情緒變化上。歐朝陽這樣的人,心志之堅定,豈是幾句話和一點小便宜能打動的?
必須有重餌,或者其它的事情去震撼他。讓他顧此失彼,頭亂如麻,他才能“打劫”成功的可能。
歐朝陽最關注什麼事情呢?無疑是嘉華化工在陸安縣的投資。相比這個省市都無比重視的超級投資項目,一個區區縣公安局局長的位置算得了什麼。
郭小州想到了甘子中的“吐槽”——嘉華就是來打高科技牌來圈地卷錢的。
通過媒體反映?怎麼操作是個問題,關鍵是時間不夠。
郭小州忽然想到了宮加力。宮加力所在的經濟犯罪偵查局三處雖然主要負責東南沿海一帶的經濟大案調查,但也不是不能插手西南事務。嘉華這種打着高科技的牌子圈地搞科技園、產業園,其實是利用政府提供的廉價土地資源,最終搞的還是房地產開發,獲取土地增值暴利,實際上就是變相侵吞國有資產的一種經濟犯罪。
如果經濟犯罪偵查局敲打敲打歐朝陽,歐朝陽的重點關注方向便會立刻轉移,不會在縣人事方面做過多的糾結,只會做出最乾淨利落的選擇。
想到這裡,郭小州立刻撥通了宮加力的手機。
兩分鐘後,宮加力接通了電話,聽語氣貌似也沒有睡覺。
果然,宮加力說他正在某地督辦一個經濟大案,剛纔正在開會研究突破方案。
郭小州開門見山把情況說了一遍,至於如何敲山震虎,使用什麼方法,讓宮加力自己去定奪。
令郭小州欣慰的是,宮加力一口保證,讓歐朝陽首尾難顧。
對於這樣的經濟案件,宮加力比郭小州更瞭解,更深入。他說,“類似嘉華投資這種國家重點項目,一般情況下省裡不敢也不想深究,而且各地市裡縣裡搶着要。目前這樣的案子不少,但執法部門無法準確介入,更無法定罪,唯一可抓的漏洞是對方“不符合資金使用規定”。但是這個不符合,卻不涉及到法律。”
郭小州覺得有些荒唐,“這樣都不算經濟犯罪?”
宮加力說:“他們的線踩得很準,國家目前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首先,體制內缺乏決定‘研究方向與任務’的權力。其次,體制內對人力資源的調配權有限。而企業要搞科技創新,一定不能按照主管部門制定的戰略方向和資源配置方向爲方向,因爲這兩方面常常與市場方向發生偏差,一步走錯可能步步皆錯。那麼就容易形成,一管就死,一鬆就亂的現象。研究經費到了企業手中,就失去監控權。也導致了尋租的操作空間。”
“你打算怎麼敲敲歐朝陽?”郭小州問。
宮加力說:“嘿嘿!檢查,我明天就以經濟犯罪偵查局的名義發公函給陸安縣委縣政府,將擇日對嘉華投資在陸安的化工新城項目進行經濟調查。”
郭小州聽他這麼一說,頓時胸有成竹了。地方政府最怕什麼,是上級強力部門和有關部門的檢查。
他很好奇,明天早上歐朝陽接到調查公函時會是什麼一種表情?這份公函到底能多大限度的影響歐朝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