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易勳沒想到的是。郭小洲閉口不提分工的事情,反而套話連篇,什麼“務實紮實爲民辦事,千方百計改善民生,努力解決好羣衆的切身利益問題,提升老百姓的幸福感、舒適感、安全感,讓陳塔人民生活得更加富裕幸福安康”。等等如此。
而徐雲飛呢,也沒有像他想象中那般“上道”。也開始說套話,甚至對他的暗示眼神視而不見。
一場酒宴居然非常和諧的結束。
這讓易勳大爲不解,這尼瑪和他設想中完成不一樣啊!據說天不怕地不怕,誰都敢揍的徐雲飛今天竟然沒了脾氣?
他越想越狐疑,回到辦公室便跟徐雲飛打了個電話,客客氣氣道:“雲飛,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徐雲飛幾分鐘來到他的辦公室。
沒等易勳問他,徐雲飛倒是先開了口,“易主任,我瞧姓郭的不是傳說中那般囂張啊?”
易勳鬱悶,心想你這紈絝少爺知道什麼,真正的囂張不在表面上,而在骨子裡。可是他又不能明着點火,要是被這個少爺看穿了,將來沒燒着郭小洲,反而把自己給燒了,就得不償失了。
他指了指椅子,“雲飛,坐下說。今天你的分工他雖然沒支持,也沒表示反對,基本也就定了下來。明天你就正式上任,有什麼想法,我們聊聊。”
“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易主任,你給點建議和指示,我聽你的。”
易勳聽到他的表態,頓時笑了,拿起桌子上的香菸,拆開,甩給徐雲飛,“雲飛,我們之間,就不說客套話了,你雖然是新來的,其實我也比你早不了幾天。這陳塔的工作看起來簡單,實際上覆雜着呢。”
“再複雜,易主任你也盡在掌握之中不是,況且現在丁書記也正式就任,你說句話他們誰敢不聽?”
易勳聽到這裡,臉帶苦笑,起身關上辦公室房門,坐在徐雲飛對面,語重心長說:“這基層工作啊,比省級機關複雜多了,雲飛啊!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簡單的。我問你,陳塔新區最重要的工作重點在什麼方向?”
徐雲飛眸子一揚,毫不猶豫道:“陳武跨江大橋唄,還有新區城市規劃建設,東方廣場,陳塔高級中學,陳塔第一人民醫院,招商引資……”
易勳暗暗點頭,這小子還多少有點腦袋,居然還有些瞭解,不過想到徐雲飛身後的兩個人,徐雲飛前來陳塔,這兩個人肯定會對他有些指點。
“你大體上說得沒錯,但實際上呢,陳武跨江大橋有承建方,有大橋建設指揮部,陳塔政府只是一個載體!東方廣場以及幾條商業街的建設,則早已籤給了陳塔開發集團,一些小項目又籤給了陳塔經濟總公司。政府現在的職能就是給這兩個實體企業打雜的,唯一剩下的一個土地儲備中心,上頭卻又有個‘委員會’進行控制,出讓土地方面,政府壓根說不上話,都得在‘委員會’投票框架下進行……”
徐雲飛驚訝道:“那你這個管委會主任也當得太憋屈了吧,豈不是以個光桿司令?”
換別人這樣說,易勳臉上肯定架不住,這不是赤果果的打臉嗎。但徐雲飛是他相中的一根尖刺,他要掌控陳塔,未來還得靠這根尖刺去戳破對方的嚴實壁壘。
因此,他臉上微微抽搐兩下,嘆了口氣道:“在很多人眼裡,都認爲我們這樣從上面下來的幹部盛氣凌人,到處指手畫腳。可事實上呢?到處束手束腳。你不管事,說你瞻前顧後,該管的不敢去管,該做的也不敢去作,僅限於作‘傳聲筒’和‘收發室’;你管事,則說你抓權,儼然成爲上級機關的代言人,說你急於求成,好高騖遠,喜歡做表面文章。不顧基層實際,搞花架子,譁衆取寵。哎呀!基層工作難啊!”
徐雲飛若有所思片刻,然後才道:“我下來陳塔前,我父親和姐夫都找我談過話,說不要把自己當成來鍍金的,要通過基層的工作學習,鍛鍊自己,加強修養、提高素質,少幹一些錦上添花、借花獻佛的事情,要敢於接受和解決棘手問題。”
“可不是麼。”易勳大喜,他等的就是徐雲飛這句話,“陳塔新區的不正常現象,勢必影響政府工作的實際效果,制約年輕幹部的健康成長;勢必在幹部隊伍中產生不良的反應,影響幹部隊伍的穩定。因此,我們要打破這種專權專治局面,讓陳塔新區健康良性的發展。”
徐雲飛主動說,“你說怎麼做吧。”
易勳說:“你分管的國土、旅遊開發與管理、規劃、招商引資方面的工作,其實就是陳塔區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而實際上,分管國土,就是分管國資辦。現在陳塔的經濟是賣地經濟,不管是陳開集團還是陳經總公司,他們的籌碼都是陳塔的土地。你的任務很艱鉅啊!要想辦法撬開他們設置的鐵板,讓政路暢通。”
徐雲飛呵呵一笑說,“易主任的意思,不管是陳開集團和陳經發展總公司,實際上我都有權管轄?”
易勳正色道:“是的。只不過現在的局面沒有朝正確的方向走,你的工作任務就是讓它們迴歸正常道路,恢復政府的正常秩序。”
徐雲飛問,“我是先朝陳開集團動手呢,還是陳經總公司?”
易勳沉吟半晌,“陳經總公司。”
徐雲飛有些驚訝,“爲什麼不是陳開集團?”
易勳暗暗鄙夷,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還想動陳開集團?當初他也不是沒有打過陳開的主意,但認真一瞭解,卻瞠目結舌,這完全是一個商業小王國啊,基本上脫離了行政體系,各大股東,各種股權置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非專業人士壓根看不懂陳開的股權體系和設置。
他後來專程去武江請教了一位金融專家。
這位專家告訴他,陳開的股權設置很明顯就是想脫離行政的控制,而且毫無漏洞可鑽,建議他放棄。
易勳想來想去,他再怎麼做,也只能拖拖陳開的後腿,給自己出出氣,傷不到對方骨頭。所以他的目標很現實,先搞定劉德昌的陳經總公司。至於陳開集團,讓徐雲飛這匹野馬去搗搗亂,另找時機。
當然,他解釋起來肯定不是這樣的,而且理由很高大上,“陳開集團目前的工作承載了陳塔政府的重點,不宜亂,陳經總公司則完全不同,既然有了陳開,就沒必要再有個陳經嘛!純屬多餘。浪費政府行政資源。”
“行!我明白了,明天就讓劉德昌好看。”
易勳笑了,“你的脾氣火爆,在基層還是要正確對待我們的同志同事,雖然他們有這樣那樣的小錯誤,但只要是有利於改進工作的意見,包括反對自己的意見,都要誠心誠意地傾聽。以寬厚之心對待有缺點的同志,並熱心幫助他們及時改正。特別是我們這樣新來的同志,更應該從講大局、講組織原則的高度出發,正確處理好個人與同事以及組織的關係……”
徐雲飛笑着起身,“易主任,這些話我在家耳朵都聽起了繭子,好了,我先走一步。”
起身送走徐雲飛,易勳腦海裡不由浮現起明天早上徐雲飛和劉德昌“鬥牛”的情景,不由得心情大好。
…………
…………
徐雲飛駕車離開陳塔新區政府大樓,陳塔給他配備了一套一室一廳的住房。住處和郭小洲以及任茜的住房在一條線上,都是推窗望江的江景房。
但是他的車在路過自己住處時卻沒有減速,筆直地華海御景園駛去。
來到郭小洲的房前,摁響門鈴,開門的是甘子怡,一身素雅的家居服,一邊笑着請他進來,一邊朝身後喊,“小洲,雲飛來了。”
徐雲飛除了見到單彪和跑跑這對猛人時舉止語言如履薄冰,但對上其它的任何人,都能保持本心的強勢,但甘子怡是個例外。
他有些結巴道:“嫂子!沒打擾吧,這麼晚了……嘿嘿!”
郭小洲從甘子怡身後冒出來,“得了,你我之間還用得着說這些虛話,進來說話。”
徐雲飛跟在郭小洲身後,走進客廳,一起坐在沙發上,他習慣性的拿出香菸,甘子怡輕描淡寫看了他一眼,徐雲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眼神說起來什麼都沒有,但貌似又帶有很多的意味在裡邊。
郭小洲伸手拿下他手中的香菸,笑着說:“我家裡從現在起就不能抽菸,一會咱們去陽臺上抽去。”
“哦哦……好的,抱歉嫂子!”徐雲飛等甘子怡走進臥室,他才終於鬆弛下來,面對郭小洲,他是從來都不怵不慌,“郭哥!剛纔易勳找我了……”
他把何易勳談話的內容說了一遍。
郭小洲默默沉思。
徐雲飛冷不丁拍了拍沙發道:“我明天直接在大樓痛打易勳這王八蛋的臉,瑪德,居然想借刀殺人,以爲哥們是個傻逼?我鬧他幾次,看這孫子還有沒有臉待在陳塔……”
郭小洲眯起眼睛看着他,“就算你把易勳逼走了,還會來第二個易勳……年輕都容易犯同樣的錯誤啊!”
郭小洲想起自己當年逼走何稀才和何青的例子。如果他的政治智慧再高一點,他就會留下何青這樣的草包。
徐雲飛狐疑道:“郭哥你的意思是?”
“按他說的做,你不妨去找找劉德昌的麻煩。”
徐雲飛一腔熱血頓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