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黨校放假。郭小洲習慣性的來到教室學習。
這一天,焦區難得的沒有出現。週五他就告訴郭小洲,這個週末他要飛京都一趟,說是某個親戚做壽。
郭小洲沒有多問,只是隨口說,替我說聲生日快樂!
上午十點,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敲擊着走廊的地磚,郭小洲頓時知道,蘇家合又轉悠到教室了。
在乾燥的走廊裡,只有蘇家合的腳步聲才能發出這般堅定而渾濁的悶響。
果然,半分鐘後,身材清瘦的蘇家合拎着他半舊的黑皮包走了進來。
郭小洲站起身,恭恭敬敬喊了聲,“蘇校長!”
蘇家合在學校一向很古板,不拘言笑,但是在單獨面對郭小洲時,卻經常露出稀罕的笑容。這次也一樣,看到郭小洲起身,他笑着揮手,“坐下,坐下……今天在學什麼方面的內容?”
郭小洲笑着說,“在寫一篇研究生論文。”
“研究生論文?”蘇家合好奇地拿起過小洲的稿子,“論宏觀經濟和市場關係?這個論題很大啊……”說這句話時,他的眸子裡有些不以爲然,心想,這樣宏大的論題豈是一個黨校生能撰寫的,整個西海省都沒有幾個人敢觸及這樣的題材。
不過他看着看着,頓時來了興趣,打開黑色提包,拿出眼鏡戴上,細細翻閱。
“咦?不錯……真不錯……”蘇家合連連點頭,五分鐘後,他驚歎地看着郭小洲,“你這是在寫研究生畢業論文?”
郭小洲點點頭,“是的。”
“哪所大學,帶你的老師是誰?”
“w大,我老師是程力帆教授。”
蘇家閤眼睛一亮,驚訝道:“你就是程老的那個關門弟子?”
郭小洲微帶羞愧的點點頭。說實話,程老的弟子中,目前混得最差的就屬他。
“好!好!好!“蘇家合連說了三聲好,拿起黑提包朝外走,走到教室門口,他忽然駐足,回頭,“六月下旬,中央黨校有個夏季論壇活動,到時你跟我一起去參加吧。”
郭小洲有些錯愕,很客氣的說,“如果到時有時間,我一定陪您參加。”
蘇家合笑了笑,“前後三天,不耽擱工作,到時黨校向青山市委市政府發邀請函。你繼續……”
看着蘇家合離去的背影,郭小洲默默坐下。繼續修改論文。
他是真不知道這個“夏季論壇”在政壇的重要性,否則,絕不會如此平靜。
這個活動的全名叫——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論壇。從三年前開始,每年的六月下旬舉辦一屆。
這個活動的前身是每年一屆的“省部級幹部進修班”畢業典禮。按慣例,現任政治局常委、書記處書記、中央黨校校長將出席畢業典禮併爲省部級學員們頒發畢業證書。
後來,在畢業典禮過程中,開始組織論壇活動。範圍逐漸擴大,有單純的中央黨校省部級進修班學員,發展到同期畢業的中直機關分校、中央國家機關分校、部隊分校和中央金融工委分校的兩千多名學員派出代表。
當然,並不是所有學員都夠資格獲得邀請。比如每個省委黨校,原則上給予三個名額。一名省委分管領導,一名學術校長,一名優秀畢業生。
西海省的話,劉崗作爲黨校校長,省委領導,自動佔用一個名額,蘇家合是中央黨校點名要求參加的學術副校長。
至於每年一個名額的黨校當期畢業生,則是學員們衆相爭奪的對象。雖然說論壇活動只有三天時間,但卻可以面對面的和國家領導人進行交流,而且還能認識衆多大權在握的省部級高官。
最不濟,也可以把人脈資源發展到各部委機關,甚至部隊和金融圈子中。
如果說參加黨校學習叫“鍍金”的話,那麼參與一次這樣的論壇活動,便是“鍍鑽”。
蘇家合之所以看重郭小洲,不是他多麼熱愛學習,而是源於對他的綜合性評價。
首先郭小洲在學業方面兢兢業業,然後他有一雙自信的眼眸。他和蘇家合交流期間,總有一股不急不迫的從容感,不卑不亢,不刻意討好,十分穩健。
更重要的是,蘇家合是程老的粉絲。
他信任程老的眼力,程老的關門弟子,自然是及其優秀的。也就是在這短短几分鐘內,蘇家合選出了學生代表。
…………
…………
武江省婦幼保健院。
甘子怡接過化驗單,眼睛露出一抹複雜的神采,複雜中最多是驚喜和驕傲——她懷孕了。
早在石頭溝時,她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嘔吐頻繁,身體異常,當時就有所懷疑,她的經期一向很準,上下浮動不會超出四天,但這次,卻延誤了一個多星期。
爲此她特地委託支教同事進城時幫她帶回試孕棒,結果兩條紅線。
她一時間還不敢確定,第二天清晨便趕往武江婦幼保健院測血。結果很明確,她的確壞上了她和郭小洲的寶寶。
看着結果的第一時間,她拿出手機撥打郭小洲的號碼,她要把這份喜悅第一時間和他分享。
“我到武江了。”
“嗨!你這是要給我個突然驚喜嗎?你在哪兒?我立刻過來!”郭小洲的聲音亢奮中帶着驚喜。
甘子怡心想,我要是告訴你,你明年就可以過父親節了,你會歡喜成什麼樣子呢?忽然間,她強行壓下在電話中告訴他懷孕的消息,她想親眼目睹他的喜悅,見證一個男人即將升格爲父親的情景。
“還是我過來黨校看你。一直沒有機會去你學習的地方……中午你請我吃飯。我先去一趟向日葵基金,然後來學校找你。”
“也好!我就在學校等你。”
“嗯!一會見。”甘子怡目光柔和地放下手機,想了想,又撥了一個號碼,開口道:“媽媽!我懷孕了。”
…………
…………
與甘子怡通完電話後,郭小洲的精神明顯振奮了起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立刻動手收拾課桌上的書籍和紙筆,整理完畢後,提着公文包出了教室。
這天陽光明媚,一改數天的梅雨季,操場上有一羣小孩在嬉戲玩耍,三五個老太太坐在石凳上聊天。他找了個無人的石凳,靜靜地坐着,凝望着校門。
他很珍惜這次學習機會,雖然相對很多同學們來說,黨校的生活顯得太枯燥平淡,作爲一些在各地一言九鼎的年輕領導們,忽然沒有事情管,沒有人管,沒有人簇擁着討好,都有些不適應。
以前還能偶爾出去放鬆刺激刺激,但禁娛令出臺後,學員們唯一的放鬆渠道都堵塞了。
但是郭小洲覺得黨校的學習平淡中有着不平凡,平靜中的充實,而平淡是生活永遠的旋律和真諦。
趁着有這閒暇時間,他可以去學習,去思索一些從前不曾或者不願意觸及的問題。他和甘子怡訂婚已有半年,婚期隨時都有可能到來。
那麼,她們怎麼辦?
朱穎,安瑾,謝富麗……三女美麗的臉龐和身影在他的腦海閃現。
還有曾經生命中的過客和錯誤,孫慧敏,豐嬈。這兩個女人的確是無心之亂,而且他也不打算繼續或者任何繼續的可能。
但是,他不能逃避的是,無論是生命中的過客,或者永恆,她們都代表着一場美麗的邂逅,一段回憶,一段人生。
朱穎和安瑾能給予他最深的瘋癲和刺激,謝富麗特殊的身份和年齡,在他面前一如奴僕般溫柔。
但是,甘子怡能給予他的卻是平平淡淡中的溫馨,寧靜!
四十分鐘後,甘子怡出現在校門內。
郭小洲笑迎上去。
“來了。”
“我來了。”
兩人並沒有熱烈的擁抱,沒有煽情的語言,而是默契的彼此牽着手,漫步在校園的林蔭大道上。
“這是圖書館,那邊是教學大樓,我們的教室在三樓……”郭小洲一邊走一邊向她介紹。十分鐘後他帶着甘子怡來到東一樓的宿舍。
郭小洲打開門,對甘子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甘子怡悠悠一笑,邁步踏入寢室。
郭小洲關上了房門,便伸手緊摟着甘子怡。正當他伸嘴欲要吻她的脣時,手在她的背部摸了摸,怔了怔道:“你瘦了。”
的確,這一個星期她的反應很厲害,食慾不佳,而且吃什麼吐什麼。至少瘦了四五斤。這樣的變化,不是最關心她最親近他的人,不會知道。
甘子怡默默地看着郭小洲,她再次肯定今生的選擇沒有錯。只有最在乎的人才能顯現出最真摯的關懷。
什麼是真正的疼惜和牽掛?不是手掌權柄,不是富甲天下,而是知道她的體重,懂她的鹹淡,知她的心事,想她所想的人。
甘子怡燦爛一笑,主動獻上了香脣。
兩人肢體糾纏,一遍又一遍地親吻……
甘子怡離開他的懷抱前,低聲在郭小洲耳邊說了句,“恭喜你!”
“恭喜我?”郭小洲有些詫異地看着甘子怡,摸摸自己的腦袋,“黨校學習嗎?”
甘子怡的笑容中帶有罕見的母性光輝,她剛要開口,忽然眉頭一皺,一股酸味翻涌上喉嚨,她拔腿衝進衛生間,俯在馬桶上,吐啊吐啊,一遍又一遍的乾嘔,似乎沒個止境。
郭小洲慌慌張張地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問,“你怎麼了?”
甘子怡擡臉,衝着他嫣然一笑,伸手撫摩着他的臉龐,輕聲說,“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