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子怡的確在帶着十幾個孩子晨跑。
山上的溫度比平地要低,早晨的濃霧中,一棟嶄新的三層教學大樓無比耀目。
新教學大樓的兩側,是兩棟兩層的學生宿舍和科教娛樂室。
操場上是碩大的複合型塑膠跑道。
各方的投入,使得學校在山上有了高大的院牆和大門。
應該說,石頭溝小學的整體規劃的設計標準已經不輸城市裡的學校。通過甘子怡的努力宣傳,學校和武江師範簽了一個長期支教協議,武江師範每年將輸送實習生十名,輪換支持石頭溝小學的教育。
最可喜的有兩件事。
一是省市劃撥了專項資金,修通了一條二十多里長的村道。
二是學校新招收了三十多名周圍鄉村的學生。
但是甘子怡通過走訪周圍的農村,僅僅一個石頭溝小學,教育資源遠遠不夠,她的目標是在秦南邊遠山區改造三到四所學校,每所學校的資源配置都要達到石頭溝的水準。這些事情就不能再依賴政府,她的目標是通過向日葵基金來完成。
甘子怡在前邊領跑着,口中喊着部隊的“號子”替孩子們加油。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三四名年輕的支教老師跑在學生隊伍最後。他們的年齡都不超過22歲,兩男兩女。
不過不管他們是什麼性別,他們看向甘子怡的目光都充滿了崇敬。
“李敏,你的手要甩起來,對了,渾身放鬆……”
“肖羊,你的腳再擡高點,不要在地上摩擦。好的,好樣的,就這樣……我們跑步的姿勢一定要正確,還要好看。”
“同學們記住了,我們不僅僅要學習好,還要身體好,身體健康了,才能更有效的學習,纔有成功的基礎……宋大山,你別跑太快,步伐要均衡……”
甘子怡現在已經能喊出全部學生的名字,並且在春節後開始家訪。她帶着幾名支教學員走遍了周圍幾座大山。
她和每一個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們說,每一個孩子都有不可預見的未來,只要給他們學習機會,他們就能改變自己和家鄉的面貌。
家訪期間,她和支教學員們帶回了六名輟學兒童。成績不能算好,但畢竟是個希望的開頭。
上午九點,她上完一節語文課,剛回到辦公室,抽屜裡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看了看號碼,是費日娜打來的,她一邊接通一邊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站在窗戶前看着在操場玩耍的孩子們,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娜姐,今天起得挺早的嘛?”
“你以爲我想起牀啊,還不是你家男人給害的。哼哼!”
甘子怡揚了揚眉,“他又有事找你?”
“哼哼!可不是麼,放着你這尊大菩薩不拜,嗨!我這個小廟他倒是拜得勤……我說,子怡,郭小洲可是你男人,他的事情你得關心下吧,現在西海的局勢撲朔迷離,一不小心,你男人就被人當點心給吃了……”
甘子怡淡然道:“我男人我瞭解,你放心,他能走到今天,完全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不會輕易被人吃掉。”
費日娜哀聲嘆氣道:“我都替小洲同志抱屈,你這婆娘當的……人家都以爲他找了你算是抱上金大腿了,誰知道你是好處沒給他,專給他找麻煩。我這邊可是收到消息,熊文濤這傢伙一直惦記着他呢。”
甘子怡微皺眉頭,稍後又釋然道:“從政有一條最高境界,就是忙中未說錯話,亂局未看錯人,複雜未走錯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和人生,權當歷練……”
“嗨嗨,你怎麼這樣,真不幫他?”費日娜有些惱火。
“我是他的女人,我當然幫他,但現在的情況不需要我出面,他既然找到你,證明他心中有數。”
“我憑什麼啊,你百事不管,我替他跑前跑後,勞心勞肺,爲了他的這點破事,我扔下香港的大客戶,巴巴趕回來……”
甘子怡笑吟吟說,“我將來請你當伴娘。”
“嗨嗨!還真是,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倆商量過的吧,使用同一誘餌?”
“他也這樣許諾你?”甘子怡狡黠問道。
費日娜乾笑幾聲。
甘子怡輕笑一聲道:“我姥爺說過一句話,說一個人不到絕境,不會知道自己究竟能迸發出多大力量。他越過的障礙越高,才能看得更遠。再說,我不能培養他的惰性,你出面,他有足夠的能量去周旋,我出面,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對他未來沒好處。”
“好好好,算你狠!”費日娜沒好氣說。
甘子怡正色道:“熊文濤那邊,你幫着盯着點,他按規矩玩,我們家小洲奉陪到底,他要是壞了規矩,我自然不會旁觀。”
“現在的熊家和黃家聯姻,實力已非從前,兩家加起來至少有兩個副國級,三個政治局委員,六大中央委員……”費日娜提醒道。
甘子怡傲然搖頭,“我們看到的往往是表象。熊家甚至黃家現在也許開始後悔,成爲衆矢之的的日子不好過。你不妨等後年換屆再看。”
“不說了,我有電話進來,得馬上安排人去替你家男人辦事,我這勞碌命啊!”費日娜說着掛斷電話。
甘子怡緩緩放下電話,喃喃道:“娜娜你哪兒知道,我家男人傲嬌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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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武江。
中午時分,一輛黑色奧迪徐徐駛進省委黨校。
郭小洲接到電話,拿着一個文件夾下了宿舍,上了奧迪車,十五分鐘後,他空着手下了車,直接去到教室。
黑色奧迪出了黨校,直奔青山。
奧迪車主姓王,叫王子駿,在西海省經營一家地產公司和一家高爾夫球會,在商業圈中不顯山不露水,但他卻是高端政商圈中的常客。不敢說能自由出入書記省長家,但卻和一些省委常委們擁有交流渠道。
王子駿開車後,撥了一個號碼,“我下午想見見青山市市委書記錢漢,你幫他約一下,好的,我現在就在去青山的路上,等你電話。”
…………
…………
三個小時後,錢漢在新大地酒店自己的專屬套房中接待了這位來自省城的貴客。
之所以稱之爲貴客,是因爲打招呼的人是一名省委常委。
這位常委很簡單的介紹了王子駿,天龍高爾夫球場的擁有者。錢漢當時眉頭一揚,他手中也有一張天龍高爾夫的會員卡,但他很少使用。
他的卡是黃金卡,而在黃金卡之上,還有鑽石和至尊卡。這兩類卡的擁有者纔是真正的大人物。
本着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原則,他去了天龍高爾夫一次後,這張卡便束之高閣。
當然,他不去,不代表他不想去,而是高度不夠罷了。據他所掌握的消息,天龍高爾夫的老闆人脈通達,縱橫資源,在西海省算得上長袖善舞的人物。
這一次王子駿來到青山見他,他也很好奇,這個政商圈中很低調的“名流”找他有何事要談。
王子駿應邀來到他的房間,錢漢很客氣地在門口相迎,一陣寒暄後,王子駿和錢漢分別坐在沙發上。
錢漢的秘書給兩人各泡了一杯綠茶後,默默退出房外。
王子駿是個很和氣且儒雅的男人,他並不浪費時間,而是很乾脆地表明來意,“我受人委託前來和您做一筆交易。”
到底怎麼回事?做交易?錢漢端着茶杯,有些微微愣神。隨後笑笑,喝了口茶,看着王子駿。
“我首先聲明,這件事情包括我說的話,都不代表我本人的態度,我只是個中間委託人。”王子駿客客氣氣說完,從公事包拿出一個文件夾和一隻u盤。
錢漢並沒有去接文件夾,從政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拐彎抹角和察言觀色。對方越客氣,他越覺得有問題。
王子駿接着拿出一個平板電腦,插上u盤,摁下播放鍵,就緩緩起身,“錢書記,我用一下洗手間。”
不等錢漢點頭,他已經邁步走向衛生間。
就在他走進衛生間並關上門的剎那。平板電腦中開始播放音頻文件。
他在衛生間裡待了五分鐘,等他出來時,錢漢滿臉鐵青地放下手上的文件,目光冷厲地凝視着他,“說你的要求。”
王子駿平靜道:“委託人要求您放棄對謝市長一系的打壓,他們願意配合您拿下秦南縣委書記的位置,和一個市委常委的位置,省委省政府應該會滿意而收手。”
“扯淡!人事調整豈能兒戲,豈能當籌碼?”錢漢怒斥了一聲,正要說下一句,王子駿說話了:“錢書記,對方不希望把事情鬧大,否則兩敗俱傷。非常時期,您兒子媳婦的事情足以讓您下臺,您也知道,有人正愁找不到有效藉口。”
錢漢的嘴脣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他握住茶杯的五指微微發抖。他清楚,對方說的是事實。但要讓他就此妥協,他又不甘。
“其實這個交易對您沒有壞處,站在您的角度講,是個雙贏之局。”王子駿說。
雙贏個屁!錢漢心想,我這麼做了怎麼對劉崗交代?擅自改變策略,拿下秦南的遊會民,省裡的老同志會對他有想法,還有陳恩濤的市委常委?陳恩濤現在逐漸在向他靠攏,而且很會做人,基本等於是自己人。
王子駿不給他多想的機會,起身拿起u盤,“我在青山等您答覆。晚上十點我返回武江。”
錢漢的臉頰一陣抽搐,對方這是給他六個小時的考慮時間。
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