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戒備的酒店外,氣氛緊張得令人心悸。
舒起春局長佈置完畢,剛拿起大號喇叭準備喊話,忽然看到酒店大門前跑出一羣人,跑在最中央的正是劉郜。
“劉郜……”劉鵬飛激動地要上前迎接,被舒起春攔了回來。
所有的幹警武警都面面相覷,對方放了人質?
“爸爸!”劉郜幾乎要哭出來,他跑了兩步,忽然站住,轉身,對着二樓的窗戶破口大罵,“你們幾個龜孫子聽好了,老子要玩殘你們……”
舒起春微皺了皺眉頭,一般人質逃脫至少會流露出生的喜悅和激動,而他根本沒有從這羣人臉上看到,他們臉上大多是惱羞成怒。
劉鵬飛擔心兒子,大聲喊道:“劉郜,先回來,他們的問題我們會處理……”
劉郜不依不饒嚷嚷道:“爸,舒叔,派人抓他們呀,你看,他們把我揍成這樣……還有紀玉東,還有他們,腦袋都破了……抓,快去抓……”
舒起春感覺不對,上前強行把劉郜拖回安全區,低聲問,“他們有武器嗎?”
“武器?”劉郜愣了愣神,剛想搖頭,忽然想起什麼,大聲道:“他們有木棒,還有……酒瓶……”
不僅舒起春變色,便是劉鵬飛也微微皺起眉頭。
劉郜急道:“快抓快抓……”
劉鵬飛和舒起春交換了一個眼神,劉鵬飛壓低聲音問道:“綁匪有幾個人?”
“綁匪,不啊!只是爲玉東的事起了……點……衝突……”劉郜說一半想起他報警時說的是被綁架。
劉鵬飛聞言,幾乎氣得要吐血。如果是普通人報假案,或許還沒有人關注,但是市委書記的兒子報假案,情況就變得無限複雜起來。甚至可以很輕易地延伸到以權謀私,亂用公權的高度上去。
劉鵬飛擡起手掌想扇人,卻被舒起春攔住,“劉書記,小郜也許當時太害怕了,所以誇大其詞,孩子還年輕,這很正常……”
瞟了瞟武警公安的大隊人馬,劉鵬飛心想,我當然知道很正常,可傳出去就不正常了。
舒起春附耳說了兩句話。
劉鵬飛臉色頓時一鬆,他要的就是這句話,但是他絕對不能說出來。
舒起春走向武警中隊,和中隊長說了幾句話。中隊長雖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大手一揮,“收隊!”
把武警忽悠走了,舒起春又把防爆大隊大隊長招到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大隊長心中一驚,愕然擡頭,爲難道:“局長……這……”
舒起春肅容道:“要不這樣,辦他們個流氓滋事罪,刑事拘留十五天。”
防爆大隊長接令而去,帶着十幾名幹警衝進酒店。
郭小洲一直在觀望酒店外的情形,當他看到這一幕時,忽然咧嘴笑了起來。心裡這個美啊!如果劉鵬飛再聰明點,寬容點,放手而回,他的陷阱就失去了效果。現在,劉鵬飛等於入籠的猴子,再也跑不脫了。
不僅陳靜秋覺得奇怪,便是黃戰他們也覺得好奇。
“郭哥看到什麼好笑的事,說來聽聽。”
“有人要倒黴了。”郭小洲說道。
黃戰問,“是我們還是他們?”
郭小洲道:“當然是他們。”
話音剛落,一羣警察衝了進來,高喊:“不許動,靠牆站好……”
胡四海瞥了郭小洲一眼,嘲諷道:“大師也有算錯的時候?”
崔猛見慣了大場面,一隻腿踏在椅子上,根本不怵眼前的警察,細聲細氣問:“你們是什麼人,證件拿來先。”
防爆大隊長也是有閱歷的人,他從幾名男人輕鬆淡定的神態中看出了他們絕不簡單,因此難得從兜裡掏出證件,遞了過去,“警察執行公務,請配合。”
崔猛翻了翻證件,擡手仍了回去,“不是假證。但你們有什麼權利要求我們靠牆站?我們是罪犯?”
大隊長愣了愣,他是首次遇見比他們還橫的人,當下便有些惱怒,吼道:“有人報案,說你們持械行兇,打傷數人,甭廢話,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黃戰眸子一瞪,聲音比他還大,“我們又不是聾子,比嗓門啊?來吧……”
大隊長再也忍不住,“把他們全部帶走!”
黃戰和胡四海一副要反抗的姿態。
郭小洲笑着說:“幾位,跟他們走吧。”
胡四海說:“憑什麼啊,哥們在西海還沒跌過份……”
郭小洲緩緩道:“他們要帶走你們容易,想送出來就難囉……”說完,抓起陳靜秋的手,帶頭朝外走去。
黃戰大笑着連連點頭,“哈哈!老子決定了,就賴在周康了。”
大隊長本來就有些心虛,到現在還看不出對方的來頭,那簡直是白活了,被黃戰的話一擠兌,頓時心慌起來,心想,可別惹上什麼麻煩。
因此,準備好的手銬沒敢上,象徵性的押解四男一女來到酒店外。這時,劉鵬飛見事已落聽,正要帶着不想離開的劉郜離開現場,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至,停在他的身旁。
劉鵬飛掃了一眼車牌,心中一愣,怎麼紀委邱書記跑來了?
在市委常委中,紀委書記邱少階和趙衛國一樣,都是空降派,但邱少階既不是劉鵬飛的人,也和趙衛國保持了距離,屬於中間派。
原則上,邱少階受命於上級紀檢監察機關,直接向上彙報工作,不受同級黨委的管理。可事實上,在具體工作中,他們與被監督者又有着“共生”關係,發生着諸多工作上的往來。不懂得妥協之道,簡直無法開展工作。
至少,在劉鵬飛眼裡,邱少階是個“聰明人”。
“劉書記!”
“老邱!你怎麼來了?”劉鵬飛沒有喊邱少階的官職,明顯展示了上位者的威勢。
邱少階還在車上,便看到了被押解的四五個年輕人,他笑了笑,“接到老朋友電話,來看看……劉書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等劉鵬飛回答,他楊手朝舒起春揮了揮手,“舒局長!”
躲之不及的舒起春只得走向邱少階,“邱書記……來了。”
按程序,縣級市的正副處官員屬於地區或者大市一級的紀委監管,縣級市的紀委有權監管科級及下層幹部,但邱少階卻擁有向上彙報的權力,沒有人敢馬虎。特別是眼下這個敏感時刻。
“是啊!接到老朋友電話,說他的小孩在我們這裡出了點小麻煩,特地趕來看看……”邱少階連續說了兩次“接到老朋友電話”。到了他這個位置,他肯定不能也不可能直接爆出省紀委副書記的名字來,只能含糊其辭,既能表達出自己的態度,也不會給上級領導留下可能的隱患。
“老朋友!”劉鵬飛和舒起春對視一眼。
舒起春心裡有些緊張,但劉鵬飛卻稍微放了些心。在他想來,邱少階的“老朋友”應該是和他一個階層的朋友,只要不涉及大市或省高層,他劉鵬飛便有魄力施以鐵腕。
劉鵬飛朝舒起春使了個眼色。
舒起春把邱少階拉到路邊,低聲道:“邱書記的老朋友是誰?”
邱少階打馬虎眼道:“武江一朋友……”
見邱少階不肯明說,舒起春爲難道:“這次有些麻煩啊!你朋友的孩子帶着幾個流氓把劉書記家的孩子打傷了,還有三四個人身受重傷,邱書記……”
“哦!”邱少階之所以來晚了一步,是因爲他做事很謹慎,來前已經通過電話找現場的辦案幹警瞭解到詳細情況,他笑了笑道:“舒局長,怎麼我得到的消息不是這麼回事呀?”
舒起春眼睛皮子一跳,心裡暗暗叫苦,現場有內鬼,他支支吾吾道:“具體情況還要回去核實……”
邱少階不可置否道:“能不能先把他們交給我帶回去,查明情況,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絕不姑息。”
“這……”舒起春爲難地看了看劉鵬飛,小聲道:“他們打的可是劉書記的兒子啊!再說紀檢委也不管刑事案件……”
邱少階雖不瞭解崔猛黃戰等人的底細,但憑周紅安慎重的語氣,以及周紅安親自趕往周康的細節表明,這幾個小孩的背景不簡單。至少不輸劉鵬飛。
在他心中,周紅安的分量是劉鵬飛絕對不能比擬的。至少,劉鵬飛無權提拔他,而周則擁有這個權利。而且他相信,劉鵬飛屬於背理一方,哪怕站在法律角度,輸的都是劉鵬飛。當然,作爲周康市委常委,班子成員,他不希望看到周康任何不利的結局。
因此,邱再三強調,“我還是希望先帶走他們。但絕不妨礙你們的調查,隨叫隨到。”
這句話,是邱少階的底線,既不讓劉鵬飛走得太遠,又能保證幾個孩子不進局長裡吃苦頭。
但劉鵬飛不僅不領情,反而面無表情地看着邱少階,語氣冷漠,甚至帶着一點嘲諷意味道:“邱書記是紀委領導,是監督者,但不能搞特權,凌駕於法律之上吧?”
這句話很打人,邱少階沒想到劉鵬飛如此不留情面,他苦笑道:“劉書記,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來,劉鵬飛不是個沒有度量的人。只是目前周康的局面比較膠着。
他是老周康人,周康的所有情況,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在趙衛國沒來以前,周康的兩套班子中,他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但是現在,他被逐漸蠶食,他因此不能退縮。
如果連自己兒子都護不住,怎麼維護黨委老大的權威。
特別是今天上午,趙衛國居然對他說,要重新考慮太和廠招商之事,把他當場氣得不輕。他咽不下這口氣,更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既然如此,那就通過兒子這件事情立立威,豎立標杆!
劉鵬飛眉毛陡豎,厲聲道:“舒局長,帶他們接受調查。”
《仕途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