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項目組籌備工作,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市委市政府做項目攻關的動員和分工工作會議。
按規則,作爲主管經濟和市政的行政一把手,唱主角的理應是市長謝富麗。
但郭小洲發現這個會議很雜,雜到什麼程度,不僅市委書記旁聽,連常務副市長陳恩濤也在座。
另外就是青山市財政局、交通局和銀行的幾名負責人列席。
當然,作爲項目組成員的郭小洲,魏格文,何青坐在大圓桌的中央,彰顯出公關組成員的特殊身份。
郭小洲神情平靜。
魏格文也是經過長期磨鍊的宣傳部筆桿子,從容不迫地低頭拿筆認真做着筆記。
何青神情中有些難以掩飾的興奮。作爲關立華的秘書,他是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出現在大舞臺上。此番單獨作戰,胸中激情無限,恨不得一飛沖天。
謝富麗首先發言,她從公關組的前期準備、緊迫性到必要性做了一些動員講話。然後提到了“順武廣經濟走廊”對青山市的提振影響,以及陳塔作爲經濟走廊的撬動點和吸引力,作爲省的新熱點連通黃港武江兩岸的發展力展望等做了發言。
衆人鼓掌。
謝富麗淡淡一笑,側頭對錢漢說:“錢書記給大家講幾句?”
錢漢推辭道:“我說好了,今天只當個旁觀者,當個傾聽者,你們暢所欲言,不要在意我。”
謝富麗客氣講在前,錢漢既然不願意發言,她也不勉強,張口正要說話,一直抱着杯子的陳恩濤忽然說:“錢書記既然出席,肯定要說幾句,大家歡迎。”
說完,他帶頭鼓掌。
財政局和交通局的兩大局長紛紛鼓掌附和。
何青巴掌都快拍紅。
魏格文和郭小洲交換了一個眼色,不得不跟着鼓掌。
謝富麗看了陳恩濤一眼,心下微凜。錢漢本來就勢大,以前陳恩濤一直遊走在書記和市長之間,以獲取生存空間。雖然他忽左忽右,但從未真正倒向任何一方。這一次這麼快跳出來給錢漢開道,姿態擺的很低,而且給人無限遐想。
錢漢若有所思地看了陳恩濤一眼,似乎很勉強地開口道:“關於項目攻關,我以前有些經驗,不妨說來共大家探討探討。什麼叫攻關,攻關就是打仗。這事情得講戰略戰術。正面攻不下,就反面進攻,反面攻不下,可以側面進攻,側面不行再從正面。如果反覆攻還攻不下,那就立體進攻。只要工夫和方法到位,就沒有攻不下來的堡壘。”
陳恩濤再次帶頭鼓掌,“錢書記的話既經典又值得我們學習,特別是你們項目組的年輕人,既要明白項目的意義和重要性,也要放下包袱,學會用頭腦攻關。你們成功了,就是爲我市爭光,就是我市的大功臣。當然,攻關有規則,但我還是希望我們青山的幹部以一種正面的、積極健康的形象出現在京都,不要給人揪住辮子……”
他的話不僅令謝富麗皺起眉頭,連錢漢都不由挑了他一眼。
他這個調子定得實在是……二!、
跑部錢進,有兩種說發。
一種是多跑部委,纔有專項撥款的錢進入地方。
二是跑部委必須靠錢開道。
不論是利用關係人脈還是政策,地方上花錢是絕不可少的。陳恩濤這大帽子扣得氣氛頓時低沉緊張起來。
謝富麗知道陳恩濤這是在給郭小洲施加壓力,她開口打斷陳恩濤的話,笑着說:“陳市長說過,你們成功了就是我們市的功臣。我這個市長也要表個態,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方法,只要在法律允許範圍內獲得成功,我到時親自給你們請功。”
她這句話,看似和稀泥,實際是在向陳恩濤發力。意思是,我這個市長都沒有表態,你搶着表什麼態?二是隻要成功,都是功臣,不管用什麼方法形象。
陳恩濤沒想到一向對他客氣有加的謝富麗忽然語露鋒芒,一句話磕得他下不來臺。他臉色微露尷尬,眼睛卻瞥向郭小洲。經過這次試探,他更加懷疑謝富麗和郭小洲之間有什麼曖昧。一個官場女人,如果不是被感情衝昏了頭腦,會毫無政治覺悟的去攻擊一個重要副職?而且是在自己四面受困的情況下。
郭小洲低眉斂目,這種會議不是他的戰場。他不需要擡頭,就能感受到陳恩濤刺來的“劍”光。官場和商場一樣,都遵循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一法則,但郭小洲明白,他和陳恩濤之間只有你死我活這一種結局。
換以前,錢漢肯定樂於看到謝富麗和陳恩濤之爭,他肯定不會幫任何一方說話。但今天不同,陳恩濤明顯向他發送站隊的信號,這太難得了,哪怕陳恩濤因爲受親屬影響,實力大跌,但他經營了多年,手中還掌握些力量的,他笑着說:“政府管經濟,市委把握方向,這是我們黨的一貫方針政策。立項工作,有省政府的支持,我相信謝市長會掌握好分寸。”
這麼明顯的站臺,陳恩濤心領神會道:“我延伸下錢書記關於攻關的立體戰略戰術,其實攻關這種事,就像男人追求女人,不論什麼樣的女人,只要男人的工夫到位,世界上沒有攻不下的女人城堡。”
這句話真正的含義只有謝富麗魏格文和郭小洲明白他在影射什麼。其他人,包括錢漢在內,只是以爲陳恩濤拿女市長開玩笑。
郭小洲一方面擔心謝富麗面臨的困難和複雜局面,一方面更加下定決心,爲自己也爲她拿下這個大項目,成功找到兩個人的官場突破口。
顯然,謝富麗也不想無謂地進行語言之爭,她和郭小洲的目標和計劃是統一的。
接下來,由幾個項目組成員發言。
魏格文一向低調地就攻關的階段性目標進行簡單的發言。
何青慷概激昂地就攻關工作的重要性和使命感做了長篇大論。
輪到郭小洲,他簡單說:“我的發言都在這個立項計劃書裡。”
這句話既低調又高調,而且大氣。
震得在場的幾個局長行長不由得低頭翻了翻手上的立項申請報告書,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這個地位最低的年輕人。
不管他們是財政領域還是交通領域的,都能看出這份報告的不凡來。
至少,經過三名公關組成員的發言,他們只記住了郭小洲一人的名字。
謝富麗胸中不由涌起得意之情,她愛的男人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成爲主角。
最後,她做了會議總結和展望。並要求三名工作組成員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明天就奔赴省城武江,和省政府接待處副處長匯合,進行入京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散會後,照例是會議飯局。
但出乎意料的是,出席會議的三大市委市政府領導,卻一個都沒有出現。飯桌上級別最高的官員是財政局局長史興國。
飯桌上,魏格文悄悄賽了一張房卡給郭小洲說,“謝市長另有個接待飯局。”
郭小洲不動聲色收入囊中,“飯後魏哥有沒有空,一起聊聊?”
魏格文點點頭,“是要聊聊。”
飯局中,何青雖然對郭小洲很客氣,但客氣之中保持距離。他對財政局長史興國和交通局長和幾位大行長那是畢恭畢敬。
相反,這幾位市直局領導們,對郭小洲倒是客氣有加,主動尋求話題。其中兩位行長更是主動遞上名片,爭相邀約郭小洲。
何青心中鬱悶,本想給市領導留下深刻印象的他,風頭居然不聲不響被郭小洲搶走。他來到攻關項目組前關立華和他認真談過話,很明確告訴他,希望他能隨時掌握公關組在京都的攻關進度,並且不排除將來把他塞進大橋建設指揮部。
這簡直是何青夢寐以求的機會。一般來說,從副科級的秘書位置上離開,頂多也是個鎮長副書記,而且還得看當年有沒有空出來的正職位置。但是採取迂迴措施,先進項目組,如果項目攻關成功,項目組的成員應該都能晉升一級,他的副科變成正科,然後再進入大橋建設指揮部。
這個指揮部的級別應該是處級,他如果能在指揮部掛個副職,熬上一年半年,再出來,也許連鄉鎮都無需過度,就能直接到縣裡擔任副縣長。
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壓倒風頭正盛的郭小洲。
因爲另外兩個成員和他沒有可比性。
魏格文本身是副處級,省接待處副處長是正處或者副廳,和他的年齡差距也大,不是同一層次的競爭對手。
何青很主動地給在座的一一敬酒,最後敬的是郭小洲,他主動站起身,“這杯酒敬郭鎮長,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項目圓滿!”
郭小洲笑着擡了擡手,“那麼客氣幹什麼,何科你坐下,以後去了京都,有的是起身敬酒的事情,把幹勁留着給部委的領導吧。”
郭小洲的態度令何青氣得臉色發青,一般都是下屬或者晚輩才站着給領導敬酒。特別是郭小洲的態度,令他很難堪,站不是,坐下也不是。
魏格文舉杯打圓場道:“何科!這杯酒我們三人一起喝。”
何青冷着臉一口喝乾杯中酒,一屁股坐下。
郭小洲渾然無事地陪局長行長們聊天,何青的胸口越來越憋悶,他忽然說:“郭鎮長,項目組三方的攻關資金都到了賬,就差你們陳塔鎮了,不知道陳塔這次能拿多少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