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振聲做夢都想不到,五年前的一個經濟案現在居然被人翻了出來。
他被帶到賓館一個房間時,緊張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就這幾分鐘的時間,他仔細想了想,這兩年他在國有資本金基礎管理辦不敢說兩袖清風,但也實在沒有犯任何經濟錯誤。
實際上就是他想犯錯誤也沒有這個條件。資金管理辦的兩名副主任資格老,根基深,而且都緊盯着他這個位置,他根本不敢掉以輕心,慎怕被兩人抓住把柄。
更重要的是,省國有資金管理辦一直是省國資委某資深副主任的後花園,他即便想動作,但還需要對方的一支筆。
因此,他在管理辦這兩年,除了正常的宴請和往來,半分錢都沒有收過。過得很是憋屈。
但他在進房後,對方第一句話就幾乎讓他掉進冰窟窿。
“我們找你,想了解下五年前表華實業的紅富士福利事件。”
呂振聲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立刻化爲恐慌。
五年前他在上市公司表華實業擔任總經理。這家上市公司雖然是上市公司中的“小不點”,但也擁有幾十億資產,特別在能源煤炭和鋼鐵產業領域,在西海小有名氣。
這家公司擁有員工達一萬六千人,而當時的呂振聲在經濟管理上絕對是勝任的,但他的情商卻是致命傷。
說起來,他這人不貪,但格局小,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計較,導致他的幾名副總對他都有意見。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他把自己身邊的水弄得清澈透底,哪怕幾張商務宴請報銷單據,都扣得死死的,財務總監那邊都簽了字,幾道審覈關卡都簽字,作爲總經理,一般來說,只需要提筆簽名就是,哪裡還會去仔細翻對,有時候甚至直接捅穿對付的小貓膩,幾百上千的,不給人留任何餘地,惹人厭惡。
等他逐漸醒悟過來,想要改變時,卻爲時已晚。
衆叛親離之勢已不可阻擋。
但是真正導致他離任的火藥桶卻是一個叫白瑩的女人。
呂振聲第一次見到白瑩,是一個炎夏。
武江是華夏四大火爐之一,盛夏之熱聞名全國。白瑩那天穿得非常清涼。作爲二十七八歲的少婦,這個年齡層的女人既大膽又潑辣,而且白瑩絕對算得上美女。身材氣質談吐,綜合素質相當高。
雖然遠遠談不上一見鍾情,但白瑩潑辣大膽的話和她無畏的肢體語言,還有她的酒量,都讓呂振聲吃了一驚。
飯局結束後,一般呂振聲很少陪人去歌廳的,那一天,他卻鬼神差使般去了。
然後跳舞,唱歌。
和別人不一樣,她唱的全是老歌。
她的歌聲彷彿像一張手,輕輕掀動歲月的痕跡,把他沉澱在心底的一段段記憶給翻到了眼前。
還有她的舞姿,大膽但不失端莊,她帶着他,就像走在雲端裡一般愜意享受。
“你的舞跳得真好,經常跳吧。”那天他的嘴拙得如同忘了臺詞的演員,問了句不合時宜的話。
白瑩倒很大方,朝他頑皮地眨了下眼,說了句讓呂振聲豁然釋重的玩笑話,“主要是呂總帶得好,呂總纔是武林高手。”
這句話一下兩人的距離拉近。呂振聲朗聲一笑:“看我,都不知該跟你怎麼說話了。”
“順其自然,我覺得今天很享受的……”白瑩發出一陣笑聲,接下來,她的身體靠近了他。他看到了她輕含的嫵媚。
一切便進入自然。
三天後,這個靠倒騰煤炭和化工原料的女人主動聯繫了他。
兩人單獨聚餐。
晚上一起夜遊江灘。
然後在江灘邊宵夜,喝啤酒,吃油燜大蝦。
反正素來有不俗酒量的呂振聲感覺自己醉了。
不知道是誰主動,去一家商務賓館滾了牀單。
有了第一次,就不缺第二次。
在短短的半個月內,兩人幽會了五次。
感情升溫後,相互開始瞭解。
白瑩告訴他,說她開了一家小公司,以前生意尚好,現在煤炭和化工原料生意都不好做。
他頗有同感地跟着感慨,“是不好做了,現在實體經濟下行。”
“打算轉型,但不知道能做什麼。”白瑩的聲音有些低。
“我能幫你什麼嗎?”呂振聲忽然衝動的說。
?“好啊,你這麼大的上市公司老總,牙縫裡露點飯渣就夠我吃一年的。”白瑩的熱情猛就轉了向,和他一邊做“牀上運動”,一邊和他談出了一樁生意。
這個生意就是華表公司的職工福利。
一般來說,華表公司每年都有季節性福利補助,比如高溫補助等等。都是發放的現金。平均每個職工一百多元。
在白瑩的柔媚攻勢下,呂振聲做出了一個令他終生後悔的決定。
白瑩向華表公司提供一百七十多萬元的紅富士蘋果,便於公司的職工福利發放。
於是,該公司當月的職工福利,是每名職工三箱紅富士蘋果。
福利雖然沒發現金,但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現得。職工們雖然有些意見和想法,但也就抱怨幾句罷了。
只是有職工的家屬是做鮮果生意的,他們懂行。
他們搬回家後發現,所謂的紅富士蘋果,不過是西海新津地區產的本地蘋果,就果品質量來說,和大名鼎鼎的紅富士差了幾個等級。
職工們覺得上了公司的當。
本來不過是職工們多抱怨幾句,罵幾句娘。但一名財務出納卻把“紅富士”的進貨價說了出去。
當時紅富士的蘋果市場價格是五六元左右一斤,但本地蘋果二三元左右一斤。價格差距一倍。
於是問題來了。
說呂振聲吃回扣,拿幾十萬差價的傳聞甚囂塵上。
呂振聲等於吃了個啞巴虧。
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被白瑩擺了一道。他原本以爲白瑩只是賺點小錢,他估算能賺十萬上下。但他萬萬沒想到,白瑩這一筆卻接近百萬利潤。
省國資委領導找他談話,他百口難辯。
一直盯着他的常務副總靠這個機會直接把他拱下馬,給他的條件是不在紅富士問題上繼續糾纏,讓他安然離去,省國資領導也不希望事情鬧大,影響不好。
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他主動辭職,從上市公司總經理的寶座上下來,去了省國資資產管理辦工作。
呂振聲敗走麥城後,一直在自我檢討。
他認爲自己最錯的不是看走了眼,被白瑩晃了一道。而是他沒有團結下屬,是他沒有注重情商,得罪了太多人,不懂得因地制宜。
經過幾年的打磨。他終於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
這才導致他先是靠羅治國投靠郭小洲,從而獲得陳開的位置。
然後短短的一個月內,他陳開董事長的位置都沒坐穩,他又選擇倒向熊文濤。
“我們已經掌握了相關證據。現在找你來,是給你一個機會。”一名反貪人員對他說。
“時間過了太久,我還真不記得了……”呂振聲開始把希望寄託在時間長河裡。
“不記得了,我們提醒你一下。”
“有個叫白瑩的女人?你記得嗎?”
“她當時開了一家小型貿易公司。當年的紅富士蘋果是她提供的。”
“我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我……”呂振聲知道自己完了。體制內,就怕動真格。說起來,他是吃了啞巴虧。是的,即便白瑩一次性賺了百萬之多,但是他半毛錢都沒拿。
但有人相信嗎?
人家會說,他沒拿錢,但睡了人家,這是赤果果的全色交易。
只要體制動真格,他就絕沒扳回餘地。
他只是有些不解,爲什麼現在有人把五年前的事情挖出來?
是誰在背後搗鬼?
爲什麼不是在大家競爭陳開位置時爆出來?
這個時候誰是得益者?
是段小輝?是另外的競爭者?
他越想越糊塗。
忽然,他臉色微變。
他想到了郭小洲。
想到了反貪幹部出現的時機和地點。
一切都清楚了。
這是來自郭小洲的報復。不僅可以堵住他見齊愛民的去路,去掉他這顆定時炸彈,而且徹底的報復了他。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同。和五年前一樣,等他明白了,等他後悔了,卻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