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鋼事件平息後的第三天,武江市委在市委小會議室召開了一次總結會。參與的有在家的市委常委,市政府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全體成員,還有W鋼董事長袁名山和集團工會主席。
列席參加的有公安局W鋼分局局長,有市局分管副局長景華平。
誰都知道這個討論會是針對郭小洲和重工業領導小組的批鬥會。
因此,市長田紅兵恰好去老幹部局調研慰問。
副市長賈石有個接待任務,也沒有出席。
常一丁語氣嚴肅的發表講話,針對W鋼事件,他首先表揚了W鋼方面的配合,以及董事長袁名山,然後對參與當天調解和警戒工作的政府官員以及公安分局幹警予以口頭嘉獎。
重工業領導小組的成員人人表情嚴峻,但依然配合着鼓掌,只是掌聲很稀疏。
鼓掌最熱烈的莫過於袁名山了。自打他和郭小洲展開輿論攻勢後,郭小洲已然下風,隨着W鋼事件的發酵,郭小洲的重工領導小組組長一職搖搖欲墜。
關於要撤銷郭小洲組長職務的八卦消息甚囂塵上,尤其在W鋼和一些地方論壇,撤職郭小洲的消息頻頻傳揚。
而在華夏有個彷彿約定成俗的潛規則。那就是在打擊某一官員前,輿論先行,某官員也鮮少出鏡。輿論發酵到某一個時刻,真正的打擊來臨,誰也不會覺得突兀。
如果消息的確空穴來風,有關方面一定會予以封鎖消息,至少要刪除這類謠言貼。
不刪除,就意味着有很大可能,消息是真的。
當然,郭小洲在會議上表情淡定,沒有看到惶恐和緊張。
相比,袁名山和常一丁就顯得有點兒“神采飛揚”,信心十足。
特別是常一丁的發言,很明顯的針對郭小洲和他領導的重工業領導小組。
“是的,我們要響應中央號召,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特別是我市的重工業轉型迫在眉睫,但也不能一刀切,需要結合我市實際情況,積極探索重工業轉型升級之路……”
說到這裡,常一丁的目光微微瞟了一眼低頭做筆記的郭小洲,語氣深沉的說:“我記得前段時間的一篇文章,筆者高度謳歌我市重工業轉型,把我市的重工業體系無限拔高到國內第一的高度……但是實際上呢,卻又把我市重工業龍頭企業暗地裡貶得一文錢都不值,想方設法要推出去,賣出去,合併給別人。我想問一問這位同志,你這不是在自相矛盾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郭小洲。
郭小洲身體坐的筆直,神色如常,不動如山。
“實際上,我市已經初步走出了一條有特色的轉型升級新路子。?把重工業轉型升級和勞動力轉移結合起來,把“騰籠換鳥”和“築巢引鳳”統一起來,這是一項創新性的實踐,沒有現成經驗可以借鑑,也沒有現成模式可以套用。但一步一個腳印,效果是明顯的,是有效的。我們不能開快車,同志們,超車永遠是有風險的。不能急,也急不得。W鋼事件的發生,也是我們過於急切,沒有結合實際所造成的後果,希望同志們警惕。”
雖然重工業領導小組的成員都覺得郭小洲沒錯,但市委一號已經等於點名批評的情況下,沒有哪個笨蛋會發聲支持郭小洲。
常一丁看了看會場,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你郭小洲不是到哪兒都是強勢人物嗎?你從沒有敗過嗎?不,你只是沒遇上我常一丁。
常一丁對自己的現在和未來都比較有信心。說起來,他並非熊黃兩系的人,他只是熊文濤的黨校同學。實際上,他所在的圈子高度要低於熊黃兩系的,他也算得上他那個圈子中比較出類拔萃的人物,受到了圈中資源的大力傾斜。所以纔有他的省委常委,省會城市書記的重要位置。
但他清楚,他所在的圈子的最高能力,也就是把他推上副省或者省委副書記和副省長的高度。想上***和省長,就幾乎不可能了。要到這個高度,既需要後天努力,也需要頂級的先天資源。
而他,缺少的就是先天的頂級資源。
相應的,熊文濤所在的熊黃兩家,就擁有這種先天優勢。同時,這兩家也缺乏他這類副省級的年輕成員。
而常一丁如果加入了熊黃系,就是雙贏之勢。
特別是熊黃系缺乏能輔佐配合熊文濤上位的人才。目前熊黃系在省部級位置上不下七八人。
但這個羣體受年齡限制,都不可能等到熊文濤上位的那天。連護送都不可能。
而常一丁的年齡正好,他比熊文濤只大五歲,他可以輔佐熊文濤上位,並且還能在位置上支持熊文濤至少二十年。
就目前來說,熊黃系是妥妥的第一大派系,但卻不是最具競爭力的派系,因爲人才斷層。
常一丁的加入,不僅能提升其派系的競爭力,而且還能延續個人的發展,爭取更多的資源。
而打擊郭小洲,就等同於常一丁的投名狀。
這次會議上,他一改往日的穩重風格,近乎赤果果的和郭小洲撕破臉皮。
他就是表現給熊黃系看的。他不給自己留後路,那麼熊黃系就必須給他選擇更寬闊的大道。
常一丁發言完畢後,目光轉向袁名山,“名山同志是不是講幾句。”
袁名山是根正苗紅的熊黃系,他的發言針對性更強,幾乎想一棒子把郭小洲打翻在地,不能爬起。
“該說的話,常書記都說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再重複。我只有個建議……”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直視郭小洲,“爲避免再次發生類似風波,爲維護集團穩定,我代表W鋼黨委董事會和廣大職工,希望郭小洲同志卸職重工業產業鏈領導小組組長一職。”
衆人皆驚!
常一丁和袁名山今天的直接伶俐攻勢,完全推翻了官場上“溫水煮青蛙”,檯面上一臉笑容,桌子下遞刀子的常態。
這是很罕見的直接宣戰。
逼迫郭小洲致職。
當然,目前常袁一方佔據絕對上風,所以他們要抓住這個機會,即便是不能一次把郭小洲踩死,也要拖他三五年的上升步伐。
有了這三五年的優勢,熊文濤早已扶搖九天,等郭小洲緩過氣來,熊文濤只能是他仰視的對象。
最重要的是,郭小洲如果失敗,那麼耿萬兩巨頭的目光也許不再關注,至少,不再會主動支持。
這個建議提出來,會議室氣氛一下子變得非常緊張,一些人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甚至沒有人擡頭。
他們擔心被常一丁點名,要求表態。
寂靜了幾乎一分鐘,常一丁見沒人出聲,目光轉向景華平。意思是該你出場了。
按道理,這個會議景華平是不夠資格出席的,但他卻是常一丁點名列席,爲的就是景華平帶頭一擊。
有時候,只要有人帶頭攻擊,跟在後面的就不乏心懷鬼胎,或者落井下石的投機份子。
景華平其實並不願意當這樣的先鋒。袁名山敢公開挑戰,是因爲人家副部和央企的獨立身份。人家不怵郭小洲,也許未來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但他不一樣,他正在郭小洲手下工作。
他要打這個頭炮,就意味着再無任何退路。
但不想做和做不做,能不能做,該不該做,是兩碼事。
至少,現在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跟着常一丁走。
因此,他硬着頭皮道:“經過W鋼事件,我們局也召開了相關會議,對事件的根源和事件的導火索,對維護穩定和應急預案的啓動等形式,進行了分析和討論……”
常一丁聽着,微微皺了皺眉頭。他逼迫景華平打先鋒,是有幾重用意的。
一來,景華平的攻擊可以起到帶頭作用。
二來,景華平出手後,就務必死死得罪郭小洲,他爲了自保,只能全身心的投入常一丁的陣營。
也就是說,以後,他可以徹底掌控景華平。
果然,景華平敏感的看到常一丁不愉的表情,他暗歎一聲,再也不能左右搖擺了,必須孤注一擲。
他聲音加大道:“我贊成袁名山董事長的意見。郭小洲同志在此次事件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說完,他滿頭大汗地默默落座。
常一丁笑了,他緩緩敲擊着桌面,“各位呢,都說說自己的看法。我們要充分發揚黨的*****原則嘛,不能因爲一兩個同志的意見就……”
正說到這裡,會議室的大門悄然推開,一名中年警察站在門前尋覓着什麼,他的目光終於落在景華平臉上,然後大步走向景華平,附耳在景華平耳邊說着什麼。
景華平聽着聽着,忽然臉色大變,目光先是落在郭小洲身上,然後看向常一丁,神情非常慌張……
常一丁也敏感地察覺到出了什麼問題,他眯起眼直盯着景華平。
景華平稍愣半晌後,低聲對來人吩咐了幾句,看着來人快步離開,景華平忽然起身離位,幾大步走到常一丁身後,附耳說……
常一丁雖然極力保持着風輕雲淡的表情,但他的瞳孔卻不經意間猛地縮小,雖然很快便恢復,但大家都看着眼底。
一直被批鬥,默不作聲的郭小洲忽然悠然開口,“常書記,景局長,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