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冷的,因爲羞辱,所以心也是冷的,而冰冷的心,往往更是可以令人做出一些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做的事情。
紫衣少女目光如冰,一劍就刺了下去。
那彷彿是一場噩夢,尋緣只覺全身都是一陣冰冷,哪怕是那全身都被奇異的光芒籠罩着,可是在這一刻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遠離自己而去。那頑強的生命力,那殘酷的現實,彷彿這一刻所有的不幸卻全都成爲了幸運,一切都變成了那般的虛無。
唯有那卻正在漸漸增強的感知。人本就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當你最不想清醒的時候,你的感覺卻總是慢慢變得更加敏銳,對外界的瞭解也是比平常深得多。
但尋緣依舊感恩,哪怕是現在他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般強烈的感覺,爲什麼會慢慢變得死去,但他依舊感恩,面對世界的所有,他感謝上天,在這個時候還能夠想到張遺韻,在這個時候還能更深的知道自己到底愛的是誰。
而漸漸增強的感知中,還有一柄冰冷的劍!
紫衣少女的劍彷彿在刺入尋緣身體中之後就變得沒有了力氣,她的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劍光冷冷,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風中,彷彿有個聲音在冷冷的嘲笑。
“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你殺人了!”
紫衣少女蕭月劍上的光芒忽然暗了下去,鮮血在其中慢慢滑落,在沒有人看到的情況下,滴落在地上,染紅了一片蘆葦,更染紅了一個人的心。
蕭月驚詫,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剛纔會有那樣的殺意,一個女人雖然自己有時候刁蠻了一些,但是在有的時候做的事,卻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的。
蕭月沒殺過人,但是她見過殺人,雖然她不知道死亡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哪怕是隻是看到紅紅的鮮血,也會噁心的作嘔,但是現在她只剩下了恐懼,自責,深深地懊悔。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產生這種情緒,但是她第一想法卻是不能讓他死了。
在一個地方如果只剩下了一個人,慢慢等着死去,那種感覺只是想想也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
眼前的這個少年如果死了,那麼這個恐怖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那些冷冷的蘆葦,那些黑黑的黑暗,那種可怕到足以讓人發瘋的孤獨,都不是一個人可以度過去的吧!
蕭月忽然慌忙的給尋緣包紮起來,但是傷口鮮血染紅了所有,那些可怕的東西,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卻也只是成爲了一個人死亡的標誌,還有慢慢流逝的生命力的標誌。
血,是熱血。鮮紅的熱血,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成了冷的。灑在大地之上,不知道大地是不是也會變得麻木不仁。
尋緣的全身慢慢變冷,感知卻慢慢增強,他感受得到,那位紫衣少女現在正在給自己包紮傷口,而傷口的血也慢慢止住了。然後他就昏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翌日!冷月高掛,是一個晚上。
夜晚的風是冷的,吹在蕭月的身上,彷彿在她的身上也多出了幾分蕭索
的淒涼。淒涼的夜裡,有着淒涼的人,淒涼的風中,帶上了淒涼的色彩。
蕭月仰首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紫衣飄飄,有着悽清的美麗。
尋緣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一眼便看到了這個身影,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張遺韻,一陣再也無法埋藏的熱血忽然涌現出來,讓他全身都熱了起來。
“你醒了啊!”
這又是什麼感情?蕭月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半點的愧疚,她就像是知道尋緣一定會這樣醒過來似的,只是慢慢的等着,可是她的話語之中卻帶上了一種深沉的蕭索,蒼涼的清寒。
尋緣因爲失血過多還站不起來,但是他的腦子已經足夠思考的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死,也許當時要是死了,這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吧。
但是他畢竟沒有死,而沒有死的人,往往都還要勇敢而堅強地活下去,這就是人的悲哀。哪怕你是斷了一條手臂,哪怕你是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就因爲你還沒有死去,那麼你就必須要去面對現實,必須還要活下去。好在,尋緣並沒有失去什麼,他只是失血過多全身無力而已。
他苦笑道:“你爲什麼沒有殺了我。”
蕭月道:“你就這麼希望自己死了嗎?”
尋緣道:“那你認爲活着還有什麼好處,還能做什麼?”
蕭月有些驚訝,雖然她自己也是有着屬於自己的傷感,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這確實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嗎?”
尋緣繼續苦笑着,聲音有些飄忽,道:“我只不過是還有沒有完成的願望,所以我纔不能死,但是明知自己已經必死的情況下,我才忽然發現,這一切都變得那般的無用。”
蕭月道:“無用……”
尋緣試着轉一下身子,但全身的力氣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所以他還是沒有動,他笑了笑,道:“是無用,我現在又跟死了有什麼區別?我現在豈不是便是無用的很?”
“你還有用,你是我的俘虜!”蕭月也笑了笑,月色中,她的微笑在旁邊火堆的映照下,宛如生了光輝,多了色彩,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說出這番話,但是看在尋緣的眼中,她也好像變了模樣。人總會是要變的,有時候一個人要變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有時候只需要一件小事,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所有。
生死事大,無論是尋緣還是蕭月,看上去都好像變了,另一個樣子,蕭索而淒涼,感慨特別的多。
尋緣沒有否認,他知道現在她說的是事實,但他還在辯解,道:“我雖然是你的俘虜,可是在現在你又何嘗不是我的俘虜?”
蕭月怔了怔,這個人當真奇怪得很,現在明明是他動不了,可爲什麼卻說自己是他的俘虜?莫不成他已經壞了腦子?
她不明白,所以說道:“爲什麼?”
“這還需要爲什麼,沒有我你根本走不出這一片蘆葦蕩,而你也根本不可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的,你走不出去,我也走不出去……”
“那
我們兩個人豈不都成了別人的俘虜,大自然的俘虜。”
尋緣第一次發現這個少女原來也是有這樣品位的,她竟然明白的了這麼多,這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明白的事。
尋緣有心思誇獎蕭月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卻只剩下了一聲“嗯。”
蕭月已經是忍住自己的怒火不讓自己輕易的發怒了,可是在聽到這一個字的時候,她所有的怒火也彷彿都化成了另外一副模樣,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驕傲油然而生,她從不屈服,從不相信別人說的違逆她的話,但是現在她卻像是相信了,也認命了。
當一個女人開始認命的時候,無論你再說什麼都顯得沒有必要了,因爲她們絕不會再和你作對,再和你打架,爲了一句話或一個字爭論起來,喋喋不休。
尋緣卻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了,他看着蕭月的臉色,又緩緩地閉上了眼鏡。像是不願再看,淡淡道:“你不是淑女。”
“我本來就不是。”蕭月嘆息道,也不知道她是在嘆息自己不是淑女還是在嘆息現在的處境。
尋緣繼續道:“你也是一個會認命的人。”
蕭月想辯解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黯然的低下了頭,道:“我現在已經認命了。”
尋緣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陣勇氣,忽然道:“所以你現在就算活下去也是無用之人了,你現在無論再做什麼事都不可能做得成了,那你如果現在死了,又爲什麼不快樂點死去呢?”
蕭月怔了怔,怒道:“我纔不會比你先死呢,我還要看着你慢慢死去,然後……”
“然後你再慢慢的自己死去,看着我的屍骨腐爛,變成白骨,在這荒草野地裡變成大地的肥料……”他越說越恐怖,甚至連他已經閉上的眼睛也都睜開了,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稍解心中的恐懼。
蕭月已經小臉煞白,忍不住往後縮了縮,顫聲道:“你別說了,我現在已經把你救醒了,你也不會這樣死去了。”
尋緣這才恢復了原樣,道:“是啊,我已經死不了了,所以你不用害怕了,也正是因爲你救了我,我纔不可能這樣一個人把你丟在這裡,看着你慢慢死去。”
冷風蕭蕭,吹在這個荒涼的冷夜中,彷彿給尋緣還有蕭月都戴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或許兩個人都知道死亡是不可能的,但是當他們談及這個話題的時候,卻總是有滿心的不解和疑慮。
就像是一個人在外面久了,也是很害怕身在異地,客死他鄉的。
尋緣現在已經放下心了,兩個人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只要是在一個特別的場所,特殊的地點,總會是有特別的情緒的,無聲的蔓延,就像是情人的手,雖然可能有打有鬧,卻總是不會真的下手殺死對方的,而現在,他們兩個誰都沒有了這種勇氣。
尋緣深深呼吸,彷彿終於在這冷月下找到了一絲安逸,可是突然間,一道青色的亮光從天而起,漫天席地,以無可匹敵之勢,瞬間籠罩了所有的地方,蕭月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和尋緣一齊被罩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