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胡宗仁是2009年的時候因爲夏老先生的關係認識的,儘管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給了我一個“胡宗仁式”的下馬威,但是那並沒有影響到我和他成爲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生死之交”。
在和他一起經歷了苦竹竊魂的事情以後,他一度離開重慶回了四川儀隴老家,然後回到成都陪伴師傅。所以說不得不承認的是,沒有胡宗仁的日子,日子雖然照樣在過,但總覺得沒那麼好玩。所以2009年盛夏裡的一天晚上我給這傢伙打去電話。我問他現在在哪呢?他說在成都呢。我說你在成都幹啥呢?他說陪師傅,順便也接點業務做做。我說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這通電話是打的長途對吧。他說是,接着問我有沒有空餘的時間,如果有的話,就去成都跟他玩幾天。於是我說,好,你遇上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了嗎?他說還真有事,但是也不難辦,反正你要來,就當是陪我跑一趟就好了。
所以,我去了成都幾天。以一個純粹觀摩的身份。
在此我需要說明的一點是,由於我和胡宗仁所學是不同的,所以除非我們彼此邀請對方參與到自己的業務裡來,否則我們就大多數是一種互相學習的態度。
成都我早已說過,天府之國,人傑地靈。自古以來都是富庶之地。當然對於一個吃貨來說,對任何一個城市的熱愛,大部分的動力都來自於這個城市特有的美食。胡宗仁告訴我,這次他接手的這件事在成都雙流附近,所以我是下了火車直奔雙流而去的。簡單的敘舊後,我們飽餐了雙流的麻辣兔腦殼,接着胡宗仁把情況挑重點跟我說明了一下。
雙流區有一所職業高中,大概就是我們說的中專或是技術學校一類的。這類學校的孩子們相對其他那些統籌高中的孩子來說,比較早熟一些,也稍微混亂一點,說白了,有點放牛班的感覺。胡宗仁告訴我,事主是這個學校一個女生的爸爸,孩子出了問題,被筆仙纏住了。
筆仙,又是筆仙,我記得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學校裡就非常盛行這種召靈遊戲。
很多人對筆仙的印象僅僅是一個名稱而已,甚至有人認爲所謂的筆仙,其實是附身在筆上的靈魂,或者是說這個靈魂本身和筆有莫大的關聯。但是事實上來說,筆仙其實就是鬼,而且它跟筆並沒有直接的聯繫,諸如錢仙、筷子仙、鏡子仙、碟仙等,是用一種召喚的儀式,用筆或者其他媒介作爲人與鬼魂溝通的橋樑。筆仙之所以叫做仙,那其實是人們對它的一種尊稱,其本質,是個地地道道的鬼,筆仙的成功率並不高,因爲必須得是你身邊確實有鬼的情況下,你才能夠把筆仙給召喚出來,所以召喚筆仙,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撞鬼是沒有區別的。
在這類的招靈遊戲中,筆仙的流傳度最廣,其次是碟仙等,而真正最準的珠子先生卻很少有人會。爲什麼選擇是筆呢?有句話叫做“鬼畫桃符”,用筆來選擇文字組成答案,這是最簡單的一種人靈溝通的方式。但是往往玩筆仙的都是些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子爲主,而她們往往在僥倖召喚出筆仙以後,對其問的問題大多很不規矩,也非常無聊。不少人在這途中因爲人鬼殊途的關係,會惹到那些附身在筆上的鬼魂。所以,一般不出事,那是因爲根本就沒召出來,真正召喚出來的,假若沒能送走,八成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當胡宗仁告訴我,這次出的事和筆仙有關後,我第一反應是又是一羣不懂事的小屁孩子,二是她們是哪裡來的方法導致召喚成功的。
我問胡宗仁,那孩子的爸爸是怎麼跟你形容孩子的情況的?胡宗仁告訴我,那爸爸就是說孩子過幾個禮拜就要期末考試了,但是現在說什麼都不肯去學校,說是一到學校就會全身不舒服。問她爲什麼不舒服的時候,她才說自己之前召喚過筆仙。然後別的問題那個爸爸也問不出來,但是看着自己女兒的精神一天天憔悴,學業一點點的下降,他非常擔心。於是胡宗仁說姑且不論這個爸爸是否真的相信筆仙這種東西,人家託人找到了,咱們去看看,如果是的話,弄清楚原因,把筆仙送走也就好了。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在電話里約了對方,那個爸爸就叫我們直接去他們家裡。
他們家在雙流區一個比較高檔的小區裡,大概是因爲修建機場的關係,很多周邊的地價也因爲機場經濟鏈的關係被帶動,環境什麼的都還比較不錯,胡宗仁告訴我,這樣的檔次的小區在雙流區不算少,能住得起的要麼就是當地因爲改建開發而拿到不菲的安置費,要麼就是富人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對我聳了聳眉毛,那意思是,這次的佣金應該不會低。
那天是個禮拜二,是工作日和學習日,但是女兒在家不肯出門,父親也只能呆在家裡陪着女兒。那是一個單親家庭,因爲我一進門就看到一張中年婦女的遺像,她爸爸簡單招呼了一下我們,問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時候,由於我是來陪胡宗仁的,所以很多情況下我不便多言,所以胡宗仁就告訴她爸爸,最好是能夠讓他的女兒出來,當面瞭解下情況。
很快那小姑娘被叫了出來,胡宗仁爲了讓小姑娘一開始就卸下防備,並且相信我們,在姑娘坐下來以後,他請姑娘的爸爸拿來一個透明的玻璃杯,然後放了一枚一元的硬幣進去,接着把玻璃杯倒扣在桌子上,他告訴那姑娘,請你仔細看好,這也是一種招靈。然後他開始念他們瑤山的道家咒語,很快那枚硬幣在被子裡開始顫動起來,胡宗仁開始大聲問,除了你以外,這個屋子裡是不是還有別的神仙?
“神仙”,那是在行法的時候對那些鬼的一種尊稱罷了。
只見那硬幣開始立起來,在被子裡呈圓圈狀遊走。姑娘兩隻手唔着嘴,一臉驚訝的樣子。胡宗仁看姑娘吃驚了,可能是有點得意,接着他又問,現在我們誰的身上跟了神仙,你就撞哪個方向去。只見那個硬幣開始朝着那個姑娘坐的方向,一前一後開始輕輕碰撞杯子的內壁。發出咔咔的聲響。
胡宗仁見那姑娘已經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後,就伸手把那姑娘扶了起來,換了個位置坐在我和胡宗仁之間。然後對硬幣說,現在再找一次。結果硬幣換了個方向撞擊,但是還是朝着姑娘的位置。
接着胡宗仁取出一張黃色的道符,嘴裡嘰裡咕嚕的念着,然後把符貼在了杯子上,他念咒要比我的辦法麻煩些,因爲他們門派往往有一些手勢的動作,例如左手在下,伸出食指和中指,右手則在上,捏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並同時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道家的手法很多很雜,每個不同的手勢似乎都代表着一種不同的姿態,例如恭敬、例如鎮壓、例如驅趕等。而他在貼完符後就送走了這個靈。我知道,他的這個手法其實有一半是在欺騙那些不懂的人。因爲他們道家人特別是很多還在行走江湖的,或多或少都會收集一些微弱的靈體,這些靈體有可能只是殘存的一部分,或是不完整的部分,本身都沒有什麼危害性,但是卻能在很多情況下,作爲我們跟異界溝通的橋樑。
胡宗仁把杯子反過來,然後把硬幣放回自己的包包裡,接着用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一副天快塌下來的樣子,神色凝重的跟那對父女說,必須告訴你們,的確是有鬼,而且那個鬼正在纏着你的女兒。
這胡宗仁倒是沒有說謊,因爲但凡撞鬼的人其實就算不用胡宗仁這樣的辦法,用羅盤靠近一看便知,只是我們現在都還只能確定的確是鬼事,而無法確定這個鬼的來路以及兇猛程度。
那姑娘見胡宗仁露了一手,立刻視他爲大救星了,趕緊拉着胡宗仁的手,說哥哥這次求求你一定要救我。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姑娘,估計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是看上去已經有種女人的感覺了。再加上那大熱的天,小姑娘穿的衣服也的確夠涼快。染黃且燙過的大波浪捲髮,露出的耳朵上有四個耳洞,指甲上塗着紅色的指甲油,手上腳上都是,看上去很像是來複仇的女鬼。這和我印象裡的高中女孩子比起來,確實多了幾分成熟,當然,還有種人欲橫流的感覺。
總體來說,這姑娘長大以後絕對是個小妖精。我聽她爸爸稱呼她爲“娜娜”,所以我也暫且這麼稱呼她。倒是胡宗仁,可能是因爲這麼多年來脂粉不沾身的關係,被娜娜姑娘這麼幾聲哥哥一叫,他竟然開始猥瑣的大笑起來,他很爽,很顯然。胡宗仁得意的說,這個不難,但是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記住哦,說得越詳細越好。
於是娜娜就跟我們說了很多連自己父親都沒說的秘密。
幾個禮拜前,娜娜和她的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叫做菲菲,兩人因爲在討論她們學校新轉學來的一個男孩子,聽說長得比我還帥。然後兩個女孩子就想去跟那個男生搭訕,但是在接觸之後發現其實那個男生自己在校外有個女朋友,而且學校裡看上那個帥哥的人還不止娜娜和菲菲。於是其他幾個比較調皮的女生看娜娜她們也來湊熱鬧,就開始想辦法欺負她們倆,娜娜跟菲菲在他們學校也是有點大姐頭的姿態,所以兩幫人就這麼幹上了,後來娜娜和菲菲找了幾個學校外面的人,到學校裡把那幾個小女生給扇了幾巴掌,但是她們倆也因此收到了學校的記過處分。本來這件事情到這裡就該結束了,可是娜娜跟菲菲覺得自己之所以被處分全是那幾個女孩子害的,於是就商議着該怎麼來一次猛烈的報復。於是菲菲提議到,不如我們來請筆仙吧,讓筆仙去纏住她們。
我一聽到這裡,心裡猛在搖頭,筆仙在我看來,從來都是一個只懂一問一答的傢伙,並不會幫人來實現什麼願望,又不是七龍珠。而且大多脾氣還不太好,所以它對召喚者的問題回答以後往往會有一定索取,但是這種索取的過程常常是它在有限的字符裡表達不出來的奢侈的願望,所以很多人在這個環節上會因此而得罪筆仙,招來大禍。
娜娜告訴我們,其實本來自己對筆仙這東西都是半信半疑,而且還不怎麼懂,由於身邊不少同學據說都這麼玩過,而且好多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筆動了,真的很靈之類的話。於是她們倆也躍躍欲試,心想也沒那麼容易請出來,大不了就當玩玩。於是她們就問同學的請法,接着自己在網上買了一套工具,主要是一張寫滿繩頭小字的紙,分成裡外各六圈,最裡面的那個圈子,有一個紅色的“是”和一個黑色的“否”。當然,全都是繁體字。然後又買了些白色蠟燭,找來一隻竹竿質地的豬鬃毛筆。選擇了在一天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的時候,她們倆偷偷溜回教室裡,拉上教師的窗簾什麼的,然後開始請筆仙。
如果要我和胡宗仁來請,肯定我們會圖省事,直接用咒文喊出來,不必用一種類似央求的語氣來召喚。所謂的筆仙,其實一個人是比較難召出來的,因爲當一個人幹這個事的時候,說心裡不害怕那絕對是假的,因爲這種害怕,於是會給自己的手加上很多主觀性的動作,到最後其實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請沒請到。而兩個和兩個以上的人就相對容易得多,尤其是兩個性別一樣性格類似的人,這種成功的機率很大。
娜娜告訴我們,她們倆當時面對面的坐着,把紙鋪在桌子上,紙的四個角用點上的蠟燭固定住,然後把那隻毛筆垂直放在“是”和“否”的中間,一人伸出一隻手,用大拇指的指肚扶住筆桿,然後從食指到小指之間,一前一後的交叉夾住筆,兩人的手假若沒有筆的阻攔的話,是能夠合併到一起的。然後她們準備好了,就開始微微低頭,虔誠地用同樣的話來召喚筆仙。
我打斷娜娜的話,我知道這樣對胡宗仁來說挺不禮貌的,但是我也是心裡癢,不得不問。我問娜娜,你們召喚的時候是怎麼喊的?因爲我聽說很多人說筆仙喊不出來,或是喊出來沒事,又或者是自己都不知道喊不喊得到的人跟我說,他們召喚筆仙的語言往往都是“筆仙請出來,我有事想問”一類的。如果這姑娘說的不是這樣的話,那麼她可能就沒請出筆仙,而是被別的什麼鬼給纏上了。
娜娜告訴我,當時她和菲菲一起輕聲唸叨的句子是:“筆仙筆仙請出來,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請到筆上來,與我續緣,來到請畫圓。”我當時吃了一驚,這種喊法雖然不是最標準的那種,但是提到了自己和鬼魂之間一個前世今生的問題,這麼一來就會引起身邊鬼魂的注意,成功率也比較高,因爲鬼魂大多是孤單的,它們成爲鬼其實是一種不幸,因爲始終沒能有人去帶走它們,所以只得流離。所以當有人有針對性的對它們進行召喚,並自詡自己和它的關係是一個前世今生的關係,那麼它出現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
娜娜接着說,她和菲菲就這麼唸了大概幾十遍吧,她察覺自己懸空的手腕有些痠軟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明顯的感覺到筆開始移動,她說她形容不出當時的那種感覺,覺得好像是菲菲在操縱着筆,但是從菲菲那驚訝的眼神裡發現其實菲菲的想法和自己一樣。這個時候開始,娜娜說她有點害怕了。
娜娜說,當時映着燭光,她們看到那隻筆開始緩緩地移動到“是”的上面,然後畫了一個圓圈。她和菲菲眼神想接,大家都在表示這不是自己在動筆,於是兩個好朋友就相信了自己真的請出了筆仙。娜娜說,其實一直都是菲菲在發問,自己因爲害怕,只是一直讓筆帶着自己的手走。菲菲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包括這個筆仙是哪裡的人,以及是男是女,瞭解完基本信息以後,菲菲突然問了一句,你是怎麼死的?
我心裡大叫,這下完了。
任何招靈活動,切忌的是就是問它們是怎麼死的。這就好像你去問一個矮子你爲什麼這麼矮,或者是去問一個長得很醜的人說,你爲什麼這麼醜?即便你問這些的時候全無惡意,但是在它們聽來,也是一種最大的刺激。我說過,鬼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死法和自己的樣子。我就聽說過有個姑娘請筆仙的時候也是一時大意,問它是怎麼死的,那個筆仙在紙上畫圈說到:“掐”“死”“的”,就在畫完圈以後,那個請筆仙的姑娘就覺得自己脖子上有種重箍感,於是她就鬆手丟掉了筆,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試圖拉出那隻正在掐她脖子的手,但是那是徒勞的,即便一起玩的人很多,但是誰也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慢慢死掉。然後醫生給出的屍檢報告的結論是,突發性供血不足而導致的窒息死亡。而那以後當時參與筆仙活動的男男女女們,或多或少都遇到一些嚇人的怪事。事發重慶沙坪壩某外語大學,一問便知。所以娜娜在說菲菲問筆仙怎麼死的時候,我就知道菲菲的下場一定不會好。
於是我問娜娜,那個菲菲,現在還活着嗎?娜娜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說因爲當時菲菲問完這個問題以後,筆先是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過,接着菲菲再次重複了一遍問題。然後筆開始用一種比先前更大,移動更快的速度在紙上胡亂遊走着,筆先後在兩個字上快速的畫圈,一個是“吊”,一個是“死”。然後筆就安靜了下來。娜娜說,那個時候她真的是嚇壞了,就感覺伸出另一隻手來,把自己抓住筆的那隻手給鬆開。於是失去平衡的筆就啪的一聲橫在了紙上。菲菲笑罵道,說你膽子好小啊,還沒開始要筆仙幫我們整人呢,快來吧,咱們繼續。娜娜說什麼都不肯了,於是打算起身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四根蠟燭中,突然全部都滅掉了,這麼一來連菲菲都被嚇到了,教室裡迴盪着兩個女生的尖叫聲。但是它們倆很快就用打火機點上了蠟燭,可是當光亮重新出現的時候,娜娜說她發現菲菲的背上,有一個臉色發青,面無表情的女孩子,看上去歲數和自己差不多大,站在菲菲的身後,雙手環抱挽住了菲菲的脖子,眼睛呈斜下角45的樣子,看着菲菲的耳朵。
娜娜告訴我,當時她嚇得不行,就一邊大聲叫着說菲菲快點跑,然後菲菲也被嚇到了,兩個女生連桌上的蠟燭都不收拾就開始往教室外面衝去,娜娜率先跑出來,但是就在菲菲即將跨出門口的時候,娜娜說她很明顯的看到菲菲被一股不知道什麼力量扯得摔倒在地上,但是她依舊掙扎着想要爬出教室門,接着門就自己關上了。娜娜當時鼓起勇氣去開門,因爲菲菲是她的好朋友,但是門從裡面鎖上了,打不開,於是她就隔着門喊道,菲菲!菲菲!教室裡鴉雀無聲,她耳朵貼着門上想要聽聽裡面的動靜,接着她擡頭看看教室門上面的那個小窗戶,那個窗戶開了個小縫,她就爬了上去,朝着裡面張望。
說到這裡,娜娜突然打了個冷浸,開始微微發抖。她的這個反應告訴我,她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可能是她這一生最害怕的一幕了。我看見胡宗仁伸手在娜娜的背上摩挲着,看似在安慰姑娘的樣子。臭小子在吃人家豆腐。我問娜娜說,別害怕,我們都在這裡,你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否則我們也沒辦法幫你。
娜娜轉過頭來看着我,她說之前她和菲菲點的蠟燭都還亮着,但是菲菲已經坐到了自己先前坐的那個位置上,而菲菲本身的位置卻坐着剛剛看到挽着菲菲脖子的那個女生。而且她們倆各自伸出一隻手,和起初的姿勢一樣握着筆。娜娜還說,怪就怪在菲菲的表情已經變成那種在哭喊但是出不了聲的樣子,眼神在朝着娜娜求助,而那個女鬼則是一如以往的面無表情,但是轉頭冷冷的看着小窗戶上的菲菲,然後蠟燭再一次全滅,娜娜就只聽到菲菲傳來一陣淒厲的叫喊。
娜娜還在發抖,她說,菲菲的叫聲很可怕,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重重摔倒在地上,然後心裡一片空白,發瘋似地逃走了。
胡宗仁問娜娜,那個女鬼的樣子你還記得嗎?娜娜點點頭,說穿的是深色的長裙,具體顏色由於黑暗其實看不清楚。上身有一件v領的白色毛衣,但是毛衣上有些舊舊髒髒的感覺。她說她只記得這些了。胡宗仁又問她,那後來呢,菲菲現在怎麼樣了。娜娜說,當時她逃出學校以後到了大街上,雖然是晚上但是人還是比學校的人多,她也稍微安心了些,於是纔開始擔心菲菲的安危,於是她趕緊給自己的老師打了電話,說菲菲還關在教室裡面,然後她還給自己一個在學校裡交情比較好的男生打了電話,於是很快老師就帶着那個男生趕去了教室裡。
娜娜說當時由於自己害怕所以跑掉了,但是她越來越覺得菲菲肯定是凶多吉少,於是她也鼓起勇氣跑回了學校,但是由於距離的問題,她到教室的時候發現裡面亮着燈,老師和那個男生都已經在那裡了,男生好像有點害怕的站在門邊,老師則在一邊焦急地打電話。
娜娜看到教室裡自己之前請筆仙的那些工具全都不見了,而且菲菲一直面朝黑板蹲在黑板下面的那堵牆邊上,面無表情,雙手呈一種撓癢癢的姿勢,左右交替着用指甲挖着白色的牆壁。牆壁上有紅色的血跡,那是菲菲已經把自己的指甲都挖斷了。地上全是被刨下來的白色粉末。
娜娜當時衝上去拉開菲菲,菲菲則掙脫她以後繼續回到那個地方刨着。而且力氣還有點大。接着老師掛了電話走了過來,說已經通知了菲菲的家長,他們正在趕過來。老師還問娜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菲菲會一個人在教室裡?她爲什麼會一個勁的挖牆壁,還有就是爲什麼這件事是你告訴我的。
於是娜娜撒謊了,她撒謊的動機在於教室裡已經沒有她們之前召筆仙的工具,所以她告訴老師,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接到菲菲的電話,說自己睡着了,被鎖在教室裡了,然後我就來了。
很快菲菲的父母都來了,哭喊着把自己的女兒拉到一邊,但是還是要被掙脫,於是最後沒辦法,菲菲的爸爸就用自己的皮帶捆了菲菲,然後讓120救護車來了學校,一家人直接把菲菲送去了醫院,當然老師由於監管不到位的情況,也必須去跟進菲菲的病情,那個男同學則在鎖上教室門後,把娜娜送回了家。
娜娜第二天依舊去上課,其實她是想要從老師口中得知菲菲的病情。但是從老師哪裡得到的答案是,菲菲已經處於一個突發性的精神錯亂了。娜娜說她當時覺得非常害怕,但是她卻沒辦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任何人,因爲這樣以來她自己也會被當成精神病人給送走,於是她把這個秘密一直就藏在心裡,對誰也沒說。但是學校裡從來都是喜歡傳聞的地方,尤其是像她們這樣的職業高中,更是如此。大家的傳言千奇百怪,有人說菲菲是因爲偷偷在教室裡吃大麻冰毒,也有人說她是被其他班級的女生下暴,被打了,還有人說是菲菲招惹了校外的社會青年,被強暴了。但是隻有娜娜知道,菲菲的精神失常,是因爲筆仙。
真正讓娜娜開始崩潰的,就是她第二天回到班上的時候,當她把自己的書包塞進抽屜的時候,抓到一團冷冰冰的東西,她毫無防備的把它拉了出來,發現是很大一縷雜亂的頭髮,然後她的抽屜裡面,放着那四根蠟燭,那張紙,還有那隻筆。
當時娜娜強迫自己忍住,故意不聲張,害怕被別人發現,但是從那節課開始,連續幾天娜娜都產生了一種她自己所謂的“幻覺”,胡宗仁問她,是什麼樣的幻覺,她說,她的眼睛的餘光,總是會在各個角落發現一個站立的穿白毛衣黑長裙的長髮女生,但是當她把目光看過去的時候,角落裡卻是什麼都沒有。她甚至在各種反光中看到那個影子,於是她不敢單獨呆在學校沒人的環境下,連上廁所都不敢一個人去,因爲她總是會發現在其中一個角落,站着那個可怕的女人,雖然沒有撲過來,但是卻正是因爲這種似有似無的感覺,才顯得特別可怕。不過這樣的感覺卻在離開學校以後就消失了,在家裡雖然自己想起來的時候也會覺得害怕,但是在家裡至少她看不見。
胡宗仁說,看不見,不代表它不存在。起碼它是一直存在在你的心裡的,如果今天你不能把這件事情忘懷的話,那麼你很有可能一輩子都纏繞在這樣的感覺裡,就算你不去那個學校了那又怎麼樣,真正折磨你的,並不是那個可怕的女鬼,而是你心裡對它的那種自然出現的畏懼。
胡宗仁跟姑娘說得稍微深奧了點,至少我不覺得突然讓一個姑娘忘記自己身上發生的可怕事情會那麼容易。當然我知道胡宗仁的意思是說,你身邊現在還是跟着一個鬼,只不過在這個地方它無法出來活動罷了,但是你一旦回到學校去,它就會毫不猶豫的衝着你來,所以別的同學都可以相安無事,就只有你能看到,誰叫你們當初要那麼蠢去請筆仙,請了胡亂問問題也就罷了,甚至還沒有送走,這就是你給了它一個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這個理由要是不解決的話,它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把你也弄到非死即殘,或許它也會自己離開。
我和胡宗仁都深知,這次的筆仙無法在娜娜家裡作祟,但是在學校卻一而再再二三的出現,這表示這個筆仙和學校尤其是那個教室應當有一些關聯,於是我問娜娜,你們學校以前是不是死過人的,女生,是吊死的,娜娜說這些她不知道。胡宗仁對着我點了點頭,因爲他肯定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這個鬼魂應當是帶着一種詛咒的鬼魂,它不能離開當時死去的地方,也就是那個學校。所以我們得去一趟學校,跟管理學校的學生檔案的老師想辦法套出點結果。
幸運的是,這個職高管理學生學籍的是它們的學生處,而學生處當時有一個40多歲正在電腦上玩蜘蛛紙牌的老師,在丟下兩張紅色**後,他就想法子調取了當年的一些資料,從那些學籍檔案資料中我們發現,這座職高的校史並不算很久,但是也有那麼幾十年了,在90年代末期曾有一個女孩子,因爲同學的欺負和老師的批評,導致了想不開而吊死在了那個教室的風扇掛鉤上。而第二天同學發現屍體的時候,也發現這個女生在掙扎中用自己的指甲挖了牆壁,這個情況就跟菲菲的情況完全一樣了,當我和胡宗仁知道這個後,立馬就毫不猶豫的斷定了,這個筆仙就是當年死在這個教室裡,這個姓趙的女生。
學籍檔案上沒有照片,只有出生日期,而且就那麼簡單的一頁,別的什麼都沒有。似乎是除了這張紙以外,那個女生根本就不存在過。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娜娜和菲菲請了,但是卻要我們來送。
通常對待這種害人的筆仙,我大多數情況下會選擇比較硬的手段,也算作是一種懲罰,但是這畢竟是胡宗仁的案子,我沒有理由去插手他的做法。倒是胡宗仁邀請我晚上帶着娜娜跟他一起,重新回去那個教室,用同樣的辦法喊出那個筆仙,然後永絕後患的送走。而要我跟着一起,其實是請我保護好娜娜而已。
我答應了,我最喜歡保護小女孩了。
不過當晚還是遇到點阻力,胡宗仁因爲脾氣急躁,手段也稍顯暴力,所以引起了輕微的反抗,這種反抗的結果胡宗仁後腦勺上那個撞到桌子的包包可以證明。不過胡宗仁最終不是送走了它,而是抓住了它,將它牢牢栓死在那隻毛筆上,然後連同一切召喚材料,統統燒掉。
胡宗仁再三跟娜娜和她的爸爸保證,這次的事情絕對是解決得乾乾淨淨,所以在拿了錢臨走的時候,娜娜還問胡宗仁,那菲菲的病情會不會好轉。胡宗仁搖搖頭跟她說,其實菲菲不是生病,而是被嚇到了,這種嚇和我們平日裡說的那種嚇不太一樣,所以恢復起來還是很困難,但是也並不是沒有機會。一切都看她的造化了。
我還告訴娜娜,人鬼有別,不管各自的本性是什麼。諸如筆仙一類的招魂遊戲,普通人你有什麼資本去玩?我告訴娜娜,其實當時你和菲菲在請筆仙的時候,雖然你們倆那時候還看不到它,但是在你們倆握住筆的時候,還有一隻手也握着筆,那就是一隻鬼手。鬼魂要和人類在同一個空間下完成一種共同的儀式,它必須藉助類似筆這種媒介才行。
舉個例子來說,我們人類是“1”,那麼那隻筆就是“0”,而那個鬼魂就是“-1”。1和0是相鄰的,正如我們可以抓起筆來,而-1和0也是相鄰的,所以鬼魂也能夠控制那隻筆,但是-1和1之間永遠都隔着一個0,本來不該相見,就千萬別總想着去找到那個“0”。
果然是有文化的人,我這麼一說,娜娜就懂了。
離開娜娜家後,我打算在成都附近讓胡宗仁陪着我玩幾天,他答應了,於是我們很快就揮霍光了他的佣金。在和他一起經歷了苦竹偷魂的那次事情後,雖然我對胡宗仁還不能算作是親密的戰友,但是革命的友情還是很深厚的,我們甚至組成了一個組合。
這個組合的來歷很奇怪,是之後的一天我們在錦裡附近搜尋食物的時候,店家牆上的電視裡傳來一個演唱會的歌聲,歌曲的歌詞是這樣的:
“對,愛我的人別緊張,我的固執很善良,我的手越骯髒,眼神越是發光,你,不在乎我的過往,看到了我的翅膀,你說被火燒過,才能出現鳳凰。”
胡宗仁突發奇想對我說,這個組合叫“五月天”,要不咱們也組個組合吧。我說好啊,你想個名字好了。
“七月半!”
所以關於七月半的故事還有很多,但大多很弱..
(本文關於“筆仙”的召喚方式做過模糊處理,請不要去嘗試。我勸誡過了,請好自爲之。出了問題,你也沒多大機會找到幫手了。前幾年因爲重慶一所藝術學院的兩個女生請了筆仙,一個瘋了至今還下落不明,另一個女生父親刷牙的時候被牙刷戳穿喉嚨而死,母親精神失常在醫院死掉,而這個女生在給母親辦喪事的時候,被自己母親的靈車撞死。玩不玩,自己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