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城的集市很大,分東街與西街,街道的兩側都立着的攤子,各式各樣的商物琳琅滿目。東街的攤主多爲修士,出售之物大多與修煉相關,西街的攤主則凡人爲主,只偶爾有些低階修士,所售的亦多爲尋常之物。
夙雲汐出了仙茗樓後便往西走,莫塵接到青晏道君的傳訊後便聯繫上她,但他此時正在東街尋找法寶,因而兩人並不急着會合,只約了一個時辰與地點,便各自行動。
莫塵倒是不大放心夙雲汐獨自一人,有意陪着她,但是被夙雲汐以各種藉口拒絕了。自家山門下的集市能有什麼危險?更何況,她也不是第一次獨自在集市中行走。
從儲物袋裡摸出了幾顆靈珠,買了一串糖葫蘆一路咬着前行。紅糖下的靈果頗酸,但她就愛着個味兒。修仙界的糖葫蘆自不是凡人界的可比,多少含着些靈力,於人體而言是有益無害。但修士大多瞧不起這些小玩意兒,有靈珠買糖葫蘆還不如直接吸取靈珠中的靈力呢。凡人倒有不少人好這個,卻是買不起。
夙雲汐咬着糖葫蘆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小男孩,自她拿起這串糖葫蘆開始,他便一直盯着他,溼漉漉的大眼中滿是期待。她想了想,又掏了幾顆靈珠拔了另一串糖葫蘆。
“哎,小孩,這麼想吃糖葫蘆?”她走到小男孩面前道。
小男孩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糖葫蘆,掙扎了片刻卻是倔強地扭開頭:“不想!”
“哦……不想呀。”夙雲汐狀似失望地轉過身。
眼看糖葫蘆即將遠離自己的視線,小男孩眼中的掙扎愈濃了。
“想!”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改口,像是怕夙雲汐改口,竟扯住了她的衣襬。
夙雲汐樂了,將糖葫蘆遞給他道:“小饞鬼。”
小男孩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正開懷,聽到她的話瞪了她一眼,氣呼呼道:“纔不是饞!”
“哦?那你倒說說看,爲什麼這麼想要糖葫蘆?”夙雲汐見他小臉鼓鼓的模樣,不由更樂。
“因爲……”小男孩抓了抓腦袋,略微有些窘迫,“他們說,吃糖葫蘆可以修仙。”
“我想修仙,我想證明自己,我不是拖後腿,我不是一無是處。”男孩兒用他稚嫩的聲音說着,話音雖不大,卻異常堅定。
夙雲汐頗爲意外,一瞬間有些恍然。倒不是小男孩的話不妥,而是覺得他說話時的眼神,熟悉卻有遙遠。
“小鬼頭,志氣真不小。”她笑道。
將小男孩拉到了一條無人的小巷,順手翻出了一個塵封已久的測靈根的珠子塞到他手中,不一會兒便見珠子發起了光。好樣兒,火木雙靈根,天賦還不差!夙雲汐錯愕了一番,又有些得瑟,隨手便撿了一個靈根天賦不錯的修仙苗子,這等運氣可不是誰都有的。
她愉悅地收起了珠子,又另塞了一塊木牌給男孩道:“距青梧門下一次開山收徒的時間還有幾年,你若是等不及了,就拿着這牌子上山吧,便說是一個叫莫塵的人的人讓你來的。”
青梧門開山收徒十年一次,但若有門中長老或精英弟子舉薦則不受此限,夙雲汐心情暢快,倒不介意幫這小男孩一把,儘管用的是莫塵的名義。
她將話交代完畢便離開了小巷,只留下獨自站在原地,一手拿着糖葫蘆,一手抓着木牌子,呆若木雞。
“唉,有志氣之人真好,可以朝着一個目標努力奮進。”
夙雲汐輕嘆着,咬下最後一口糖葫蘆,慢悠悠地前行,打算到前方賣話本的攤子處找幾本能消磨時間的玩意兒。
賣話本的攤主跟先前在低階靈獸院給夙雲汐遞話本的凡人是哥倆,因而認得她,一見她便熱情地招呼。
“哎,夙仙師,您今個兒怎麼親自過來了?”
“換了住處,不方便再叫你弟弟捎書,只好自己來了。”夙雲汐說道,低頭便翻起來了攤子裡的書,許久不來,似乎多了不少新的話本。
“不寫話本會死大人最新力作——《我家道君的秘密》,精彩不容錯過!”攤子上明晃晃地豎着一個牌子,上面如此寫道。
夙雲汐忽然來了興致,一邊着攤主將新近出的書都打包起來,一邊捧着手裡的書,在攤子旁尋了一個空位坐下細細閱讀起來。
“不寫話本會死”只是那位大人的一個筆名,誰也不知他的真身是誰,唯一知的是,這位大人出現至今已逾百年,疑是修士,其筆下名篇無數,因風格迥異,用詞獨特而受人追捧。曾有人言,如今世上大多新奇的詞句最初皆出自不寫話本會死大人的筆下。
夙雲汐作爲不寫話本會死大人的忠實讀者,旁的話本都可以不看,唯獨不能錯過這位大人的任何一部作品,哪怕只是一個短短的番外篇。
時光在話本的字裡行間悄然流逝,回過神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眼看與莫塵約好的時辰將至,夙雲汐起了身,依依不捨地合上了書,連同攤主打包好的話本一同塞進了儲物袋。
正猶豫着要不要到前方買幾顆釀酒用的靈果,卻見莫塵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哎,師妹,可找到你了!我方纔找到了一件法寶,快來幫我過過眼。”他一瞧見夙雲汐便拉着她往回走,鑽進了一條小巷七拐八拐。
夙雲汐被他扯得手腕生痛,無奈地叫嚷着:“什麼法寶這麼要緊,晚點不行麼?好歹讓我將那些釀酒的靈果買了。”
“不過是些靈果,不買也罷!”莫塵不耐煩地喊道。
“不買?”夙雲汐心中劃過一絲疑慮,緩下了腳下的步伐,順道掙脫了他的手。
“唉……師妹,你這又是怎麼了?”莫塵回過頭,眼中滿是焦急。
夙雲汐慢條斯理地撫平了袖上因拉扯而出現的皺褶,這才說道:“師兄呀,難道你忘了師叔先前囑咐我們的事情了麼?”
莫塵一愣,好一會兒才咧開嘴賠笑道:“哎!你看我,急着想要那法寶,竟然把這事給忘了。要不,等看完了法寶咱們再回來買靈果?”
夙雲汐眼神一暗,默默地看了他一陣,忽而輕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瞧你這緊張模樣,我不過提醒罷了,買靈果不急於一時,我們還是先去看法寶吧,莫耽擱了。”
她說罷,率先走在了前頭,與莫塵拉開了幾步距離,莫塵不疑有他,仍舊陪着笑跟上。
一步,兩步,三步……夙雲汐暗暗掐算着時間。
十步!
她忽然運起了輕功,如箭影般沒入了小巷的一個拐角處,卻聽身後“轟”地一聲,似乎有什麼炸開了。
爆炸聲後,她神識外放,在方纔走過的地方掃了一遍,小巷空無一人,哪裡還有“莫塵”的蹤影,只石板磚上多了一隻巴掌大的人形木偶,上頭還沾着寫被燒過的痕跡。
居然是傀儡!
她往自己身上貼了一張斂息符,絲毫不敢大意。
莫塵愛酒,往常對買靈果一事最是積極不過,今日卻一改常態,叫人生疑,更何況,兩人本約好了會面的時辰與地點,他這麼急衝衝地趕來亦是蹊蹺。是以,她假意試探了一番,果然叫他露出了馬腳。
環顧四周,除卻她自己便再無旁人,小巷幽深,交錯縱橫,天色灰霾,與先前晴空碧洗的模樣截然不同。夙雲汐冷冷一笑,大概猜出自己如今是陷入了陣法之中,卻不知是誰這麼大的手筆,竟勞師動衆地對付她這麼一個練氣二層的低階修士。
她不動聲色地留在原地,神識依舊外放着,既然傀儡在此處,那麼想必傀儡的主人亦在附近。
果然,約摸小半刻後,那巴掌大的人形木偶旁出現了兩個男修,一個身量稍短,嘴脣周圍留了須,年紀看起來大些,稍顯成熟穩重,修爲練氣十層;而另一個個子偏高,細皮白臉,看起來年少而輕浮,可修爲竟是築基初期。
相較而言,夙雲汐那麼點修爲就真的顯得微末了,所幸她神識的境界還在,一時間,他們還無法發現她。
年輕男修挑起眉梢,左右巡視一番,打了一個響指,將地上的人形木偶燃作了一縷青煙飄散。
“嘖,居然叫她識破了!幸好我們事先佈置了陣法,不然,可真叫她逃了。”
中年男修倒是慎重,俯身細察了先前爆破殘留的痕跡道:“是雷火符。”又以神識在陣法中搜尋了一輪,“不曾發現她的蹤跡,想必是用斂息符隱藏起來了。師叔,那人如今修爲雖低,但到底曾是築基修士,你我還是小心爲上!”
“哼,我堂堂築基修士,難道還怕她一個練氣二層?”年輕男修滿不以爲然。“走吧,分頭去尋,我倒要看看,那女人能躲到幾時。”
兩人話畢便各自走了一邊,夙雲汐仗着神識避開了他們的行徑,暗自估算着自己逃生的勝算。
手頭上可用的只餘三張雷火符與一些幻形符,幻形符就罷了,只能擾人耳目,雷火符雖然可以攻擊,但除非能一擊即中,不然要戰勝一名練氣十層與一名築基初期的修士,極難。周圍的陣法倒是尋常,若她修爲未退,大可以蠻力破之,只是如今這狀況,此計是萬萬行不通的,唯有找出陣眼,以巧破陣。身上的斂息符約摸還能維持小半個時辰,卻不知這小半個時辰是否足夠。
她忍不住咬牙唾棄自己,難得出一趟門便陷入了困境,這倒黴勁兒真可謂獨一份。念頭一轉,忽又想起了今日是與青晏道君一道出門的,果然又應了莫塵的那句話,但凡與這位師叔沾邊的,準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