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晏師叔是什麼樣的人?夙雲汐不敢妄下定論,哪怕心中頗有微詞,也不敢當着他的面說出來,但好在師叔也沒有細究就是了。
靈植園裡的小屋被三奇葩毀了,師叔很大度地將他的竹舍勻出了一間。
曾經用來調侃莫塵說出的玩笑話,如今報應到自己身上,夙雲汐只覺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可委屈又能如何?面上還是得裝作受寵若驚地接受。
她戰戰兢兢地跟在青晏道君身後,幾番欲開口,最後還是作罷。
莫塵不知如何得知了夙雲汐搬到竹舍的消息,焦急不已,顧不得自個兒正閉關,也忘了先前的憂傷,急衝衝地就跑來了,抓着夙雲汐便千叮萬囑,要她往後歇息之時記着鎖門,平時多留在屋中莫四處走動,還有便是切忌觸碰他師父的東西。
囉囉嗦嗦地一大通,繞得夙雲汐頭暈。
巧合的是,這話竟被青晏道君聽去了,他似笑非笑地堵了一句:“難道爲師是洪水猛獸不成?”
莫塵不知哪來的膽子,雖還是有些畏縮,卻難得地回了一句:“你不是洪水猛獸,你比洪水猛獸還可怕!”
青晏道君沒有做聲,瞥了莫塵一眼,直接給他丟了一道禁言術,又略有所思地盯着夙雲汐望了一陣,留了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放心,爲師還不至於飢不擇食。”
夙雲汐捂臉,覺得自己特別無辜,本來搬到竹舍與師叔相鄰而居已是不情不願,莫塵這個沒眼色的二貨師兄還來給她拉仇恨。
真是衰透了。
不過,夙雲汐與莫塵顯然多慮了,青晏道君並無對付他們的意圖。兩人忐忑不安的過了大半月,其實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自從與三奇葩訂了和平相處的契約後,夙雲汐的日子便閒了下來,當真是除了每日澆澆水以外便無事可做。話本都是從前的,早已看完,莫塵又處於半閉關狀態,整日神出鬼沒地見不着人,至於青晏道君,她自是不敢輕易打擾,乏悶難解之際,唯有夜夜跑到靈植園,與那些奇葩靈植瞎扯,一來二去的倒是跟它們混熟了。
凌華峰上無大事,日子淡如水,糊里糊塗地便過去了,相比而言,門中的其它地方卻熱鬧不少。
這日,夙雲汐用過晚膳後如往日一般到靈植園中與那些奇葩靈植們閒聊。
她今夜來得晚了些,靈植們都已經醒來,一園子靈植包括三奇葩正圍着一株小喇叭花,津津有味地聽着什麼。
小喇叭花名千耳金玲,很是嬌羞可人,實力並不強,但是卻有一項奇特的技能——千耳。
千耳金玲身上每一朵喇叭花都相當與一隻耳朵。它可以聽到千里之內的任何聲音,必要之時,還可用喇叭花來傳送聲音。
夙雲汐沒來之前,園中的靈植們就愛圍着它聽故事或八卦,三奇葩口中那些奇怪的詞語就是這麼聽來的。據說是外門裡有個凡人,沒事就愛拿着話本當書來讀,奇葩們聽過了,便被潛移默化了。
夙雲汐頗有興致地湊過去:“今天又有什麼趣事嗎?我也來聽聽。”
故事與八卦,她也是愛的。
孰知靈植們一聽她的聲音便都神色詭異地看向她,眼中的憐憫彷彿要滿溢而出。
“唉,做人呢,要看開些,天涯何處沒芳草,咱們沒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啊。”雷光伸出了一根小藤,好哥們似的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沒錯,雖然你的手段卑鄙了些,但好歹也是一片癡心,爲了那等無情之人髒了自己的手不值得,還是趁早收手吧。”千刃桃用花瓣幻化出一隻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夙雲汐一頭霧水,只模糊地抓住了一個訊息——今日的八卦多半是跟她有關。
“你們都在瞎說什麼呀?”她擰起眉頭,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墨心,指意這株相對比較靠譜的奇葩告知她答案。
墨心果然不負期望,儘管眼裡也有憐憫,但語調還是慣有的那般冷冷淡淡。它遲疑了片刻,說道:“它們在說你的老相好,他結丹了。”
“老相好?我哪來的老相好?”
“哪來的?不就是凌劍鋒那什麼白奕澤!如今整個青梧山上下都在傳你以前爲他做的齷齪事,你就別裝了吧。”
“……”
夙雲汐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
青梧門已數十年無人結丹,白奕澤這一結,算是近年來門中少有的大事,尤其是他竟以不足八十歲的年紀結丹,這等資質,哪怕是放眼整個修仙界,亦爲數不多。
因而,門中準備爲他舉辦一場盛大的結丹大典,並邀請了各大修仙門派與世家。
盛事將至,如今門中上下都在熱論着這位新晉結丹真人的過往事蹟,由以那二三樁情史爲最。
夙雲汐萬萬想不到,自己這等整日窩在宅中相當於半隱居般的存在,跌落谷底三十年後居然還能火紅一把,就是名聲不大好聽。
故事裡的夙雲汐是一個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並且心狠手辣之人,爲討白奕澤的歡心而不擇手段,陷害欺辱同門師妹莘樂,舍恩師於危難而害其性命……劣質斑斑,最後咎由自取,落得了個碎了丹田,修爲大退的下場。
可不就是咎由自取?除去心高氣傲、心狠手辣以及陷害欺辱莘樂與事實有出入之外,其它的都j□j不離十,爲了那麼個連一眼也吝於施捨的男人淪落至斯,連夙雲汐也忍不住唾棄過往的自己。
不過嘛,唾棄歸唾棄,人生還是得繼續,過往與流言之類皆屬浮雲,在意不在意日子都那般混着,又何必揪心?
懶得與奇葩們解釋,夙雲汐乾脆向千耳金玲借了一朵喇叭花,兀自回竹舍聽八卦而去。
她這番作態被奇葩們當做了爲情所困,黯然情傷,瞅着她的眼神愈加憐憫了。
“這孩子居然連話也不願多說,定是傷心透了,指不定這會兒回了竹舍便躲進被窩裡哭鼻子。”
“可不是?長得醜,又沒本事,心腸還那麼歹毒,被人嫌棄了也不奇怪。不過,到底是我們看着的孩子,得想個辦法幫幫她。”
“怎麼幫?咱們出手把那姓白的小子抓回來,剝乾淨了送到那丫頭的牀上?”
“去去去,餿主意!就那小子,咱們還看不上。”
“也對,那咱們換個人罷!唔……換誰比較好呢?”
“莫塵那小子也不行,太慫!”
雷光藤與千刃桃操心着夙雲汐的終身大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着,老半天也不見個結果。
一旁的墨心芙蓉淡定地聽了許久,忽而插了一句:“我覺得青晏那傢伙不錯!”
一錘定音。
奇葩們的想法很簡單,將青晏道君與夙雲汐湊作一對,或者說將夙雲汐打包送給青晏道君,這是一個一箭雙鵰、兩全其美的計策。一來可轉嫁夙雲汐的情傷,全了它們的高義;二來,在青晏道君身邊塞一個柔弱可欺又與它們關係匪淺的女子,將來也有益於它們恢復自由之身。
聽聞要將青晏道君拱手相讓,千刃桃自是不願的,無奈敵不過雷光藤與墨心芙蓉的聯手壓迫,最後還是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一園子奇葩鬼鬼祟祟地論了大半日,總算敲定了策略,瞅着竹舍的方向笑得無比陰險。
於是乎,次日夜裡,夙雲汐一入靈植園便叫那些奇葩團團圍住,四面八方皆是不懷好意的眼神,盯得她後脊發涼。
“小汐汐啊……”雷光藤的藤條攀上了夙雲汐的肩膀,腔調似被刻意捏過,怪異得很。
“你還記得立契之時答應我們的三件事麼?”
夙雲汐一聽這話,便知討債的來了。她本想這些傢伙既想借那三件事壓榨她,定會深思熟慮,尋個恰當時機,不料,它們倒是爽快,前後只去了數月而已,便開口要債了。
“我們要的也不多,只讓你出手去拿幾件東西罷了,對你而已,不過舉手之勞。”墨心芙蓉道。
夙雲汐心中的忐忑輕了不少,但還是惴惴不安。
“好,你們要什麼?”
魚兒上鉤!三奇葩相視一笑,相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雷光藤最爲積極,張口便吼:“我先說,我要青晏那廝的一本功法,《雷鳴訣》!”
“一個妖修要人修的功法做什麼?”夙雲汐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嗤,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懂不懂?這話還是你們人類說的呢!”
夙雲汐無端被鄙視了一翻,略爲窘迫地摸摸鼻子,扭頭看向了墨心芙蓉。
“我只要青晏新晉煉的一顆靈丹。”
墨心芙蓉心繫煉蜜,想要靈丹也屬正常,夙雲汐點點頭,又面向了千刃桃。
千刃桃這會不知爲何突然不悅起來,瞪了她許久才哼了一聲,粗聲粗氣道:“我……我要青晏貼身的腰帶!”
“噗……”夙雲汐不厚道地噴了,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腰帶……你爲何不乾脆要他貼身的褻衣……”
千刃桃惱羞成怒,竟連花瓣也不擺弄,直接掃了夙雲汐一枝頭:“笑你妹!老子連人都讓你給你了,還不許我留條腰帶當留念?”
夙雲汐被那枝頭掃得暈頭轉向,晃了好一陣才清醒過來,隱約中覺得千刃桃這句話有點不對勁,可一時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因防着枝頭再次掃過來,她斂起笑,斟酌起取得那三件東西的可能。
功法丹藥也就罷了,還有腰帶這種貼身的東西……奇葩們的喜好果然匪夷所思!
夙雲汐幻想起被青晏道君逮住的畫面,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敢動元嬰道君貼身之物的主意,那不是話本里所說的作死的節奏麼?她忽然極其後悔自己當初答應了奇葩們這三件事。
“這要求是不是太難爲人了?我的修爲之有練氣二層啊!”她特意加重了那個“二”字。
話音方落即受到了雷光藤與千刃桃的雙重打擊。
“拉倒吧!練氣二層怎麼了?我們三個聯手還被你算計呢,一個青晏能難得了你?”
“哼,一個後輩,不過向前輩討點東西也做不到,你還是回孃胎重塑吧。”
毒舌一個勝一個,唯有墨心芙蓉寬厚些,非但無言辭諷刺,還贈了她一些靈蜜,據說服下之後可隱身,即便是元嬰修士也無法勘破。
不過在夙雲汐將信將疑地接過靈蜜之時,它補了一句:“話我不多說,違背契約的下場,你知道的。”
這羣可惡的奇葩!
夙雲汐緊捏着手中的靈蜜,咬牙切齒,可她又能說什麼?坑是自己挖的,也跳下去了,除了自個兒慢慢填上,還能怎麼辦?
這一夜,是她與三奇葩立下契約以來,首次以灰溜溜的姿態離開。
三奇葩仍在那裡說着什麼,雷光藤略爲擔憂地道:“話說,她是不是真的行啊?”
這話引得千刃桃與墨心芙蓉都瞥了它一眼。
“連一個百歲老處男也拿不下,那她就白長了一副女兒身了。”墨心芙蓉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尚未走遠的夙雲汐冷不防地聽到了這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了一個大跟頭。
回到竹舍之時,青晏道君正在院中閉目打坐,端的是清雅高貴,聽聞夙雲汐的問候也不過輕輕地“嗯”了一聲。
夙雲汐悄悄地打量着他,眉目如畫,鼻樑秀挺,墨色長袍披身,領口微開,幾縷不安分的青絲滑入其中,許是正在修煉的緣故,周身纏繞着些許雲霧,襯得他俊中帶雅,宛如謫仙。
然而,不知怎的,此時在夙雲汐腦中卻閃過了五個字——百、歲、老、處、男。
噗……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笑噴了。
她急忙捂住嘴,趕在青晏道君察覺之前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而後抱着被子哈哈大笑,在牀上翻滾了幾乎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