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軒雖然很乖,可畢竟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當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漸漸失去新鮮感,他便開始吵着鬧着要回家,撕心裂肺的哭,陸夢這幾天完全放掉了繁花的工作在家裡陪他,孩子哭,她也跟着掉眼淚。
短短几天,人瘦掉了整整一圈。
周寧遠很心疼,儘量也推掉公司的事更多的時間留在家裡陪他們母子。
“致軒要回家,致軒要回家……”小小的人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蹬着兩條腿,地上玩具模型扔了一地。
陸夢已經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束手無策的蹲在地上,掩面哭泣,她缺席了孩子成長最重要的階段,現在,她甚至不知道當孩子哭鬧的時候該怎麼哄,這種感覺真的糟透了。
“周寧遠,我們怎麼辦,我們要怎麼做才能讓致軒接納我們?”
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男人本就比女人要遲鈍的多,陸夢已然束手無策,不善情感表達的周寧遠更是一籌莫展,只能將她攬着,皺眉看着大哭的孩子。
胖嬸也被驚動,急急從廚房跑出來,“這可怎麼是好,孩子這麼哭,怕是要哭壞……”
一語驚醒夢中人,陸夢猛地從周寧遠懷裡掙脫出來,奔過去抱着小小的人兒,“致軒乖,不哭了,阿姨送你回家……”
“真的嗎?”眼淚還掛在臉上,小小的人兒睜着霧氣濛濛的大眼睛看她,眼睛裡滿滿都是可憐的光澤。
陸夢心頭髮酸,用力點着頭,“嗯,是真的,阿姨不騙你……”
“好,致軒相信阿姨……”小人兒主動勾住她的脖子,小小的身體偎進她懷裡。
陸夢心裡是又酸楚又難受,又哭又笑的抹着眼淚,將孩子抱了起來。
她應該滿足,至少孩子還願意親近她,也願意相信她。
“你去忙吧,我送他去邵家,順道也看看邵子謙……”和周寧遠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說道,現在的她,全部的心思都撲在致軒身上,而她也一直自責的將致軒的事歸咎於自己的責任,現在好不容易得了補償的機會,她自然會加倍的對致軒好。
甚至於,忽略了周寧遠。
周寧遠眯了眯眸子,喉頭髮澀,艱難的點頭。
陸夢便抱着孩子出門了。
很快就到了邵家,因爲來的路上已經打了電話,王玲站在門口等他們,等陸夢的車子一開進去,致軒遠遠看見熟悉的家人,高興的都快坐不住了,小身體不停扭動着,車子剛剛停穩。
他就着急的催,“阿姨,快幫致軒解開這些……”
陸夢勉強笑着,安撫道,“致軒不要着急,等阿姨下車再幫你解開好不好,不然會摔到身體……”
“好!”致軒乖乖點頭,兩隻大眼睛盯着門口,用力揮舞着小手。
陸夢推門下車,也朝門口看了眼,心裡除了酸楚更多的是羨慕,什麼時候致軒對她纔會像對邵家的人一樣親近,努力揮去這些負面而消極的情緒。
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剛把致軒抱下車,致軒扭動着身體不讓她抱,陸夢將他放下來,他立即撒開小短腿朝王玲跑過去,稚嫩的童聲歡快的撒了一路。
“奶奶,奶奶,致軒好想你啊!”
王玲彎腰將他抱起來,致軒小小的腦袋在她懷裡拱來拱去,發出歡快的聲音,王玲也顯得很高興,臉上滿滿都是笑容,只是在擡頭看到緩步走來的陸夢時,臉上的表情變了。
“周太太……”
陸夢羨慕的看着他們,聞聲,微微搖了頭,“叫我陸夢就好……”
她說着話,看着致軒調皮的在王玲懷裡撒嬌,失落的轉開臉。
王玲是尷尬的,也覺得過意不去,懷裡的小人不明白大人複雜的心思,瞪着兩條小短腿,“奶奶,奶奶,我要去見子謙叔叔,快帶我去見子謙叔叔……”
“好,我們進屋吧……”
王玲抱着致軒往屋裡走,轉身的時候目光從陸夢臉上掠過,微微抿了紅脣。
陸夢低着頭,慢慢拾步跟了進去。
邵子謙恢復的很好,已經可以慢慢自己行走,正如醫生所說,這是醫學上的一個奇蹟,可這種奇蹟也並不是只有這麼一例,而邵子謙的各項身體機能都很好,所以,他應該很快就可以向正常人一樣行走生活。
“子謙叔叔……”致軒看到邵子謙從房間慢慢走出來,迫不及待的就從王玲懷裡掙脫下來,扭着小身體向邵子謙跑去,一把抱住他的腿,昂起英俊的小臉呵呵的笑,“子謙叔叔,致軒回來了,你有想我嗎?”
邵子謙伸手在他肉嘟嘟的臉蛋碰了碰,視線越過王玲看向陸夢,溫潤一笑,露出久違的八顆大白牙。
時光好似重回兩人初見的那一日。
陸夢心中感慨萬千,亦朝他輕輕頷首。
幸好,兜兜轉轉,儘管蹉跎了時光,不變的是心底的善念。
致軒被王玲帶着去樓下院子玩。
陸夢和邵子謙站在二樓的陽臺,看着院子裡小小的人兒撒開了腳步放肆的奔跑着,灑下一串歡快醉人的嗓音,陸夢心中酸楚,突然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用力吸了吸鼻子。
“我媽……”耳畔響起邵子謙略低沉的嗓音,充滿了愧疚。
陸夢搖頭,“不怪她……”
如果真的要怪的話,大概也只能怪造物弄人吧,從舒曼把她丟棄開始,及至後來的一切,似乎都沿着命定的軌跡在發展,誰也逃不脫。
邵子謙是心疼的,皺眉看着她,“孩子還小,給他些時間,他會接受的……”
“嗯……”陸夢勉強答應一聲,失態的紅着眼眶,對邵子謙道,“我去下洗手間……”
邵子謙目送她離開,看着她纖細的身影,劍眉不安的皺緊,當初,他毅然選擇救她,哪怕導致自己成了植物人昏睡多年,他心裡也是並沒有半分後悔的,卻終究沒想到,他的決定還是害了她。
他想幫她,卻連累她和親生兒子骨肉分離!
他很不安。
陸夢告訴自己不要哭,也很努力的控制着情緒,可眼淚……還似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下涌出來,她躲在洗手間哭了好久,又用冷水洗了臉,鏡中的女子依舊雙眼紅腫,也沒辦法了,她硬着頭皮走出去。
陽臺已經不見了邵子謙的身影,往下看,邵子謙正坐在樓下院子的搖椅裡,把致軒抱在腿上,兩人親密的說着什麼,突然,邵子謙朝樓上的方向看過去,小致軒也跟着看過來,距離隔的有些遠,陸夢也猜不透他們在說什麼。
只是邵子謙突然朝她招手,示意她下樓。
陸夢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還是趕緊下樓了,遠遠從屋裡往院子走,腳步有些重。
院子裡,邵子謙還在和致軒說着什麼,然後,致軒突然就撒開腳丫子朝她跑來,小小的人兒站在她面前,努力昂起腦袋,一本正經的說。
“漂亮阿姨,子謙叔叔說你是致軒的媽媽,你是嗎?”小人對於爸爸媽媽的概念是模糊的,王玲有意避談這個問題,他雖然也問過,可自從看到王玲的臉色不好之後,他好似也明白了什麼,懂事的再也不談這個問題。
只是在看動畫片的時候,每次看到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會默默的垂下小腦袋,很傷心。
就在剛剛,子謙叔叔告訴他他有爸爸媽媽,漂亮阿姨和帥氣叔叔就是致軒的爸爸媽媽,他小小的腦袋費勁的消化着這個消息,大大的眼睛裡裝滿了忐忑。
陸夢比他還要緊張,慢慢的蹲下,視線保持着和他在同一條水平線,手擡起來輕輕碰着他的臉蛋,眼眶紅紅的,“如果阿姨告訴你子謙叔叔說的是真的,致軒喜歡阿姨當你的媽媽嗎?”
致軒歪着腦袋,做出深刻思考的樣子。
陸夢也跟着緊張起來,手足無措的,好似從來都沒這樣緊張過,她忐忑的呼吸似乎都慢了好幾拍,小小的人兒突然困惑的皺起兩條粗黑的眉毛,“致軒喜歡漂亮阿姨,也想要媽媽,可是,致軒也喜歡奶奶,喜歡子謙叔叔……”
孩子的世界總是最純真的,不明白人生有很多的無奈,只想着把自己想要的喜歡的東西通通留住,殊不知……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陸夢勉強笑着,將孩子抱着,“好,既然致軒喜歡奶奶,喜歡子謙叔叔,那就在家裡陪他們好不好?”
“好……”致軒開心的答應着,突然又從她懷裡掙脫出來,眨着好看的大眼睛問,“那阿姨呢,阿姨也陪致軒在家裡住嗎?”
陸夢點頭,“嗯,致軒在那裡,阿姨就陪致軒呆在那裡……”
好不容易纔和兒子團聚,她是真的再也不想和他分開了,再也不想。
不知何時,邵子謙和王玲也來到兩人身後,看着母子兩人相擁的場面,王玲忍不住落淚,邵子謙則小聲的提醒致軒,“怎麼還叫阿姨,應該叫媽媽……”
致軒轉過小腦袋看邵子謙,漂亮的眸子眨了眨,然後才轉回來看着陸夢,在陸夢緊張而忐忑的心情之下,重重的喚了聲,“媽媽……”
“哎!”
陸夢同樣重重答應着,將兒子緊緊抱在懷裡,淚流滿面,擡頭看邵子謙,無聲的點頭表示感謝。
她等了整整三年,終於等來了這一聲媽媽!
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