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眼男伸出去的筷子撈了個空,自然只有把筷子伸向旁邊的餐盤。
“這道菜叫‘小天酥’。用上好的鹿肉和雞胸脯肉入鍋爆炒,再配上口味重的配料,入口又鮮又衝,口感鮮滑,味覺刺激。兩種味覺感受相差較大的食材匯在一起,帶來別樣的感受,所以稱呼小天酥,意思是在一瞬間感受上天入地一般的差異衝擊。”
炒好的雞肉和鹿肉放在一起,又混上了許多的調料,是分不清誰是誰的。
可是當食物進到嘴裡的時候,差別馬上就出來了。
鹿肉比雞肉多了幾分勁道和鮮美。
雞肉則比鹿肉更加細嫩柔軟。
兩種質感截然不同的肉類經過熱油爆炒,反而將各自的特質發揮到了極致。
鳳眼男只覺得自己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嚼動着,他的雙眼則緊緊盯着餐盤,手裡的筷子一下又一下地來回夾菜,根本沒有半點想停下來的意思。
腦海裡只發出了一個信號,“吃!”
苟雪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後屢次想伸出筷子去,都被自家老爹給打了回來。
陳爾卻並不覺得意外,從剛剛的談話中他就能猜出鳳眼男大概是喜歡口感出衆的菜餚,所以纔會對着道“小天酥”格外的情有獨鍾。
等鳳眼男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盤菜已經被他吃了個精光。
他愣了愣,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
然後佯裝鎮定地指着每個人面前都有的小白盅道,“這個又是什麼。”
打開盅蓋,一股藥膳的味道就飄了出來。
盅裡是滿滿的黑乎乎的湯汁和一些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配料。
鳳眼男只聞了聞便覺得一股溫暖的香氣從鼻腔裡一下子竄進了大腦。
前調是藥草特有的甘甜香氣,輕飄飄的,很淡,不細聞是聞不出來的。
後邊跟着的是一股微微浮着腥氣的淡淡鹹香,有點糯糯的,還有脂肪被煮化的膏腴香氣。
拿起調羹在盅裡攪動了幾下,剛剛聞到的香氣就更加明顯了。
鳳眼男微微眯起眼睛,“是鹿筋和何首烏的氣味……還有其他的東西,只是我聞不出來。”
陳爾沒想到鳳眼男的嗅覺這麼靈敏。
這道菜燉了許久,而且材料處理得也很乾淨,他還能聞出其中的兩種關鍵材料,也是有本事的。
陳爾笑道,“這是甘露羹,以粳米、何首烏、鹿血、鹿筋入紫砂鍋燉煮而成。”
“傳聞中,這道菜是自唐朝奸相李林甫的手藝。”
“具有益氣活血、安神的效果。長期食用還能使白髮轉黑。”
鳳眼男舀起一調羹吃下。
何首烏的氣味已經很淡了,只能吃到淡淡的甘甜和藥草的清香。
鹿血和粳米混合在一起,燉煮久了就更加軟糯,帶着一股說不清是什麼氣味的香氣,也許是鹿血的氣味。
只是剛剛聞到的腥氣卻不是鹿血的氣味。
鳳眼男手裡的調羹在盅裡攪動了兩下,就舀起了一小截快煮化的鹿筋。
是鹿筋上的氣味。
鹿筋入口即化,因爲鹿筋中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質和脂肪,在高溫的紫砂鍋裡煮久了,脂肪和蛋白質就慢慢融化,可是鹿筋的韌性極好,所以融化得慢。
吃進嘴裡的時候,就像吃下了一截快要融化的冰棍,在牙齒和舌頭之間滾動了幾下就在嘴裡化成了清香的湯汁。
鮮美的口感不亞於任何一種海鮮。
熱菜吃完了,管家就把盤子撤走,換上冷菜。
鳳眼男一看見金齏玉膾和鏤金龍鳳蟹,眼睛都直了。
苟雪方在一旁暗自說,“這兩道菜是他最喜歡的。燕京城裡沒有一家酒樓的廚師能做。我家老爺子也是多方打聽才請到了那個狗屁大廚。”
“一聽說他有獨門秘方能把這兩道菜做得更好吃,就忙不迭地請過來了。”
陳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問他,“那這人以前是在哪裡吃的?”
苟雪方便道,“聽說是江南的一個大廚師,很是厲害的人物,輕易不會出手做菜,只是名字我給忘了……”
他之前一直都在專心鑽研茶道,如果說起茶道上的人物,他自然能說個一二。
但是廚藝界的事他就知道得不多了,畢竟隔行如隔山。
陳爾就在心裡道,看來這世上還是能人輩出的,自己一直待在燕京沒有見過其他的頂級大廚,自然就不知道。
鳳眼男夾起一筷子金齏玉膾,眉毛一挑,就沒有再說話。
然後又吃了一口鏤金龍鳳蟹,露出了和剛剛一模一樣的表情來。
苟雪方見了連忙問道,“怎麼,不好吃?”
鳳眼男一句話也不說。
苟雪方便乾脆自己吃了起來。
頓時大呼好吃。
鱸魚沒有半點腥氣,打理得十分乾淨,而且因爲陳爾的處理手法獨特,所以鱸魚肉質十分鮮滑,就像剛剛從水底下撈出來的鱸魚一樣。
彷彿剛剛還在水裡遊走,遊着遊着就落到了自己的嘴裡。
滿嘴的魚肉鮮香,加上金齏中栗子的甜糯和白梅的鹹酸氣息,二者混合,是又清爽又可口。
又酸又甜,又鮮美。
白梅的水果清香和魚肉的鮮香結合得十分巧妙。
就像剛從樹上摘下了一竹簍的梅子,一下子全浸泡在涓涓流淌的溪水裡,來回涮了兩下,然後卷着剛切下來的鱸魚肉片一起送進了嘴裡。
清香溢滿口腔,彷彿一閉眼就能看見白梅樹林和遊走着鱸魚的小溪。
苟雪方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鮮美的魚肉了。
怎麼鳳眼男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鳳眼男卻突然嘆了口氣,把苟家衆人嚇了一跳。
沒等其他人說話,他就突然看着陳爾道,“不知道陳師傅的老師是誰?”
陳爾愣了愣,老師?
他是該說系統還是自己無師自通呢?
陳爾想了想,便道,“我那老師,叫摳摳。”
鳳眼男驚了一下,“哪個摳?”
陳爾這回想也不想就回道,“當然是摳門的摳。”
“我平常也是叫他摳老師。”
鳳眼男突然笑了笑。
這一下可把陳爾以外的人給嚇着了。
鳳眼男可是出了名的面癱,居然也會笑?
陳爾卻覺得這小子笑比哭還要難看。
雖然他沒見過這人哭。
鳳眼男便自顧自地開始說話了。
“剛吃這兩道菜的時候,我以爲我吃到了故人的手藝,所以心裡嚇了一跳。可是後來一回味,又覺得不太對,你和他做的菜,相差甚遠。”
陳爾挑了下眉毛。
鳳眼男接着道,“他做的金齏玉膾刀工比你更好,可是對於鱸魚的處理不如你做的好,你的鱸魚肉質更加鮮美細嫩。可是他的金齏卻比你的好吃。你的金齏口味偏重,雖然出衆,卻反而會奪了鱸魚的風采。我那位故人說了,這道金齏玉膾最主要的部分就是鱸魚的口感。你這樣做反而有點喧賓奪主,尾大不掉。”
陳爾細想了一下,臉色上並沒有半點不愉快,反而若有所思地點頭,“這話說得有意思。”
鳳眼男又接着道,“可是你這道金齏玉膾也是難得的美味了,起碼,除了我哪位故人,我再也沒見過比這做得更好的了。”
這是對方真心實意地褒獎。
陳爾心裡也很高興,他開始學做菜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能有目前的水平,他已經很高興了。
雖然他知道這遠遠不夠,可是他有的時間,他自然也會努力奮鬥,早日拿下食神的稱號!
他有百分百的信心。
鳳眼男就輕咳了一聲道,“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能爲我引薦一下你的那位……”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那個稱呼有點古怪,“那個摳老師……”
“能培養出你這樣的高徒,他也應該是個了不起的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