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霖和南宮傲此時才感覺到了矜君的魅力。
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冒險精神,還有肚量。
哪怕作爲敵人,也不由得震撼。
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什麼奇謀的。
沈浪幾次滅敵,確實算得上奇謀,這也是因爲利用文明代差。
不管是當時滅徐家,還是後來炸開隧道引海水入坑滅掉海盜王大軍,又或者用火藥引發雪崩等等。
確實讓人意想不到,因爲這個世界的人壓根沒有接觸過這些知識,完全是文明盲點,所以纔會有出其不意的奇效。
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奇謀了。
不管什麼陰謀詭計,都有人會想到。
關鍵在於有沒有這個膽魄,有沒有這個魅力去執行。
當年寧元憲以越國太子之尊,隻身入卞逍大營說服他背叛吳國,這也算是一種魄力。
而這次矜君敢用這麼大的代價演戲,敢把主力大軍交給蘇難,作爲君主敢以身犯險,智取南甌國都城。
真的讓人折服,並歎爲觀止。
這不僅僅需要想象力和膽魄,還有巨大的人格魅力。
反觀祝霖和南宮傲?
這二人確實算得上一代大將,打戰的時候正統無比,玩政治的時候嫺熟無比。
他們不是不聰明,而是想象力已經被磨滅了。
任何事情,他們都以自身的世界觀和人身觀去思考。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以政治因素爲第一考量。
“矜君了不起啊,這樣的君主,難怪能夠統一整個沙蠻族!”祝霖忽然嘆息道。
南宮傲道:“正常的人,正常的思維,也走不到他今天這一步。”
有很多時候,我們看歷史上的人物也會驚歎不已。
太誇張了,小說中都不敢這麼寫。
漢高祖劉邦,47歲還是一個老流氓,56歲就做皇帝了。
光武帝劉秀就更加誇張了,27歲還在務農,30歲就成爲東漢皇帝了,上哪說理去?
而這位矜君!
兩年之前如同喪家之犬,整個南甌國被佔領,幾乎孤身一人逃亡沙蠻族。
兩年後人家統一了整個沙蠻族,率領着十萬大軍殺回來了,成爲了大南國主,地盤比越國還要大。
之前祝霖和南宮傲心中還總是在想,沙蠻族這些部落酋長都是傻逼嗎?
竟然被矜君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小白臉給統一了?
現在他們也終於感受到這種強烈的人格魅力了。
哪怕作爲敵人,也會被驚豔到,難怪這些蠻族首領會紛紛膜拜。
這樣的敵人,真是讓人恐懼。
因爲他就是一個瘋子,你壓根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關鍵還是一個聰明絕頂的瘋子。
現在想來,當時沈浪的那些敵人也是這般痛苦的吧。
………………
徹底的震驚,甚至恐懼之後。
接下來該怎麼辦?
太子,祝霖,南宮傲三人相對無語。
祝霖道:“接下來,有三種方案。”
“第一種,大軍明日出發,趁着矜君立足未穩,殺回南甌國都城,不計任何代價,奪回這座城池。但這樣一來,蘇難率領的兩萬多沙蠻族武士很可能再一次從背後殺上來,和矜君裡應外合,消滅我們這十六萬大軍。”
這話說出來真是有些恥辱,就算蘇難和矜君軍隊加起來,也只有三四萬而已。
祝霖等人的大軍加起來,依舊有十六萬之巨,卻擔心被人全滅。
“第二種,放棄南甌都城,直接退守沙城。”
南甌國境內有三城,都城,沙城,落葉城。沙城是最北邊的城市,再往北就是越國的領土了,而且距離主力大軍也更近一些。
“第三種,徹底退出南甌國境內,直接退守天南城防線,那裡纔是我們的主場。”
祝霖給出這三種方案,已經是完全受到矜君的刺激,變得非常大膽了。
否則正常情形下,這第三種方案壓根不敢給出。
祝霖說完之後,三個人都靜靜無聲。
沒有人敢做出這個決斷。
後果太嚴重了。
選擇第一種,可能面臨着全軍覆滅。
選擇第三種,政治後果太嚴重了,這等於丟失了整個南甌國,意味着徹底的失敗。
祝霖做不了這個決斷,南宮傲更不能。
於是,兩個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太子寧翼。
必須立刻做決定了,戰場瞬息萬變的。
寧翼閉上了眼睛,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我是矜君那樣的人,應該怎麼辦?
作爲越國太子,我應該做出哪一種選擇?
寧翼本能選擇了第三種。
徹底放棄南甌國,退守到越國境內。
天南城作爲行省首府,城高池深,堅固無比,是越國第三大城,遠勝南甌國都城。
而且天南城還有祝戎,是祝氏家族的絕對主場,裡面有無數的物資和兵源。
但這樣一來他這個太子就徹底失敗了,臭名昭著。
之前你沒來的時候,越國還佔據上風呢。
結果你寧翼一到南甌國戰場,竟然一敗塗地,整個南甌國都淪陷了,這肯定是你寧翼的無能。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爲了越國的利益,應該保留這十六萬大軍,退守天南城。
但爲了他寧翼的利益和名聲,就需要搏一搏。
那麼選擇第一種?
率領十六萬大軍去攻打南甌國都城?
真的沒有勇氣了。
不管是寧翼,還是祝霖,南宮傲,甚至越國大軍都被打怕了,心中產生了畏懼。
哪怕此時城內,矜君的軍隊只有一萬多人。
但這個人太可怕了。
而且,背後蘇難大軍很可能襲殺上來。
思來想去。
竟然只有這第二種方案可取。
不敢拿着十六萬大軍去冒險,但也承擔不起徹底丟失南甌國的政治後果。
所以大軍進駐沙城!
“太子殿下,請您決斷。”祝霖道。
太子寧翼心中冷笑,這個時候又要我決斷了?
我剛來的時候,你們怕我瞎指揮,明裡暗裡都讓我閉嘴,當一座菩薩雕像鎮在這裡便是。
現在承擔不起政治後果的時候,又聽我的了?
僅僅腹誹了片刻,太子寧翼道:“大軍全速退守沙城,八萬入沙城,八萬直接後撤到天南城,,立刻在天南行省境內部署第二戰場。”
果然是這個方案。
祝霖和南宮傲鬆了一口氣,卻也覺得失望。
中庸啊!
內心深處本來渴望太子會做出更加勇敢而又冒險的決斷,結果依舊沒有,保守無比。
當更可笑的是,他們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甚至,如果太子寧翼做出冒險的決斷,他們兩人還會給掰正回來。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太子寧翼心中冷笑,英明嗎?對,確實英明。因爲只有這樣的太子才最符合你們的想法。
決策已經定了。
接下來,立刻召集千戶以上軍官,宣佈這一項決定。
頓時衆將譁然震驚。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矜君這麼瘋狂?
他是君王啊,竟然以身犯險,智奪南甌國都城?
但是聽到太子寧翼的決定之後,他們也鬆了一口氣。
因爲這個方案也符合他們的想法。
果然……都是謹慎之輩啊!
然後,太子寧翼忽然道:“快,快派人去截住那些傳捷報的騎士,務必將他們攔住。”
如果前頭報捷,後頭就大敗,那真是丟死人了。
………………
唯獨張召有另外的想法,他是一個非常偏激的人。
當下,他立刻找到了太子。
“殿下,聽說我們要直接退守沙城?”
太子寧翼點頭。
張召道:“殿下萬萬不可,矜君在南甌國都城僅僅只有一萬人啊,爲何不敢打?只要打下來,也就等於滅掉矜君了。”
太子道:“那蘇難率領兩萬多沙蠻族大軍殺上來?怎麼辦?”
張召咬牙道:“殿下,臣願意率領五萬大軍殿後,阻攔蘇難率領的沙蠻族主力。”
太子道:“你擋得住嗎?打得贏嗎?”
張召搖頭:“打不贏,但是……末將能夠支撐足夠的時間。”
太子道:“你說的足夠多時間是多久?”
張召道:“兩天!”
太子道:“首先,你未必堅持得到兩天時間。其次就算你堅持了兩天時間,我們也未必能夠攻下南甌國都城。”
張召顫聲道:“殿下,十一萬大軍攻城,矜君最多隻有一萬多人?就這還攻不下來?”
太子道:“你可有想過,萬一失敗了會怎麼樣?十六萬大軍可能會全軍覆滅!”
張召不敢置信。
十六萬大軍啊,竟然就被矜君的三四萬人嚇破了膽子,連試試看都不敢了嗎?
太子寧翼特別厭惡張召的目光,你這是什麼意思?嘲笑我窩囊嗎?
足足好一會兒張召道:“既然如此,那索性全部退出南甌國,所有大軍全部集結在天南城,那纔是我們的主場。反正矜君一定會北上的,就選擇在那裡決戰。”
太子幽幽道:“若那樣的話,等於整個南甌國淪陷,而且是拱手讓出,誰負得起這個責任?”
張召內心痛苦。
爲何在戰場上就不能單純一點呢?
矜君已經是君王了,他都敢冒險?
太子殿下您還不是王呢,爲何就不敢冒險呢?
要戰就徹底戰。
要退就徹底退。
這戰不戰,退又不退,算是怎回事?
這樣的中庸會害死人的!
頓時張召一頭磕下來,大聲道:“殿下,您給我六萬大軍,我去攻打南甌國都城,我去和矜君決戰,輸了大不了這條命不要了,也算報了殿下的知遇之恩。”
他實在受不了這樣,太窩囊了。
太子寧翼冷道:“說得輕巧,這六萬大軍何等寶貴,豈能就這樣輕而易舉葬送了?”
張召痛苦道:“那就徹底退,退回越國內。”
“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寧翼道:“南甌國徹底淪陷的責任,你承擔得起嗎?只會由我來承擔!好了,孤的心意已決,你不必多言,執行命令便是。”
張召磕頭出血,近乎哭道:“殿下,萬萬不可如此啊。要麼戰,要麼退,萬萬不可中庸!”
他不斷地磕頭,片刻之後額頭就鮮血淋漓。
太子寧翼被他弄得心煩意燥,直接揮手道:“將他拉出去!”
頓時,兩個天涯海閣武士上前直接將張召拖了出去。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如此,要麼徹底退,要麼徹底戰啊……”
張召拖出去之後,太子寧翼又忍不住想要嘔吐,趕緊喝了一口茶。
“李南風,你說我錯了嗎?”
天涯海閣武士首領道:“不知。”
他是習武之人,對軍國大事不關注的。
此刻,太子寧翼才感覺到爲君之不易,任何一個決定,都如同千鈞一般艱難。
然後他望着茶杯發呆。
世人都說他和寧元憲很像。
某些方面確實像,長得像,性格也像,都是刻薄寡恩,甚至太子寧翼更加陰沉一些。
寧元憲還充滿了一些浪漫的色彩。
如今看得更加清楚了。
寧元憲膽子大,關鍵時刻敢於冒險,敢於決斷,甚至如同眼睛通紅的賭徒一樣,有四成把握就敢推出所有的賭注。
而寧翼其實是保守的!
這當然和他性格有關,但另外一方面,他受到祝氏的影響太大了。
凡事喜歡周全,喜歡用政治思維思考並且解決問題。
“罷了,罷了,不管有什麼後果,我擔了便是……”
寧翼猛地一咬牙,將手中的茶杯摔碎!
……………………
次日,隨着太子寧翼一聲令下。
越國剩下的十六萬大軍浩浩蕩蕩開拔。
張召率領三萬軍隊斷後,隨時準備抵禦蘇難的襲擊。
大軍非但沒有去攻打南甌國都城,反而遠遠繞開,堅決不給矜君偷襲的機會。
既然保守,那就保守到底。
十六萬大軍,如同烏龜殼一般,小心翼翼。
原本兩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現在卻要走三四天。
經過南甌國都城的時候,雖然間隔得很遠,但依舊遠遠能夠眺望到這座城池。
太子寧翼心中無比痛恨,又無比羞愧。
矜君你這個瘋子,竟然敢如此冒險,現在你肯定站在城牆之上看着我的大軍譏笑不已吧。
你肯定在譏笑我膽小如鼠,空有十六萬大軍都不敢攻打南甌都城吧。
笑吧,笑吧。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你是瘋子,我不是。
我會讓你如同老鼠拉龜,找不到絲毫破綻。
身後張召一次次派斥候前來稟報,蘇難率領的沙蠻族主力並沒有追上來。
但越是這樣,太子寧翼越發覺得裡面有鬼,肯定以後陰謀.
按照正常情形,蘇難那麼賤,肯定會率領大軍在後面不斷襲擾啊。
他竟然沒有出現,可見是想要我放心去攻打南甌都城,然後在裡應外合將我大軍一鍋端了。
我絕對不會上當!
所以,經過南甌國都城的時候,儘管張召一次又一次懇求攻打南甌都城。
但是太子寧翼全部拒絕。
祝霖和南宮傲也非常惱怒,這張召竟然如何不識趣?
軍令如山,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難怪此人之前如此不得志,被人閒置這麼久。
因爲繞路避開南甌都城的緣故,整整花了三天半的時間,距離北邊沙城關還有幾十裡。
蘇難率領的沙蠻族主力始終沒有追上來,寧翼等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只要大軍進入沙城就安全了。
然後八萬大軍後撤進入天南行省境內,有天南城這座大城庇護定能高枕無憂的。
這樣既保證了安全,又沒有徹底退出南甌國。
反正大戰還沒有結束,一邊勝利,一邊轉進,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嘛。
接下來就要讓文官勢力開啓輿論戰了,大肆烘托鋪墊在天南城進行決戰的必要性。
不是我寧翼無能丟掉了南甌國,而是在天南國境內決戰更加符合利益,更加有利於徹底殲滅矜君。
至於戰報,春秋筆法便是了。
雖然尷尬了一點,但……不是沒有操作的餘地。
相信以讀書人的無恥手段,一定能夠將這場轉進洗白的。
接着太子寧翼決定!
一旦大軍部署第二戰場,打算在天南城決戰,就一定要讓金卓出兵了。
務必不能便宜了金氏家族。
戰火都燒到天南行省了,你金氏家族作爲天南行省最大的老牌貴族,哪有不出兵的道理。
一旦出兵,那就不要怪我割肉放血了。一定趁着這場大戰,將你金氏家族的血放乾淨。
緊接着太子寧翼捫心自問,都到這個時刻了,難道還要抱着政治思維,還要想盡一切辦法打擊政敵嗎?
很快他得到了確定的答案,
沒錯就是要這樣,這就是政治,充滿了冰冷和狡詐,容不得半點天真浪漫。
沈浪是敵人。
在順境中固然要打擊,在逆境中更要打擊,否則他會藉機反咬的。
“沈浪私放蘇難,勾結矜君的奏摺送出去了沒有?”寧翼問道。
“送出去了!”
寧翼道:“很好,再寫一份奏摺!把南甌國都城失守的責任,也栽到沈浪頭上。若非他和矜君勾結,如何會失了此城?”
呃?這就需要很大的想象力,需要的不止千字才能將因果關係拉上了。
祝霖道:“這哪裡是栽贓?本就是事實!我軍本已經大獲全勝,就是因爲沈浪勾結矜君,在南甌都城中潛伏了大量的探子,告知城內虛實,並且下毒謀害我越國大軍,才讓矜君奪了南甌國都城,逼迫我軍主力不得不轉進沙城。此次南甌都城失守,沈浪本就是罪魁禍首之一。”
呃!
南宮傲歎爲觀止。
祝霖大將軍你不愧是文官出身的武將,推卸責任,栽贓陷害,簡直毫無底線,如火純青。
寧翼道:“不僅如此,王姐寧蘿之所以會被俘,也和沈浪有關,王姐曾經很長時間服用沈浪配的藥是嗎?”
祝霖道:“確實如此。”
寧翼道:“那藥中有毒,王姐寧蘿公主關鍵時刻毒發,才被矜君擊敗,慘遭俘虜。南甌國都失守,沈浪是最大的罪人。”
李南風也歎爲觀止。
寧翼太子果然是文官培養出來的,所有的技能都在政治手段上了。
這推脫罪責的本事,簡直髮揮到了極致。
他們當然知道這完全騙不了國君寧元憲,但是……卻能夠渾水摸魚,能夠騙得了很大一批平民,而且天下讀書人一定願意相信的。
至於國君?
只要這十幾萬大軍在手,國君也只能裝糊塗。
因爲南方戰局完全仰仗祝系的這十幾萬軍隊呢。
沈浪你不要怪我。
誰讓你是我的敵人,誰讓你被天下人唾棄,被萬夫所指呢。
這個鍋你不背,誰背?
而就在這個時候!
前面又有一隊騎士飛奔而來,神情狼藉,驚惶不已,爲首的便是守沙城的主將。
太子寧翼內心再一次顫抖。
千萬不要再有壞消息了,千萬不要!
我真的承受不了了。
那個武士直接衝到寧翼的面前跪了下來。
“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矜君已經奪了沙城關了!”
這話一出!
如同雷擊一般!
太子寧翼,祝霖,南宮傲完全呆立,無法動彈。
剎那間的聲音,彷彿從九天雲外傳來一般。
整個頭皮都要炸起。
彷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冰冷和黑暗。
沙城,已經是南甌國最北邊的城市了,再往北就是越國境內了。
太子寧翼本是要率領大軍入沙城的。
現在,沙城也淪陷了。
我……我艹你娘啊,矜君!
我艹啊……
你這個瘋子,你有完沒完了?
你,你這是純粹玩弄我的智商嗎?
瘋子,瘋子啊!
祝霖和南宮傲也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羞辱。
那可是南甌都城啊。
對你矜君來說,是無比重要的城池,甚至是命根子,是國都啊。
你剛剛奪了,竟然轉身就走了?
你……你就不怕我們去攻打嗎?
你走了之後,把南甌都城交給誰去守了?
“矜君帶了多少人攻打的沙城?”祝霖顫抖道。
“一千多人!”那名武士道:“城內有他的內應,大概二三百人。”
又,又是內應!
沙城原本有守軍七千人左右。
七千人,被人家一千多人裡應外合打下來了。
“你,你們是廢物嗎?”南宮傲顫抖道:“七千人,打不過別人一千多人?”
沙城守將道:“矜君太強了,身先士卒,勇猛無比!沙城內的民衆,也,也都擁護矜君的。”
而就在此時!
太子寧翼的身體在馬上一陣陣搖晃,彷彿就要摔倒下來。
“殿下,殿下……”
祝霖和南宮傲衝了上來。
寧翼終究沒有摔下來,因爲邊上有李南風扶住了他。
足足好一會兒。
寧翼才覺得自己回神了。
靜靜無語。
自己三人,真的被矜君完全玩弄於鼓掌之中了。
矜君爲何敢秘密拋下都城去奪沙城。
他就是算準了寧翼的越國大軍不敢攻打南甌都城。
這是一種冒險。
但……也是知己知彼。
寧翼,祝霖,南宮傲,都被他算死了啊。
看上去冒險無比。
實際上這一步,人家很有把握的。
恥辱,天大的恥辱!
怎麼辦?
接下來又該怎麼辦?
是繼續北上奪回沙城?
還是南下,奪回南甌都城?
又或者是徹底逃之夭夭,退回到越國境內?
不!
退不出去了。
越國大軍不是沙蠻族武士,翻不了大山。
最近返回越國的路,一定要經過沙城的。
要麼就繞路四百里,一直往東,經過落葉城北上進入越國境內。
擺在寧翼面前又是三個選擇。
“北上攻打沙城是。”
“南下攻打南甌都城。”
“繼續轉進,繞路四百里去落葉城!”
祝霖顫抖道:“殿下,該做決斷了。”
做你媽的決斷!
太子寧翼幾乎要怒吼而出。
之前順風順水的時候,爲何不讓我決斷。
現在危在旦夕了,卻要讓我做決斷?
我是太子啊,我也是君啊,難道就是你們的擋箭牌嗎?
現在寧翼真是怕了決斷這個詞了。
上一次他的決斷被矜君算得死死,以至於遭到眼前的慘局。
如果聽張召的,二話不說直接攻打南甌都城。
那什麼事都沒有了。
矜君不在,城內不到一萬守軍,或許能打下來的。
結果自己前怕狼,後怕虎,竟然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殿下,我知道這很難,但必須要做決斷了。”祝霖道:“大軍在野外太危險了,等天黑了更加危險。”
是啊,還有兩個時辰就天黑了。
寧翼真的要崩潰了。
原來決斷這麼難。
他真的被矜君操弄得毫無自信心了。
唯恐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會被對方算死,都會落入對方的陷阱。
“殿下,請您決斷!”
“殿下,請您決斷!”
太子寧翼終於忍不住了,厲聲道:“爲何要我決斷?你們自己難道沒有主意嗎?越國養你們幾十年,難道在關鍵時刻就沒有主張了嗎?”
祝霖悲聲道:“殿下,我們已經老了,思維被侷限了,您是年輕人!”
寧翼明白了,原來祝霖和南宮傲也被矜君蹂躪得毫無自信心了。
“張召,張召,你過來……”
太子想到了張召,幾天之前他的主意是正確的。
片刻後,張召出現在寧翼的面前。
寧翼道:“張召,你說接下來,我們是應該北上去打沙城,還是因爲南下打南甌都,又或者是東進去落葉城!”
張召沒有得意洋洋,更沒有說什麼不聽我的話,現在知道後果了吧。
他滿臉凝重。
現在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了。
按道理,矜君剛多了沙城不久,所以手頭根本就沒有多少軍隊。
此時,是攻打沙城的最佳良機。
運氣好的話,還能直接將矜君消滅在沙城。
但是沙城是一個小城,而且是一個山間的小城。
沒有內應的話,易守難攻。
準確說,它算是一座城關。
十幾萬大軍完全施展不開的,沙蠻族武士在這種地形才能如履平地。
此時矜君不在南甌都城,所以去打南甌都城應該是最佳時機。
張召是一個偏激的人,之前他說攻打南甌都城,現在就有些執念了。
“殿下,一不做,二不休,置於死地後生!”張召道:“我們南下攻打南甌都城,只要能夠拿下,直接反敗爲勝了,任由矜君狡詐如鬼,也再難逆轉。”
太子寧翼道:“可是,那樣一來距離蘇難主力大軍又近了一些。萬一他從背後殺上來怎麼辦?”
張召怒吼道:“臣率領五萬大軍斷後便是,除非臣死了,否則蘇難休想越過我的陣地一步!”
此時,太子寧翼心中又有另外一個念頭。
或許應該直接去攻打沙城的。
張召怒吼道:“殿下,如此畏首畏尾,可有半點人君姿態?”
寧翼道:“是不是可以去攻打沙城呢?”
張召怒斥道:“沙城是一個城關,在山間,沒有內應,易守難攻。十幾萬大軍,如何施展,根本發揮不了我們兵多的優勢,我們又不是沙蠻族的猴子,我們爬不了山。反而南甌都城周圍一馬平川,最適合我們大軍施展。”
寧翼依舊無法決斷。
張召爆吼:“軍情如火,殿下還有猶豫到什麼時候?”
忽然,有一名將領道:“是不是可以分兵呢,一支南下攻打南甌都城,一支北上攻打沙城關?”
幾乎所有人朝他怒目而視。
分兵你麻痹!
都到這個時候還分兵,你是怕大家死得不夠快嗎?
張召大吼道:“殿下,蘇難大軍還沒有追上來,時間每一息都很寶貴,你到底還要浪費多少時間?你如此優柔寡斷,是長於婦人之手嗎?”
這話,頓時徹底激怒了太子寧翼!
他狠狠瞪了張召一眼。
這次難關若過去了,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然後,太子寧翼一聲令下。
“大軍南下,攻打南甌都城,急行軍,急行軍!”
頓時!
十幾萬大軍,浩浩蕩蕩朝着東南方向而去。
昨日才從南甌都城方向經過。
現在,又要返回去。
寧翼下令之後,隱隱覺得後悔了。
他本能覺得應該北上攻打沙城關的。
但是……之前張召是正確的。
而且,命令發佈之後,再想挽回就難了。
關鍵張召說得對,沙城險峻,自己十幾萬大軍施展不開的。
南甌都城才寬闊,才能將十幾萬大軍戰鬥力發揮到極致。
張召說得對,說得對!
這次,越國十幾萬大軍行軍飛快。
次日!
十幾萬大軍,兵臨城下!
終於趕到了南甌都城之下!
……………………
然後……
最最絕望的一幕出現了。
城牆上出現了一個英俊瀟灑的面孔。
竟然是……矜君?!
他,他不是在沙城嗎?
怎麼又回到南甌都城了?
矜君笑道:“人都是這樣的,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一開始極度保守,發現錯了之後,就容易走向極度的冒險!寧翼你真的應該繼續北上,攻打沙城的。”
寧翼顫抖,說不出話來。
矜君道:“你說我不是在沙城對嗎?對,我是在沙城,但是算死你不敢打沙城,所以我又單槍匹馬回來了!你這十幾萬大軍,奔波了四五日,疲於奔命,累壞了吧!”
“寧翼賢弟,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你和你的十幾萬大軍就留在這裡,長眠於斯,也不錯!”
又,又被他算死了!
頓時,太子覺得無邊無際的黑暗,無邊無際的恐懼涌上了心頭。
而就在此時!
後方斥候來報!
蘇難率領沙蠻族大軍主力,從西邊殺來。
人數衆多,不止兩萬!
看地上煙塵,恐有三四萬之巨!
太子寧翼剎那間感覺到天旋地轉。
他再也承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
一口鮮血噴出,寧翼整個人從戰馬上栽倒,徹底昏厥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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