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你是我師父？”
高臺上，陸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年輕人，心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還有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
“不錯，我是你師父，洛南書。”年輕人點頭承認，大馬金刀的在高臺中間的石臺上坐下，“來，跟師父說說，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還有，器門如今如何了？”
“我？我這一百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想着提升煉器術，重振器門的威名。可惜，我的資質實在是太差了，花了一百多年，竟然連煉器學徒的境界都達不到。如果不是偶然間獲得了奇遇，服下了一株靈草寶藥，現在我恐怕已經化作了一抔黃土。”陸梟不知道爲什麼，面對着洛南書，心裡升起了一絲怨氣，“至於你們熟悉的那個器門，在門主和諸位長老消失了數年之後，就煙消雲散了，後來更是連山門都被一個小宗門搶佔了去。我想，器門的傳承如今已經徹底斷絕了吧。”
“什麼，這不可能？”聽到陸梟的話語，洛南書猛然站了起來大吼道。地藏境的無上偉力從他身上涌出，籠罩整個廢墟城池，一時間風雲色變，恐怖的天地之力聚攏而立化作煌煌天威，電閃雷鳴，狂風肆虐。四周的天地變化，昭示着洛南書極度不平靜的內心。
“不可能？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器門失去了頂階戰力，遲早面臨被其他大宗門瓜分的局面，衰落消亡不過是正常之事。”陸梟面無表情，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彷彿在陳述一件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從陸梟口中聽得器門衰落的消息，洛南書彷彿一瞬間老了幾十歲，他幽幽長嘆一聲，四周的烏雲、閃電和狂風隨之消散。他目光漸漸虛無，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當年涿鹿之野開啓，門主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涿鹿之野秘境中存在仙人遺蹟和傳承的消息，於是帶着本門幾乎所有的長老趕赴其中，探尋仙人遺蹟，尋求永生的秘密。”洛南書一邊回憶，一邊訴說。
“那個時候，我們剛一進入涿鹿之野，就被隨機傳送到了雲夢澤大森林各處。雲夢澤中鋪天蓋地都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異獸，有些異獸很弱，甚至不如神州浩土的蠻獸，而有的異獸又強得可怕，甚至超越地藏和天象。那些強大的異獸，無一不是神話傳說中有記載的兇獸、靈獸、聖獸和神獸。”
“我們剛剛見到的那條蒼龍，是不是就是上古傳說中的聖獸青龍？”陸梟插話問道。
“不錯，他就是青龍，不過我習慣稱呼他爲蒼龍。”洛南書嘴角勾起一絲詭秘的笑意，“這些年我被困在這裡，閒得無聊就會跑去跟它打上一架。”
“好了，你別打岔，繼續說我們進入涿鹿之野後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們發現涿鹿之野生存着如此多神話傳說中的異獸，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因爲它們的存在，說明神州浩土傳承下來的神話並非是憑空杜撰，上古時期也許真的存在先天神靈，存在仙人。大家看到了踏上仙途的希望，開始瘋狂的在涿鹿之野中尋找仙人遺蹟。”
“一處接一處疑似仙人遺蹟的廟宇宮殿建築被髮掘，關於古神的記載東拼西湊，最終融匯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篇章，指向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個是斟灌之墟，另一個則是血海魔墳。我們得到的記載傳達出一個讓所有人瞬間瘋狂的信息，那就是誰能夠得到這兩個地方之中的古神傳承，就能夠開啓封神之路，獲得踏上神座的資格。沒有找到踏上仙途的辦法，卻無意中得到了封神的道路，也算是意外之喜。於是，我們按照遺蹟記載的指引，去尋找斟灌之墟，至於血海魔墳則成爲了魔道妖人的目標。”
“雲夢澤大森林中盤踞着數不清的可怕異獸，我們一路往前走，僅僅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幾乎所有的煉虛境宗門護法都死完了，就算是地藏境的長老也隕落了數位。而這個時候，我們甚至連上古戰場都還沒有看到。”
“也許是久不見人，也許是雲夢澤大森林的生存環境本就無比殘酷，我們遭遇到的每一隻異獸，無論強弱，幾乎都是瘋了一樣的對我們發起攻擊。我們踏着一條鮮血鋪就的道路，走向通往斟灌之墟的大門，上古戰場。”
洛南書自顧自的講述着自己在百餘年前經歷的一切，渾然沒有注意到陸梟和赤炎奇怪的眼神和表情。雲夢澤大森林之中的確存在一切強大的異獸，可絕大部分傳說中的異獸實力也極其低微啊。根本就沒有洛南書所說的那麼強大，頂天了也就是煉虛境的實力而已。陸梟橫穿雲夢澤大森林，走到木藏之地，碰到實力最強的存在也不過是地藏巔峰的西王母，因小見大，雲夢澤大森林中地藏境的存在絕對鳳毛麟角。這跟洛南書百年前經歷的雲夢澤大森林，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可惜，尚未走到斟灌之墟我們就被上古戰場中誕生的無數恐怖異獸攔住，那場戰鬥打了數月之久，進入涿鹿之野的地藏境和天象境強者隕落了三分之二還多。僥倖活下來的人，也都幾乎受了重傷，也就是自那以後，這片天地本就搖搖欲墜的天地秩序進一步崩壞，天地之力陷入無法控制的混亂，再也無法催生出地藏境及以上級別的力量。”
“爲了儘快拿到踏上神道的資格，我們這些存活下來的人，只修養了很短一段時間就跨越上古戰場，衝向了斟灌之墟。”
“可惜，四靈地成了最後的攔路虎，我被困在了木藏之地，重傷未愈之下，又遭到蒼龍的攻擊，生機斷絕。”
洛南書說到這裡，苦笑一聲，看着高臺之下的廢墟城池，面色悵然。
“器門衰弱消失，那就說明，門主和太上長老也都失敗了。”
“當初一起進入涿鹿之野的人，有沒有誰活着逃了出去？”陸梟問道。他總覺得器宗的三位長老，對涿鹿之野瞭解得過於詳細了，而且還知道斟灌之墟怎麼走，裡面有些什麼東西，好像他們曾經進去過一樣。
“不清楚，我死了之後，元神就被困在這裡無法離開。”洛南書突然反應了過來，“小傢伙，器門衰落消失，那你如今在幹什麼？另投他派了？”
“不，我重建了器門，如今是器門門主。”陸梟表情認真地說。
“你說，你重建了器門？”洛南書瞪大了眼睛，瞬閃到陸梟面前。
“嗯，雖然現在的器門還很弱下，門內甚至連一個煉虛境修士都沒有，但是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他成爲神州浩土最強大的宗門。”
“哈哈哈，好好好，太好了，不愧是我洛南書的弟子。你能扛起器門這杆大旗，爲師很欣慰。”洛南書拍拍陸梟的肩膀，大手極有力量，差點拍斷了陸梟的肩膀，疼得陸梟一陣齜牙咧嘴。
“對了，那他是誰？”洛南書光顧着跟陸梟說話，幾乎忘記了赤炎的存在。
在知道面前這個地藏境巔峰的絕世強者居然是陸梟的師父之後，赤炎就一直希望對方能忽視他的存在。該來的終歸還是會來，躲也躲不過去。赤炎聽到洛南書問起自己的身份後，心就直直的往下沉去。
“洛前輩，晚輩赤炎，天火城天火宗太上長老。”
“煉虛境的太上長老？”洛南書怔住了，那表情似乎在說，什麼時候太上長老門檻變得這麼低了？
“梟兒，你們倆聯手闖蕩涿鹿之野？”他看向陸梟。
“你會跟自己的生死仇敵聯手闖蕩如此險地嗎？”陸梟翻了個白眼反問。
“當然不會。”洛南書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而後反應了過來，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赤炎，“這麼說是你的敵人了。”可接下來洛南書的話，差點崩碎了陸梟的三觀，“不錯啊，都能招惹煉虛境巔峰的敵人了，這麼看你現在混得不錯，能入人家煉虛巔峰修士的眼了。小傢伙，你們天火宗有幾個煉虛境修士？化神境有幾個？”
不是，你看自己徒弟混得好不好，是看他招惹的敵人是什麼級別的麼？那我要是招惹了天象境的敵人，那是不是你做夢都得笑醒了？
“回前輩，天火宗煉虛境的修士只有兩位，化神境的長老數量尚可，有三十餘位。”
“建宗多少年了？”
“一千兩百餘年。”
“宗門擅長什麼領域？”
“呃，這個，煉器。”赤炎內心那個尷尬啊，在曾經大秦頂尖宗門器門前輩的面前說天火宗擅長煉器，就算赤炎臉皮再厚，也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煉器宗門啊，難怪會跟我這個不成器的徒弟槓上。天火城乃是滄州三大重城之一，你們能在天火城地界佔據一席之地，也算是不容易啊。”
“呃，前輩，我們天火宗勉強能算是天火城第二宗門，在整個滄州也能夠排得上號。”赤炎說完，臉都紅了。
Are you kidding me?（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洛南書聽完赤炎的話之後，臉上的表情就是這個意思。他轉頭去看陸梟，期望自己徒弟能告訴他，赤炎在說謊，他其實是在忽悠自己這個飄蕩了百餘年的殘魂。
在洛南書的注視下，陸梟點了點頭，表示赤炎說的沒錯，天火宗就是天火城第二大宗門，並且在整個滄州都排的上號。
“你們倆聯合起來騙我的吧，是騙我的吧，的的確確是騙我的吧？”洛南書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一定是陸梟故意報復他剛纔崩碎了他的三觀。
“我們完全沒有騙你啊。”陸梟咧嘴笑着說。
“什麼時候，滄州宗門的整體實力變得如此低下了？”洛南書一拍腦門，覺得世界有點幻滅。想當初，在他們那個年代，滄州雖然不說是地藏滿地走，煉虛多如狗，但也可以說拉出十家宗門，有九家都有煉虛境武者坐鎮，而其中至少有三家隱藏着地藏境的老怪物。
“沒落了，滄州武道界真的是沒落了啊。”洛南書唉聲嘆氣，最後只能將希望放在排名第一的宗門上，有氣無力的問，“那排名第一的宗門是哪家？實力怎麼樣？”
“回前輩，滄州目前排名第一的宗門是器宗，擁有三位地藏境的長老坐鎮。”
赤炎的話再度讓洛南書一怔，覺得面前這個看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老小子在拿他開涮，排名第一的宗門和排名第二的宗門，實力能相差這麼大？所以他又看向了陸梟。
沒有任何意外，陸梟點頭表示確認，赤炎沒拿您老開涮。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洛南書覺得世界更幻滅了。看着洛南書的表情，陸梟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似乎找回了某種久違的感覺。記憶中的那個師父，回來了。
小時候的記憶像打開了閘門那樣，狂涌而出。
“小傢伙，來爲師教你下圍棋。”十分鐘後，洛南書生無可戀地看着陸梟，“你是千年一見的圍棋天才麼？這麼快就超越了老師。”但其實這都是洛南書在故意讓着陸梟，後來陸梟跟器門其他人下圍棋，就從來都沒贏過。回來問他的時候，他說是陸梟運氣不好，遇到了萬年一見的圍棋天才，不管怎麼樣，他輸了但還是千年一見的圍棋天才。師徒倆每每下圍棋，輸的總是洛南書。
......
“師父師父，我們來玩打仗的遊戲好不好？我當大將軍，你當小土匪。”
“臭小子，你還知道小土匪。”
“當然啦，每次跟阿離他們玩打仗遊戲，他們都讓我扮土匪，還叫我小土匪，他們打我的時候可疼了。”
“那你爲什麼不打回去？”
“不能打回去的，他們說，小土匪是打不過大將軍的，所以最後好人總是能贏，總是能活着回家吃好吃的。”
第二天陸梟去找阿離玩打仗遊戲的時候，阿離主動要求般小土匪，被陸梟打得鼻青臉腫。
......
“師父師父，你說天上的星星它們會說話嗎？”
“師父師父，你說我以後長大了能當真的大將軍嗎？”
“師父師父，你給我找個師孃好不好？阿離每天都有師孃給他做好吃的。”
“小傢伙，你的問題怎麼那麼多？”洛南書板着臉，使勁揉陸梟的腦袋，把他好不容易梳好的髮髻弄亂。
“師父師父。”陸梟情不自禁叫了出來，眼裡泛起淚光，“我等了你一百多年，找了你一百多年，終於找到你了。”
“小傢伙，你要真正扛起器門這面大旗，記住你說的話，要讓器門成爲神州浩土最強大的宗門。”
洛南書說得鄭重。
“你想要的東西，師父都會幫你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