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太慘了......”
第二天,正在東宮的太子朱慈烺卻遲遲沒有等到侍讀前來,還以爲他是怕了,也沒多說什麼,自己就打算去內廠。
當他剛出門,卻聽見了一絲不同尋常。
兩個禁軍侍衛正在說話,這說話的內容不禁讓人吃驚,怪不得今晨東宮侍讀屠象美沒來。
原來就在昨日回去以後,屠象美全家都死光了。
據順天府派往勘驗的人傳回來的話,說是水井中毒而死,這件事就這麼被蓋了下去,但朱慈烺卻覺得後脊背泛涼。
一夜之間,全家人都因吃水中毒而死,這本身就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一件事。
更何況這件事在屠象美帶着朱慈烺去現場之後的當天晚上發生,看起來,內廠與之是脫不開關係的。
“太子殿下。”
兩名禁軍兵士沒想到太子正在身後,趕緊行禮,有些慌張。
朱慈烺攥緊了拳頭,沒多說什麼,直接加快腳步直奔內廠,他走的越來越快,直到最後有些喘氣。
“大內行廠。”
來到榮府舊地,看着四個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大字,朱慈烺定了定神,有些惱怒的道:
“本殿下要進去。”
看是太子,兩名番子還是沒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位帝國皇儲踏進了內廠大門。
走了沒幾步,卻見到錦衣衛的人。
今年從登萊千戶所召回京師的錦衣衛都督高文彩向他行了禮,來到側面人少的地方,吃驚地問道:
“太子殿下怎麼來了?”
朱慈烺本來是冷着臉,看見是高文彩,面色緩和一些,也還是沉聲道:“你不知道?”
“呃......”高文彩一時不知說什麼,良久才道:“殿下,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您不該管這種事的。”
“內廠跋扈已久,只能等您繼位以後——”
“這是跋扈?這是根本不將我這個太子放在眼裡!”朱慈烺語氣加重了一些,明顯從面上看到憤怒。
朱慈烺不是不知道高文彩的意思。
這三廠一衛是當年崇禎皇帝誅滅東林的大功臣,這麼多年了,就算出了火拼難麼大的事,也沒什麼撼動。
如今執掌內廠的,是宮中權勢極大的大太監方正化,王承恩從東廠卸任以後,繼任的王德化明顯不如方正化受寵。
僅憑自己就能說動父皇裁掉內廠,實在是不太可能。
可是如今內廠已經不再是當初復設的那個樣子了,囂張到如此地步,父皇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朱慈烺實在是忍不下去。
他也知道,最受崇禎父皇寵愛的八弟朱慈灼也已經快成年,這個時候去管廠衛的事,無異於給八弟一個代替自己的好理由。
本來昨天朱慈烺還只是想要暗訪,隱忍到自己繼任以後再舊事重提,可聽見屠象美全家被毒死的消息以後,他再也忍不住了。
東廠和西廠起碼還知道自己是皇帝的狗,這個內廠,居然已經囂張到這個地步,每每想起,就令他不寒而慄。
現在是東宮侍讀,下一步會不會是自己?
要知道,當年東林黨權勢極大之時也是幹過行刺皇帝這種事的,若非父皇早有察覺,後果他不敢設想。
錦衣衛的人爲防內廠番子暗聽,都圍在了不遠處,隔開一層,高文彩這纔打算向朱慈烺全盤托出。
“皇上不是不知道,早在兩年前,他就已經讓我們錦衣衛去查內廠了。”
“可爲什麼遲遲不動手,現在滿朝文武都有兩廠制衡,內廠還有留着的必要嗎?”朱慈烺有些吃驚。
他不相信,一向英明神武的父皇,會在知道內廠是顆毒瘤的前提下,遲遲不動手。
這不像是那個鬧得滿朝血雨腥風的父皇做出來的事。
高文彩嘆了口氣,“皇上的心思,又有誰能懂?”
朱慈烺聞言也是默然,這話也對,若是這位父皇的心思能讓自己或朝臣摸透,也就不會有如今這個大明瞭。
“內廠在裡面幹什麼?”
“王憲正在給陳於階動刑。”高文彩恨恨道。
王憲,提起這個名字,沒有人不會對他咬牙切齒,他是如今內廠的大檔頭。
廠督方正化因爲宮內大事小情忙活的焦頭爛額,幾乎對廠內事務睜隻眼閉隻眼。
這也就是說,現在的內廠,幾乎就是王憲一個人在做主。
想到這裡,朱慈烺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麼。
父皇在兩年前就密旨錦衣衛查內廠,但遲遲沒有動手,或許就是顧及方正化這一層。
後者與父皇之間的事情,朱慈烺也曾聽說過一些。
這個方正化,可以說是對皇帝極爲忠心,不止一次的捨身救主,皇帝每次出行必須有兩個人在場。
沒有王承恩,必是方正化。
但自己要是能找到這些事完全都是王憲個人擅權,與廠督方正化無關呢,父皇是不是就會考慮撤掉內廠?
想到這裡,朱慈烺興奮起來。
“陳於階,他犯了什麼罪?”
高文彩苦笑一聲,道:“他最大的罪過,就是屠象美是他的門生故吏,這一層,夠他受的了。”
“這個王憲!”
朱慈烺拳頭砰地一下,砸到了牆上,這引起早就在注意這邊的諸多內廠番子投射來懷疑的目光。
......
出了內廠,回到東宮,高文彩站在朱慈烺前面,將這兩年查到具體的罪證都擺在桌案上。
令人疑惑的是,桌上這些,定王憲十次死罪都夠了。
“查!”
朱慈烺將這些罪證掃到了地上,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罪證的事,若父皇真心想動內廠,沒有罪證也會動手。
內廠一事,牽涉及深。
若撤內廠,身爲廠督的方正化必受牽連,然而根據蔣德璟、馮銓等人蔭封身退實例來看。
自己父皇根本不會去動那些真正對大明有功的人,不論他們在外名聲臭成什麼樣。
所以這就不是查罪證的事,如何證明方正化與內廠行事毫無牽連,纔是除掉王憲的重中之重。
“等等。”
高文彩剛剛回頭,卻被恍然大悟的朱慈烺叫住。
“我剛纔忽略了一點,咱們根本不用按常理出牌,王憲罪已至死,這是板上釘釘之事。”
“除了內廠,什麼機構有專殺之權?”
高文彩靜了靜,猛然間道:“東廠!?”
“沒錯,就是東廠!”朱慈烺狠狠地笑了笑。
若本殿下沒有記錯,崇禎十七年父皇重設三廠一衛之時,雖然給了內廠監察東廠和錦衣衛之權,但卻沒有取消東廠對內廠的專殺之權。
“對啊,現在回想起來,陛下難道在當時就已經料到內廠會生變故?”
“這正是父皇的高明之處。”
朱慈烺放鬆了起來,當年崇禎皇帝給了內廠監察其餘兩廠一衛的權利,特意取消了內廠和錦衣衛互相之間的專殺之權。
看似是讓內廠充當監察廠衛的急先鋒,但當時有一個細節沒有人在意,崇禎皇帝沒有說取消東廠對其餘兩廠的監察之權。
這也就是說,錦衣衛雖然在名義上不能掣肘內廠,但是他能制衡東廠,而後者卻能在真正意義上制衡兩廠一衛。
看似是崇禎皇帝給了內廠最大的權利,但這麼多年了,真正的權柄還是在東緝事廠手上。
東廠如今的提督太監是誰,正是王德化!
“去找王德化,讓他到內廠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