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變化...沒有變化...和十年前一樣的模樣,真的,真的是你...那個神仙。”文倩有些語無倫次的看着眼前的李雲,那熟悉的身影那麼多年還是沒能忘記。
眼神,衣着,還有出現的方式,一模一樣。
十年來的小心翼翼,十年來的緊閉心房,十年來痛苦煎熬的內心,終於在這個時候崩潰。
“神仙的審判,終於來了,我還以爲不會來的,我還以爲我已經逃過一劫的...我還以爲就這樣可以瞞過去的,爲什麼就是不願意放過我!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沒有做錯!什麼都沒有做錯!”文倩突然開始痛苦不已,周圍的工友們看過來,紛紛以爲文倩又在發神經了,自顧自的遠離她。
只有文倩還有徐長山能看到李雲的存在,在工友們看來,只是這文倩的間歇性精神病突然發作而已,這也是文倩被疏遠的原因之一,精神狀態十分的不穩定,經常做類似的事情,要不是工價費低的話,工廠也不會要她。
李雲擺好表情,一臉嚴肅的看着文倩說道:“你,是否心中有愧?”
聲音宛如大呂洪鐘一樣,敲擊着文倩的內心。
是否有愧...
“我...是否心中有愧。”
“你若心中無愧,便不會見到貧道,你若心中無愧,就不會被這件事折磨那麼多年,你若心中無愧,便不會害怕見到徐長山。”李雲淡然的看着文倩說道:“貧道再問你一遍,你,是否,有愧。”
第二次問,聲音不僅僅在文倩的耳邊響起,還有心中響起...
或者說這一道聲音,不止第一次在心中響起了。
從做出那件事的第一天起,這聲音就已經響起。
折磨了文倩十年的時間,無時無刻都在傳出徐長清的質問聲。
一旁的徐長山看着文倩的精神狀態,覺得有戲,看來她能真的說出當時殺害學生的兇手是誰...
良久之後,文倩的眼神變得十分的堅定,回答道。
“我,心中,無愧!”
“我不後悔!”
即使面對十年前的神仙。
也絕對,不會說出來!
絕對不...
李雲的身影逐漸的消失,化爲一道虛影,用隱身術隱去了自己的身形。
“她...”徐長山的表情有些複雜,沒想到這一次得到的答案居然一模一樣,依然是心中無愧。
頓時徐長山有些沮喪,就算知道這不是自己父親做的,可這證人如果不翻供的話,還是沒有任何用,自己的父親依然會在恥辱柱上被釘到死。
“她心中有愧,只是這愧並沒能讓她交待出真兇的程度,人的心中總是有那麼一兩杆天秤來衡量。”李雲淡然說道:“她有着必須不說的理由,即使這理由踐踏她的良心,踐踏她的底線,踐踏她的一切,都在所不惜,被苦痛折磨十年的程度,在這理由面前都算不了什麼。”
“究竟是什麼理由,能讓她這樣對待自己的恩師...”徐長山呢喃道。
人心是肉長的,他也曾經思考過,是什麼驅使着文倩做出這樣的行爲來。
有什麼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徐長山真的不明白。
“徐居士,你瞭解過,當時被殺害的人究竟有什麼樣的背景嗎?”李雲微微一笑道。
徐長山回憶了一下,當時被殺害的是班級裡的一個女生,面容姣好,家庭條件不錯,成績優異,身材高挑,是老師中的頂級學生,是男生們傾慕的對象,女生中的大姐頭,在校園裡最混得開的那一小撮人。
“那麼,她和文倩又有什麼關係呢?”李雲又說道。
“好像...沒有什麼關係吧。”徐長山猶豫,這怎麼說都不像是會和文倩扯上關係的人:“她們可是一個天一個地,完全不會有可能有交集吧。”
李雲淡然道。
“當然有關係了...”
文倩今天沒有加班,而是直接回到了家裡,渾渾噩噩,走回去的時候,還買了啤酒。
這些啤酒,是她自己喝的。
借酒消愁,愁更愁。
酒水和香菸的味道,能讓文倩暫時忘掉痛苦,忘掉心中被愧疚折磨的感情。
“我回家了...”
打開出租屋的大門,在裡邊是散落在地面,更多的啤酒,只不過這些啤酒都是空的。
空空的啤酒罐子,空空的心。
這些酒罐子的主人,就是躺在沙發上,一個有着圓鼓鼓啤酒肚的男人。
男人醉醺醺的倒着,神志不清,就連文倩回到家裡了也沒有發現。
“爸,別在客廳睡了...”
“給老子滾!不要來煩我!”文宇飛搖擺雙手,粗暴的把文倩的手打開來。
文倩的手有點紅,不過無所謂,還是習以爲常的拿出毛巾來幫文宇飛擦拭着臉龐,最後回到房間裡,拿出毛毯來,蓋在自己父親的身上。
文宇飛醉了,醉的很厲害,酒液伴隨着的嘔吐物一地都是,沒有任何邊幅可言。
只剩下兩個人的家,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
在稍微酒醒了過後,文宇飛又粗暴的把身上的毛毯甩到地上,開始用手機玩賭博。
不出門,不工作,靠女兒的供養來賭博嗎,這就是文宇飛的日常,切豬肉的手藝早就被丟的一乾二淨。
對此,文倩早就已經習以爲常,洗完澡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中淺淺睡去——被愧疚折磨的心靈,讓她無法深睡,想要休息還得依靠安眠藥,只是安眠藥對於現在的文倩來說太難支撐,只有累的受不了纔會吃上安眠藥。
“切,又是老子輸了嗎...真的是...”文宇飛嘖一聲,直接從賬戶上劃了648進賭博平臺。
這是她女兒月工資的四分之一——還是要加班的那種。
文宇飛毫不猶豫的就劃了進去,繼續賭博,用十秒鐘的時間,輸了個一乾二淨。
沒錢賭了。
文宇飛覺得自己醉了,醉的很厲害,癱軟在沙發上,喃喃自語着。
“好像...一醉不醒啊...”
就在文宇飛要閉上雙眼睡覺的時候,一陣清涼的感覺侵蝕了他的心靈。
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再是自己...
周圍的環境發生變化。
一陣恍惚後,文宇飛感覺自己的思維被什麼刺激了一樣,看着周圍的景色,想到了最恐怖的東西。
最恐怖的事情...
在學校裡——
光壇中學。
下午的學校早早就已經沒多少人,就算有人也是在籃球場裡疾馳的少年,一排排的教室更是寂靜。
“爲什麼...會回到這裡來...我這是做噩夢了嗎?”
對於環境的變化,文宇飛驚疑不定,甚至有些瑟瑟發抖。
文宇飛想要逃離這裡,可無論往哪裡走,都只會朝着另一邊教室的深處,無論怎麼樣,都只會越靠越近。
那個他絕對不願意回想起的地方...
那個帶給他噩夢的地方。
那個讓他那麼多年都沉浸在酒精中的地方。
“這道題應該這麼做,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知道不知道。”
“謝謝老師...”
終究還是來到了教室裡,文宇飛記起來了,那一天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事情。
自己來學校接女兒回家,順便來拜訪拜訪,感謝一下那個免費輔導自己女兒的老師。
對那個老師,文宇飛表示由衷的感謝,真的...
然而,一股愧疚直接涌上心頭。
“這是我的夢啊...那麼多年了,還是放不下那一段往事。”文宇飛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徐長清老師輔導文倩。
在輔導了一段時間後,徐長清趁此去上了一個廁所,諾大的教室裡就只剩下了對未來信心滿滿的文倩。
文倩寫着眼前的作業,認認真真的解答每一道題,無論語文數學還是英語,三科主科都是由徐長清親自教導。
不求回報,只要學生肯學,他就無條件的教,是真正的爲人師表。
就在文倩在認真學習的時候,教室的大門被打了開來。
進來的,是那個班級簇擁的中心,女生中大姐頭。
文宇飛知道,她的名字叫葉文靜,很好聽,很文靜的名字,在班級,老師里人氣超高的女生,和文倩屬於兩個極端,理論上來說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人。
看着葉文靜,文宇飛雙目冒火,咬牙切齒。
葉文靜進教室的時候卻是笑了,對着文倩綻放出了笑容。
很漂亮。
卻不懷好意的笑容。
“小倩倩...”
“額,靜姐...”文倩在看到徐文倩後笑得十分的勉強。
“放心,今天不是來欺負你的。”葉文靜在文倩的面前展露出了平時不會暴露出的一面,坐在椅子上,肆無忌憚的將腳靠在前排的桌子上。
“對了,我今天聽那個誰...那個...嗯,名字不重要了..她說了,你喜歡楚方,還給他送了巧克力是吧。”葉文靜將手搭在了文倩的肩膀上,眯着雙眼說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文倩話沒說完,腦袋就被一把按住,十分的粗暴,整張桌子上的書本都掉了下來。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他,還跟我搶男人,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啊...想怎麼死你說啊!”葉文靜拍着文倩的腦袋,文倩只能默默的承受:“就你也配跟楚方告白?”
拍打完,這葉文靜也不欺負她了,直接掏出自己的最新款的手機來,打開裡邊的錄像軟件。
裡邊有從以前到現在,文倩被欺負,被嘲笑的視頻,都是葉文靜拍來玩的。
其中,當然還有徐長清給文倩輔導時的視頻。
這視頻本身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這拍攝的角度十分的詭異,就好像徐長清在親文倩一樣。
看着這視頻,文倩面如死灰,蒼白無比,立刻跪下來,對着葉文靜磕頭喃喃道:“求求你,千萬不要把視頻流出去,千萬不要,老師...老師會身敗名裂的...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打我罵我都可以!”
葉文靜嘴角微微翹起,脫下自己的鞋子,將腳放在文倩的面前,淡淡道。
“舔。”
一邊命令着,一邊拍攝視頻,打算將文倩更多屈辱的一面,拍攝下來。
文倩無奈的顫抖着身子,最後只能低下了頭...
“哈哈,像一條狗似的,想讓我不曝光?正好,我有幾個朋友,他們很想脫離處男的身份,要麻煩麻煩你了...”
聽到這裡,文倩終於忍耐不住,爆發,直接去搶奪葉文靜的手機。
葉文靜表情意外,沒想到那個平時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文倩會反抗。
憑什麼?
憑什麼她能反抗!
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
文宇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就是當時目睹着全程的自己。
文宇飛是一個縮頭主義者。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看着沒想要管,就算自己的女兒被欺負,想想以後還要在學校生活,覺得忍忍就算了。
從以前忍到現在,不都這麼過來了。
忍你。
忍他。
歧視。
鄙夷。
全部都能忍。
忍一時風平浪靜。
就算被逼着吃屎,也要忍。
可看到葉文靜拿出了旁邊的花瓶,面色猙獰的朝着她想要一把砸下...
文宇飛忍不了。
真的忍不了。
看到【自己】不顧一切的衝上去,隨手拿着旁邊徐長清辦公室裡用來削蘋果的小刀。
一把捅了下去。
一刀。
兩刀。
三刀。
好像發泄似的,將平時的不快還有女兒被欺辱的痛苦,全部發泄在葉文靜身上,這個站在班級頂端的光鮮女孩兒身上。
旁邊的文倩看呆了。
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殺人了,平時殺豬用的手,在刺向人體的時候沒有任何遲滯。
爲了自己殺人了。
葉文靜連喊都沒喊出聲來,就死在了教室裡,瞪着的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文倩,死不瞑目...
文宇飛看着眼前的屍體,呢喃着,想要上去觸摸,可一觸摸這裡只有一片鏡花水月。
這裡是夢,是他自己的夢,無法觸碰記憶中的東西,只能當一個旁觀者。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從四面八方而來。
“你是否心中有愧?”
“我...”文宇飛臉色複雜,深深的洗了一口氣說道:“我,無愧。”
殺人無愧——
“我有愧...”
傷心有愧——
文宇飛跪在了地上,鼻涕和眼淚流了下來。
“對女兒,還有,對那一位善良的老師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