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城裡煙雲間。
人來人往的東街之上,自遠處而來的中年道士靜靜站立,而其面前,隔着一扇鋪子大門之後,坐着一位同樣自遠處而來的老太太。
整個街道周圍的一切,在這一瞬間,好似全部停止,踏步向前的人影,擡起的腳懸停於空中,虛空之中飄搖的綿綿細雨也定格在原地,天際上空的雲煙,則不再的卷舒。
時間在這一刻,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因此或許是一瞬間,亦或許是無數年,中年道士忽然輕輕一笑,淡淡開口吐出一句:
“好些年未見,也不知我那寶貝閨女,該出落的如何水靈。”
話音落下,其一揮衣袖,一步向前踏出,踩在面前的一處小水坑之上,水花四濺,瞬間周身所有的一切都恢復如常。
人流繼續前行,細雨依舊飄搖,煙雲再次流轉。
隨後道士來到早膳鋪子前,面前莫約一米左右便是鋪子半開着的大門,但是他卻輕輕擡手向前憑空一推,下一息,其面前的虛空之中出現了一道銀色符文流轉的結界。
中年道士的這一推,推開了面前大宗師李淳風所佈置的乾坤挪用大陣,身形繼續向前行進,但是整個東街,甚至煙雲城,都在這一瞬間直接大變,殺機四起,風雲變色。
早膳鋪的大門之內,聯袂走出三道身影,皆批甲戴盔,紅,銀,黑三色,涇渭分明。
捧日軍副指揮使江屠隨後上前一步,擡起右手張開,低喝一聲:
“來人止步,內有貴人,如要用早膳,請在一旁稍等片刻,再上前一步者,格殺勿論!”
江屠的厲喝聲剛落,中年道士如沐春風一般的聲音便緊接着響起:
“這位軍士,我不是來用早膳的,而是來尋人。”
說道此處,中年道士停頓了幾息,隨後帶着笑容,繼續開口道:
“我的女兒在裡面,我姓陸,閨女名爲胭脂。”
其話音未若,早膳鋪裡跑出一位身穿着淡白色棉襖的少女,雙頰緋紅,會說話的大眼睛中滿是驚喜之色,隨後恢復平靜,輕輕開口道:
“爹,你這個死鬼,原來還活着啊!”
中年道士一看自家閨女露出如此表情,原本一臉道貌岸然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極爲諂媚,搓着雙手,小心翼翼地來到冷着臉的胭脂身旁,輕輕開口道:
“閨女,爹這不是外出採茶賺銀子去了嘛,誰知道一回江陵,發現那小茶館都關了門,又追到了神京城,這才知道,原來咱們閨女,竟然成爲了大夏帝后。”
“我信了你的鬼話。”
胭脂翻了個白眼,隨後一臉認真的伸出白嫩的小手,攤開在中年道士面前,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緊盯着後者,其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隨後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扭捏捏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布袋子,輕輕放在姑娘的掌心之上,雖然道士不修邊幅的道衣之上有着破洞,固定髮髻的木簪子同樣老舊,但是這錢袋子,卻被保管的極好,半點灰塵皆無,一如嶄新模樣。
這有些笨拙地繡着一株豔紅色茶樹的布袋子,是胭脂剛剛學習針線活那會所繡,交由中年道士已經有十多年之久。
“七兩八文錢。”
本就是個小財迷的胭脂,輕輕一顛手掌之中的布袋子,就極爲清晰準確地吐出一個數字,隨後俏臉愈發平靜,再次極爲認真的開口道:
“爹,您這賺錢的本事也是厲害,失蹤多年,就賺了這麼些銀子。”
“閨女,你也是知道的,這世道銀子不好賺呀,而且爹平日裡還是要有些開銷的。”
胭脂身旁的中年道士聽聞之後,極力解釋,隨後在胭脂的帶領之下,走入早膳鋪的大門之內,留下上四軍各副指揮使等人,相互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隨後北安王第三子江屠,眯着眼睛,淡淡開口道:
“從未聽說皇后娘娘還有着的家人,不過這位突然出現的國舅爺,我完全看不透。”
當胭脂帶着中年道士踏入這間不大的早膳鋪之時,端坐着的老太后的身旁,多了一道人影,鬚髮皆白,身穿着一件司天監大袍,周身散發着一陣陣空間波動,看着前方的臉上,滿是凝重。
原司天監監正,大宗師,李淳風!
望着迎面走來的二人,原本端坐於桌子後方的老太后,帶着魚苗小姑娘緩緩站起,隨後笑着說道:
“胭脂這孩子之前都未和我們說過,她還有個父親,因此老身也是今日才知曉,原來還有個親家,如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中年道士擡手對着老太后行一道禮,其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之色,隨後輕輕開口迴應道:
“豈有怠慢之說,錯在我,一直在外漂泊,就連自家閨女大婚也未參加,我這個做父親的,着實失職。”
老太后伸手,示意落座,隨後沉穩如海一般的聲音隨後環繞在不大的鋪子之內。
“老身還要感謝親家培養了如此優秀的閨女,母儀天下,這是我們御兒之福,也是全大夏的福分。”
“有女如此,同樣是我陸羽的福分。”
這是中年道士第一次說出了自身的名字,他叫陸羽!
此名字一出,整個煙雲城原本的朦朧細雨,瞬間變得暴雨如注,滾滾冬雷自上方的大夢山中,陣陣響起。
名出法隨,天地異象,李淳風微不可察地輕輕向前走了半步,用身形護住身後的老人。
老太太輕輕揮手,示意無妨,隨後和中年道士二人,進行着一些極爲家常的寒暄,氣氛也頗爲融洽。
魚苗小姑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那突然出現的中年道士,轉而又仔細地盯着旁邊的胭脂看了一會,歪着腦袋露出疑惑之色。
因爲鼻樑極爲高挺,雙眼並不大的中年道士和皮膚白皙如玉,瓊鼻杏眸的胭脂,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小姑娘正思索間,便突然聽到耳邊響起了老太后那清晰的聲音:
“胭脂,魚苗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帶她回馬車先行歇息。”
“是,奶奶。”
一頭霧水的魚苗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胭脂拉着手臂,緩緩走出門外。
整個早膳鋪子,之後便陷入了沉寂之中,老太后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與中年道士的雙眸對視之一處。
老太太的眼眸之中,有着一座大湖,有碧波翻滾,而中年道士的眸子,卻是和胭脂一樣,有着苦茶烘培過後的墨綠色。
最後,老太后眸中的大湖突然炸開,從中拍出一條鯨尾,下一息,老太后擡起右手,同樣一把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轟!”
虛空之中發出一聲轟鳴,好似鯨尾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