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之上,短短的幾句話,趙御看了很久,他同樣在思索,作爲一個帝王,他看待一件事情,那就不單單隻看這件事的本身那般簡單,而要以整個王朝的角度,去關注其背後所蘊含的內容以及後果。
最重要的是,此事已經過整整六十多年之久,其所發酵的東西,他需要好好思索。
所以他問出了知曉此事後的第一個問題:
“贏氏皇朝嫡系血脈,到底有何特殊之處。”
下方跪着的老北安王繼續伏地,只是迴應之聲傳出:
“贏姓作爲神州浩土之上千萬載以來,最尊貴的姓氏,在其嫡系子孫的天賦之上完美呈現,在前朝時期,超一品禁忌者幾乎被贏氏的直血皇族所壟斷,可見其血脈中蘊含着的偉力。”
“可是光光所謂的禁忌者這還不夠讓這麼多人,堅定地逼着要永絕後患。”
趙御的身體前傾,輕輕開口,帝音滾滾,下方老北安王猶豫了片刻之後,才繼續開口:
“還有便是源自一個傳說,贏氏嫡系可憑信物開啓地底皇陵,召喚億萬兵傭和陰兵,化作兵海,席捲大地,可藉此復國。”
“單憑一個傳說並不可信,可有佐證?”
“史料記載,前朝中期,同樣經歷過天下大崩,各地羣雄起義,後危難之際,贏氏嫡系血脈憑藉地宮兵傭和陰兵之海力挽狂瀾,保江山社稷不失,國祚再延綿四千年,可以說,就是因爲這地宮,硬生生給前朝續了四千年的命。”
聽到神州浩土中原八大禁地之一,號稱最深邃無邊的贏氏地宮,趙御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此禁地雖然號稱只進不出,但是前些日子,大夏王朝和太陽帝國最強的兩位年輕一輩一前一後,踏進了這處地宮內。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變數?”
淡淡的思緒和念頭在年輕帝王的腦海之內跳躍,隨即他回過神,看着下方的北安王,繼續開口:
“所以贏氏嫡系有後已成事實?”
老北安王再次重重一叩首。
“臣,罪該萬死。”
“可那又如何?”
平穩如常聲音清晰地傳下,老北安王聽後猛地擡頭,看着前方端坐着,毫無懼色的大夏之主,難以置信。
趙御如水一般的眼眸之內,沒有任何變化,繼續張嘴開口:
“整個大夏的江山是我趙氏和所有的子民一刀一槍拼下來的,要是去懼怕一個虛無縹緲地傳說,一個不知真假的史料記載,還有何顏面做這神州浩土中原之主,異族尚且被殺的龜縮不出,區區兵傭陰兵,早該埋土往生的東西,何懼之!”
年輕帝王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威勢發出,但就這平平淡淡,猶如家常的一般的語氣,卻讓北安王這位,曾經內心驕傲無比的殺神,心悅誠服地再次一拜,恭敬地開口道:
“陛下胸襟容納四海,帝威浩蕩,但臣之請求依舊不變,江氏後輩皆極爲優秀,完全可鎮守天門峽而不失,故臣再次懇求陛下恩准臣北上雪原,哪怕死,亦無憾。”
趙御並沒有立馬回答,而是繼續開口說道:
“你應該知曉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而設局之人也篤定你北安王就一定會去,極北雪原雖有琉璃城鎮壓,但是冰原女聖在神京城負了傷,如今正閉關療傷,所以各大部落蠢蠢欲動,而最關鍵的,你是大夏的北安王,代表着的是大夏,這些年鎮守天門峽手裡沾染雪民的血液不計其數,如若你孤上雪原的消息被放出,整個雪原部落都想圍殺你而後快。”
說道此處,趙御略微停頓之後,繼續開口:
“雪原溫度極低,人族修士戰力將會大減,而且你老了,而鎮守天門峽的大夏北安王被耗死在極北雪原這一消息如果傳出,無異於給那些雪原部落的反心加了一劑猛料,所以此事不單單是針對你,同時也是針對朕。”
趙御說完之後,身體中的滾滾的帝威這才一瞬間向外席捲,整個凌波殿內彷彿響起一陣陣鳳鳴,同時殺意十足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夏榮耀不可辱,趙氏一族同樣不可辱,膽敢對朕宣戰,真是極有意思,北安王江玉聽令。”
“臣在!”
“你北上雪原之事,朕允了,但你帶上這個。”
趙御向前一揮衣袖,虛空中剎那之間出現一尊散發着莽荒氣息的小石像,爲一巨人相,頭部迷濛光芒繚繞,底部還有藤蔓纏繞而上,仔細看去,就是防禦石像的縮小版。
“臣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太后娘娘安康吉祥,臣告退。”
石像緩緩飄到北安王身前,後者雙手伸出接過,隨後再次對着上方趙御一叩首,轉身踏出凌波殿。
寒月逐漸向上升起,紫竹巷,北安王府。
老北安王端坐在主位之上,而他身邊,則圍繞着那一羣妙齡女子,此刻一個個正在不停地抹眼淚,而老者的對面,其第三子江屠和第四子江越同樣面無表情地坐着。
老北安王安慰了周圍一番之後,轉頭對着其兩子開口道:
“作爲父親,我很慚愧。”
此時的端坐着的老者眼神裡清明無比,帶着極大的愧疚,對於江氏後輩,他確實虧欠太多太多。
“我即將去一趟北邊,生死難測,爾等都讓我感到自豪,或許爾等都以有我這個父親爲恥,但是我一直以你們爲榮。”
蒼老的聲音落下之後,一身王袍,威勢無雙的老北安王起身,踏步而出,府門外早已有一匹銅爵名馬停留。
夜色中傳來一聲馬嘶鳴之聲,老北安王夜出神京城,孤身入雪原。
等馬蹄聲愈行愈遠,正廳之內,坐着許久的江越才張開嘴,輕輕吐出兩個微不可聞字。
“父王。”
與此同時,白帝宮御花園,玄天木之下,一聲中年宮女的聲音傳入正在看一份卷宗的趙御耳中。
“陛下,太后娘娘懿旨,讓奴婢提醒你,該早些回夏宮歇息。”
趙御嘴角輕輕一笑,點點頭,將卷宗放於案桌之上,起身離去。
案桌之上,高高堆積的卷宗,沐浴着月色,這些卷宗是他專門命人找出,有關於贏氏皇陵的所有記載。
只是攤開在案桌上的那一份極爲有意思,上面同樣有着一行小字批註。
‘北安王之事後,朕特地前往前朝地宮一觀,皆過家家般的玩意兒,遂出,絲毫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