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林眼見周雲從一言不發就起身出了靜室,不由滿心茫然:“沒錯啊,大家都覺得師父很英俊啊,即便總是板着臉……”
一般來說,即便沒有到元神化形的程度,修士修爲越來越高,外觀外貌都不會太差,本來普通的底子,因爲養氣練氣的關係,也會變得不凡起來。
而底子本來就好的人,則會更加引人注目。
公正而言,周雲從雖然素來冷厲漠然,但五官相貌卻極爲俊美,整個玄門天宗二代弟子中,除了韓陽以外,其他人都要遜色。
這是單指五官相貌而言,不過即便加上氣質氣勢的考慮,周雲從也是最爲出挑的幾人之一。
年輕晚輩弟子們有時候閒暇之餘談論起來,雖然有議論長輩之嫌,但也會悄悄交流類似比較八卦的看法。
當然,目前來說,最高只限於周雲從、韓陽他們這樣的二代真傳弟子,似林鋒和蕭焱、朱易、石天昊等人,他們是不敢議論的。
只不過,即便如此,也不會有誰會像陸一林一樣捅到當事者本人跟前來……
陸一林茫然的晃晃腦袋,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卻找不到自家師父了。
她有些不解,迷迷糊糊的在涅槃洞天內部各個石室和甬道里轉悠。
突然眼前光芒一轉,她人到了另一件靜室之中,那裡端坐着一個紫衣青年。
這紫衣青年坐在那裡,就彷彿定住了陰陽變化,使得整個洞府似乎陷入靜止之中,可是一切顯得無比和諧。
他普通的身軀中則似乎有萬千事物正在被孕育,於極靜之中,蘊含無窮變化。
陸一林見了他,頓時歡呼一聲:“師祖!”
眼前的紫袍青年,自然便是涅槃洞天之主,陰陽道君楊清,周雲從之師。陸一林的師祖。
楊清神色平和,目光溫潤之中含着幾分淡漠,雙瞳黑白分明,隱隱有光澤閃動。令人心折。
看着他,陸一林只感覺自己一顆心彷彿沉靜下來,歡脫的性子也穩定了許多,想起規矩,連忙向着楊清行禮:“弟子陸一林。參見師祖。”
楊清衝她擺了擺手:“無需多禮,安頓好了之後,你便隨雲從學道吧,好好溫養自己的身體。”
陸一林和端木泓一樣,都是楊清行醫路遇的好苗子,巧合的是,她同昔年的端木泓一樣,身染重病,而且病症更加古怪,也更加難纏。
此女體質頗爲怪異。體內陰陽二氣不容,而又時時變化,顛倒錯亂,某種角度上來說,與楊清自己的陰陽完美平衡之體,正好相對。
後來她的怪症爲楊清所治癒,隨之一起回山,通過入門考覈,拜入玄門天宗門牆之下。
楊清和陸一林說話的功夫,靜室門口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之前離開的周雲從。
周雲從手上拿着一個小包袱,手掌一攤,包袱輕飄飄的飛起,落在陸一林面前。
“給你的。”周雲從說道。陸一林眨了眨眼睛,接過包袱打開一角,就見裡面是幾個瓶瓶罐罐。
楊清言道:“這些東西,是稍後爲你洗禮用的,雲從等會兒會帶你去太陰池。”
太陰池是涅槃洞天中流淌的太陰真水之源頭,由楊清親手設立。循環不息,碧流水流繞轉整個洞府,最後還會重新匯入太陰池。
楊清自己早年修道時,以及周雲從入門時,都曾經在那裡修練。
陸一林好奇的問道:“師祖,師祖……”
話未說完,楊清的目光向她看過來,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開口說道:“洗禮只需今天這一次,時間不會長,一刻鐘即可。”
陸一林張嘴:“師祖,師祖……”
“無需更衣,你身上衣服是本門特製,不影響你接受洗禮,雲從也無需迴避。”
“師祖,師祖……”
“我確實能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並非有意窺視,而是你心思過於活潑靈動,神魂不穩,自己又無心控制,以至於魂思顯於外,於我而言,便彷彿擺在面前的一幅幅畫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陸一林這時說不出話了,但嘴巴並沒有閉上,反而大張着,呆呆看着面前的楊清。
楊清繼續說道:“日後修道,你便要多注意這方面,神思靈動並非壞事,但凡事過猶不及,如果不加以控制,反而不滿。”
“如果不加以剋制,你日後出了山門,見到別家元神境界修士,或者部分元嬰期修士,你心中所想,便盡數落入對方眼中,無遮無攔。”
陸一林想說什麼,但是又閉上了嘴巴,眼睛中反而露出興奮的光彩,轉頭看向周雲從。
周雲從面無表情,沒有說話,旁邊的楊清則莞爾一笑:“不錯,雲從也可以看到。”
陸一林眨巴眼睛,直勾勾盯着周雲從,周雲從看了她一眼,仍然沒有說話,陸一林不由得湊到他跟前,轉來轉去,彷彿在展示自己的心中所想,讓周雲從能看個明白。
周雲從卻索性直接閉上了眼睛,陸一林頓時泄氣,轉頭再看向楊清,楊清雖然雙眼仍然睜着,嘴角仍然帶着微笑,但卻也不再說話。
陸一林眼巴巴看着直接閉上雙眼的師父,和不再爲自己“翻譯”的師祖,半晌後終於憋不住了,跑到周雲從身邊問道:“師父,師父,您剛纔也能看見我心中所想,爲什麼不告訴我啊?”
周雲從睜開眼來,沒有看面前的陸一林,反而看向楊清:“師父,可是要以我爲基,令她靜心?”
楊清目視自己的弟子,目光視線彷彿能看到周雲從心底:“不僅僅是她,你也是同樣。”
周雲從微微愕然,臉上冷意消解,露出沉思之色。
陸一林目光好奇的在兩人之間挪來挪去:“師父,師父,怎麼樣靜心啊?我們……”
她話沒有說完,直接被周雲從甩開袍袖,用法力捲了,同時也將盛裝着那些瓶瓶罐罐的包袱一起捲了。
楊清見狀。目光微微波動一下,略微有些無奈的看着周雲從:“雲從?”
周雲從此刻神色已經恢復如常,衝着楊清行禮:“弟子盡力,謝過師尊。”
楊清看着他。良久之後擺了擺手:“我相信你有分寸,去吧,先送一林去洗禮,不過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周雲從本來已經重新平靜的面孔,頓時微微抽搐了一下,轉身離開楊清所在的淨室。
令外界元神之下修士聞風喪膽,忌憚不已的玄門天宗天謹真君,此刻走路竟然微微有些踉蹌。
玄天寶樹之上,林鋒端坐着,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樹幹,不由得笑罵道:“小妮子,連我都編排。”
周雲從情況特殊。他的修練需要小心籌謀,是由林鋒和楊清一起安排,踏上正軌之後,林鋒不會再繼續過問,但剛剛開頭之時,他也要觀察一下,確保不出問題。
結果自然就將周雲從被陸一林氣得七竅生煙的一幕收於眼底,陸一林的諸多問題,他也都聽在耳裡。
林鋒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什麼。本意只是個周雲從找個徒弟,結果卻是這麼一個弟子,林鋒也稍微有些出乎預料。
於是林鋒便索性調整計劃,那對師徒。是互相磨練心性,對於周雲從來說,當師父也並非只是傳授道法那麼簡單,反之,他的收穫也並不僅僅是在道法上。
不管是世人,還是玄門天宗內部。對周雲從的瞭解其實都相對片面,林鋒和其師楊清則掌握更多一些。
本質來說,周雲從確實並非冷酷無情,瘋狂嗜殺之人,他現在的性格與戰鬥風格,相當大程度都受那特殊的焚陽之體影響。
周雲從的性格,冷厲的同時,極度暴烈,他能忍受艱難困苦,百折不撓,但受不得委屈,並且非常容易被人激怒,動怒之後,很難平息壓制。
只不過他表現怒火的方式,從來不會是大喊大叫,而是令人戰慄的徹骨寒冷。
但周雲從自身也並非毫無問題,雖然外冷內熱,對於親近之人非常關心,對師門玄門天宗也有極高的榮譽感和歸屬感,但本質上並不是一個輕易向他人敞開心扉的人。
對於陸一林,在她還沒有真正引起周雲從重視之前,她那話嘮而又不知收斂的表現,很容易激怒周雲從,而她迷糊的性格,則會導致她激怒周雲從而不自知。
有個說法叫做恃寵而驕,首先有寵可恃,然後才談得上“驕”。
楊清要是不提前打招呼,陸一林很可能幾天不到就被周雲從扔出涅槃洞天了。
林鋒和楊清同樣無意去專門壓制周雲從,要求周雲從必須去忍受他無法忍受的事情,也無意去強制扭轉周雲從的性格。
但至少,周雲從要將他性格中的負面因素,進行自我調整到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內。
否則,日後他衝擊元神之境的時候,將會面臨極大的礙難,甚至可能終生無望,也絕非危言聳聽。
而對於陸一林而言,反過來也要接受周雲從的打磨,只不過並非是可控,而是要儘量避免進一步失控,同樣無需強行矯正,但需要調整。
這其中的尺度,要靠周雲從自己把控,而楊清從一旁指引,林鋒相信這師徒二人可以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