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焱和朱易都看向林鋒,雖然林鋒肯定了他們的猜想,但他們還是感到驚訝,楊清、李元放等人更不必多說,一向冷靜自持的李元放,臉上也明顯浮現出詫異的神情。
林鋒平靜的說道:“雖然不是十成把握,但若爲師沒有看錯的話,聞赤陽之妻,確實是妖族。”
“只不過不是我們尋常得見的妖族,很特殊,看起來像是富含靈氣和生命氣息的雲朵,經過不知多麼漫長的歲月,竟然開了靈智,然後成妖。”
“可以說是妖族,也可以說是精怪,具體情況,因爲不是當面親眼見到,所以爲師也不好下斷言。”
林鋒環顧身處的小樓:“曾聽蒼天道劍和玄天印提到過,上古時代,曾有云妖乍現,驚鴻一瞥,神秘莫測。”
朱易沉吟着說道:“雲妖嗎?倒是確實沒有什麼戾氣,反倒如天上流雲一般淡泊高華。”
李元放的弟子談雲傾忽然低聲說道:“會不會是妖族的美人計,畢竟在極皇神淵崛起之前,太虛觀的昊天鏡沒有恢復,聞赤陽便是妖族最強大的的敵人。”
“不會,一定要算的話,倒不如說人族的美男計了。”楊清淡淡說道:“雖然不知道聞赤陽和雲妖何時成婚,但顯然不影響聞赤陽不止一次的參加兩界戰爭,平日裡對付妖族也不手軟,反倒是雲妖近乎隱世,極少現身。”
林鋒領着衆人出了小樓,來到那紅色巨湖旁邊,他手指輕彈,一道紫色雲氣落入巨湖之中。巨湖上頓時倒影出許多景象。
晚輩弟子們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就見湖心深處,一個麻衣青年盤膝端坐,身上纏滿了紅色鎖鏈,將他緊緊束縛在湖中。正是聞赤陽的身影。
仔細看了一眼之後,唐俊等人才發現,那也是法力氣息留存的情況下,被還原出來的光影。
林鋒看着那光影,微微頷首:“當日與極皇神淵一戰,聞赤陽重傷垂死。意外進入冥海之中,機緣巧合之下,入了這湖泊,得以保命,但自身也被冥海吸住。不得脫身。”
“漫長時間過去,他的傷勢漸漸恢復,但是整個人也在養傷過程中被冥海半同化,某種意義上來說,成爲冥海的一部分。”
林鋒看了看眼前這個冥海界中界:“很有可能這裡原先也並非一個湖泊,但是在聞赤陽身處其中的過程中,這裡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化作一個湖泊。然後衍生出一個界中界,繼而繼續發展,催生出其他的界中界。比方說被幽冥道人佔據的那一方界域空間。”
蕭焱轉頭看向湖畔的小樓:“那座小樓,還有裡面的光影,都是聞赤陽出於對家人的思念,根據自己的記憶,以法力投影而成,而他本人。之前一直被困在這片湖泊中。”
朱易低頭看着閃動紅光的湖水:“而後來,隨着他傷勢恢復。雖然被冥海半同化,但也對冥海有了極爲深刻的瞭解。所以他逐漸也摸索出了一些路子,想要嘗試脫離冥海,重返大千世界。”
“就在這個過程中,他漸漸也掌控了冥海之力,在此之前,他一直被困在這湖裡不得脫身,那麼聞赤陽探究的道路,應該也仍然着落在這湖中。”
林鋒微微一笑:“不錯,理應如此。”
說罷,他右手食指直接輕點在自己眉心上,兩界虛空妙術發動,戰神分身忽的消失不見,出現在蕭焱、朱易等人面前的人,變成本尊。
頭髮披散開來,身着一襲紫衣的林鋒,微微一笑,直接用法力將一衆弟子門人捲了,然後落入紅光閃動的湖水之中。
“並非是水,而是玄奧濃郁至極的靈氣,與冥海同出一源,但是淨化平穩了許多,不再那麼兇惡暴躁。”林鋒在湖中,看着眼前不斷閃爍的光影。
光影圖像裡,聞赤陽身上的紅色鎖鏈漸漸融入他身體之中,不再束縛他,但聞赤陽也無法擺脫,雙方似乎融爲一體。
當鎖鏈全部融入體內之後,閉目盤膝打坐的聞赤陽睜開眼睛,整個人開始向着湖底沉去。
林鋒隨着那光影一路向下,就見湖底最深處,有一個耀眼的深紅色光點,比之湖水其他地方都要深邃陰暗。
聞赤陽的身影,卻緩緩沉入那深紅色光點之中,最終消失不見,那裡就彷彿一個門戶一樣。
“師父,我的邪煌霸劍,和得自長生古界的天厄殘石,都在震動,那裡彷彿在吸引着它們。”蕭焱的聲音在林鋒耳邊響起,林鋒點了點頭,直接也落在那深紅色光點上。
一瞬間,林鋒感受到了巨大的扭曲力量,饒是他本尊身處其中,也感到陣陣不適,彷彿要被撕裂元神一般。
不過只是一瞬之後,便即恢復平靜,而林鋒眼前的景象也爲之一變。
那是一片地心熔岩般的景象,腳下是懸崖峭壁,下方是無窮冥海災劫,不停起伏翻涌。
幽冥邪煌、玄天劫焰、血河真水、九幽陰風……數不清的兇災融匯在一起,不停對碰,催生出毀天滅地的災難景象,空間在不停湮滅。
眼前則是一條紅光鋪就的長路,彷彿鐵索橋一樣向着遠方延伸。
在橋的盡頭,同樣是一片紅光,令人看不真切具體景象,而林鋒法力作用下,通過當年殘存法力氣息恢復的光影也在不停波動,眼下這個空間,比之方纔冥海界中界要不穩定的多。
就見聞赤陽的光影在橋上一步步緩緩前行。
林鋒踏上橋之後,就感覺一幅幅畫面在他眼前浮現,仔細看去,卻全部都是聞赤陽昔年的回憶。
這並非聞赤陽主動留下,而是他當年在這橋上一步步前進的過程中,也在煉化冥海之力,試圖掌握冥海控制權。在這個過程中,本來就與冥海半結合的他,自身神魂記憶,便也自然而然鐫刻留痕於冥海世界。
沿着這條道路行走,林鋒彷彿也走過了聞赤陽充滿傳奇經歷的一生。
少年之時拜入太虛道尊門下。隨太虛道尊學道,修爲還淺的時候,便展現出驚人天賦和實力,之後逐漸成長起來,漸漸成爲神州浩土新的中流砥柱,直到最後同極皇神淵的驚天一戰。險死還生,跌落冥海。
林鋒將這些信息也傳遞給了蕭焱、朱易等人,看過之後,衆人盡皆沉默。
半晌之後,楊清輕嘆一聲:“他的妻子確實是妖族。不過,也果然如師父您所說一樣。”
在聞赤陽的記憶中,他和雲妖之間一起走過的道路,佔據了很大篇幅。
昔年兩朵承受天地靈氣滋養的白雲,鍾天地之靈秀,出乎所有人預料開了靈智,少年時代的聞赤陽偶然與其中一朵相逢,白雲還不通語言。雙方只以神識意念彼此交流,卻相知相得。
其後分別,漫長歲月之後。白雲化妖,試圖尋找昔年知己,終於和聞赤陽再次重逢。
最終經過漫長相知相守,兩人成婚,雖然婚事少有人知,但在神州浩土人族修真界高層卻引起軒然大波。
蓋因此前。夏皇之子夏瀚,意圖染指雲妖姐妹。被雲妖所殺,夏皇得知消息之後。襲殺雲妖姐妹,結果雲妖之妹爲夏皇所殺,後來在聞赤陽干涉下,雙方勉強罷戰,但仇恨卻始終存在。
先前因爲其他事情,太虛觀中,聞赤陽和雁星河之間便已經產生分歧,而聞赤陽和雲妖成婚之事,徹底激化了雙方矛盾。
“聞師兄,何至於此?”說話之人,乃是一個身着古服,面容平和淡然的男子,長相與太虛觀當代觀主雁南來有四、五分相似,正是和聞赤陽同列太虛觀上古四傑的雁星河。
聞赤陽看着他,平靜的說道:“星河,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應該明白纔對。”
雁星河靜靜說道:“可我的妻子,不是妖族。”
聞赤陽搖了搖頭:“雲兒與其他妖族不同,除了夏瀚以外,她們姐妹未傷過神州浩土一草一木,而當年之事,錯在夏方禹父子。夏方禹要爲他兒子報仇,這是人之常情沒錯,但他早幹什麼去了?若非是他一味溺愛縱容,夏瀚又怎麼會如此猖獗,無法無天?”
雁星河與聞赤陽對視着:“即便如此,他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族,是眼下最適合神州浩土的人皇。”
聞赤陽目光微微有些複雜,徐徐說道:“星河,選帝,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最終結果,聞赤陽離開白雲山,遠走他鄉,雖然心中也時常思念師門,但與妻子在一起的恩愛生活,同樣讓聞赤陽感到滿足。
而更讓他欣喜的則是,他和雲妖的愛情結晶,即將誕生。
得知雲妖有身孕之後,那一段短暫的日子,是聞赤陽人生中最爲快樂的時光。
記憶中的他,不再是那個橫掃天下的強者,不再是那個一肩扛起神州浩土的上古太虛四傑之首,他就像是每一個即將初爲人父,平凡而又焦慮的男子,喜歡胡思亂想,欣喜期盼之餘,又微微有些惶恐不安。
走到了橋的盡頭,聞赤陽駐足停步,看着面前耀眼的紅光,他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但很快恢復平靜祥和,目光悠遠,彷彿透過重重空間和歲月的阻隔,注視着自己的妻兒。
“我的孩子,雖然爹爹甚至還沒有親眼見你一面,但爹爹愛你。”
“願你能在一個平安喜樂,無憂無慮的環境中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