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正巧就在家中,料她也沒想到,突然造訪的奇怪三人組就一齊殺到了她的面前。
李利翁、薛寶堂,這兩人她早有認識,但盛氣凌人的房凌薇,仍舊是令她吃驚不小,不由在臉上浮現出了困惑的表情。
儘管如此,白河還是非常禮貌的將三人請進了屋,急急忙忙的去燒開水,但畢竟因爲他的右手受了傷,單以一隻左手實施一系列的家務還是比較困難的,故而只不過是準備些茶水,看上去也稍顯困難。
“白河,我來幫你吧。”李利翁很快注意到了這點。
薛寶堂也隨之站了起來,捲起襯衫袖子,說道:“哦,老大你坐會,泡茶我拿手,還是讓我來吧。”
他這麼說並不是空口無憑,事實上超自然案件調查室的任何雜務工作,都是薛寶堂負責處理的,這樣雖說不上擅長泡茶,但至少也能算得心應手。
李利翁動作哪裡會有薛寶堂快,他纔剛剛站起來,薛寶堂已經快步進了廚房,幫起白河的忙來了。
“你的右手怎麼回事?”這時,房凌薇突然開口問道。
這回李利翁真有些惱怒了,關於白河的右手,雖然他本身也非常在意,但在觀察過白河的席位表情之後,他還是決定避免觸及這個話題。可是換作房凌薇,初次見面就提及了別人的傷患,未免有些太沒禮貌了。而且,李利翁知道,房凌薇並不是沒有觀察力的人,自己注意到的,她沒有理由注意不到,故而她此問可說是故意而爲。
白河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
“去年二月,我在家裡摔了一交,撞碎了玻璃,結果右臂上的神經被割斷了。”她一邊端來了茶,一邊這樣淡淡的說道。
‘去年二月的話……那應該是在搬到這所公寓之前發生的事咯?’李利翁這樣想到。
“神經斷了,也就沒有辦法動彈了……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是現在,我已經習慣用左手生活了。”白河說着放下了茶,自嘲似的笑了笑,用左手輕輕撫着自己的右腕。
從那挽起的袖口中露出她又白又細地胳膊,李利翁看見了皮膚表面一道道像是被利口劃過的痕跡,心中不免有些難過起來。
白河過去可以在畫卷上表演魔術的右手,如今卻動也不能動,一想到這點,李利翁變的有些不敢正視起來,慌忙移開了視線。
“是嗎?”房凌薇語氣很淡,雖然說是她先提起這個問題的,但她卻絲毫沒有興趣再深問下去。
李利翁對於她這種不懂人情事故的表現非常厭惡,雖說上前抽房凌薇一巴掌的衝動他經常會有,但這次卻來的尤爲強烈。
沉默了片刻之後,房凌薇似乎一點兒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成了被討厭的對象,突然間就生硬的切入了正題:“有關高永昌死亡當日的情況,請給我詳細陳述一下吧。”
“啊?哦,那個……呃……那天……”
被突然問及這件事,白河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看上去一點兒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或許說這正是房凌薇想看見的,因爲她不給予對方充分的思考空間。接着白河自己也隨之坐下,一邊用左手輕輕揉着右臂,一邊若有所思的開始說了起來。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早上九點出門打工,是在一家小單位裡做清潔工作……”
房凌薇突兀地打斷道:“現在還在做嗎?”
李利翁眉頭一皺,同樣作爲一名辯論高手,他沒有理由看不出房凌薇的伎倆。顯然,她是想通過無意義的詢問來擾亂白河的思緒。
“現在還在做嗎?”
搖了搖頭,白河說道:“不,在永昌發生了那樣的事以後,我就再也沒去過那兒了。”
“那也就是說,你已經辭職了?”房凌薇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白河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李利翁下意識就猜到,恐怕白河辭職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她得到了那閉鉅額保險金的關係,相信有關這點房凌薇也猜得出來,故而她臉上那抹笑意,也得以解釋了。
白河接着道:“我打工的那個地方,從這裡步行五分鐘就到了。那天我出家門的時候,永昌還在牀上睡着,自從失業以後,他幾乎就沒出過家門,什麼也不幹,就像是丟了魂似的,還喝很多的酒……”
往下,白河又提到自己打工是下午二時結束,她並沒有急着回家,而是先跑了趟超級市場,這點與李利翁之前聽到的完全一致,
“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房凌薇滿臉不以爲然的說着:“那天你確實是九點去上的班,工作期間也沒有踏出過單位半步,一直直至下午二時才離開了那裡,這點通過你同事的證言及考勤卡記錄已經得以確認。”
這話令李利翁多多少少產生了一些不滿情緒,他帶着些許責備的口吻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幹嘛還鄭重其事的重複詢問?”
房凌薇略爲不快的瞟了李利翁一眼,冷冷道:“這是偵察手段,沒人教過你嗎?”
這話說的沒錯,但李利翁並不覺得現在是在盤問一名犯罪者,也不該去抓住一些小問題不放,甚至挑起矛盾,佈下陷阱……這樣去對待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不是有些太殘忍了嗎?
房凌薇的視線轉移回了白河的身上,面無表情的問道:“然後呢?”
“呃……然後,我就坐地鐵去買東西了……”
“哦,請等一等。”房凌薇擡手示意,問道:“我想知道,爲什麼您買點東西需要坐地鐵?”
“啊,是這樣,我去的是‘世紀廣場’。”白河說的是一家位於市中心的知名購物中心。
房凌薇攤了攤手,看來她已經進入了狀態。
“我真有些不能理解,白小姐當時不是正爲錢而發愁麼?怎麼會大老遠的去世紀廣場買東西?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李利翁沉默不下去了,他站起來說道:“房檢事,你說話的方式可不可以客氣點兒!”
“不不!這沒關係的!”白河用平靜的語氣制止了李利翁,轉而對房凌薇說道:“您說的沒錯,自從破產以來,我們一直都過着節衣縮食的生活,但債務卻絲毫沒有減少……不怕告訴您,當時我們確實每天爲錢發愁呢。”
房凌薇聽罷,得意的瞥了李利翁一眼,像是在說:‘你就安安靜靜的看我表演吧~~~’
“不過……”白河說到這兒,稍微頓了一下,接着道:“偶爾狠心多花點錢也沒什麼錯吧?畢竟永昌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老給他吃一些寒酸的東西,我心裡也很過意不去啊。而且說到底,買東西花掉的這些錢,對於債務也絲毫無足輕重。”
“那也不用特意坐地鐵去世紀廣場吧?”
搖了搖頭,白河說道:“是這樣,因爲我需要一些普通地方沒有買的東西,比如說永昌愛吃的紅玉蘋果派,必須要用上朗姆酒調味。”
李利翁知道,白河說的那種酒,是以甘蔗糖蜜爲原料生產的一種蒸餾酒,其濃香型經常被用於製作紅玉蘋果派,原產地在古巴。雖然說朗姆酒在戶城很多地方都有的賣,但是正宗的古巴朗姆,就只有位於世紀廣場地下層的一家老店纔有。那家店經常在電視及報紙上出現,據說很多名人也常去那兒買酒。
房凌薇吃了個軟釘子,也不氣餒,繼續問道:“那請問,你是幾點到那兒買東西的?”
“呃……我想,大概是二兩半左右吧。”說着,她又補充道:“因爲我想早些回家,所以買完了東西就再沒去過其他地方,直接坐地鐵回去了。”
“就沒去過其他地方?”
白河點點頭,以非常肯定的口氣說道:“是的,地鐵到站後我就直接回家了。到家時我記得應該是……三點半左右吧。”
從離她所居住的公寓最近車站到世紀廣場,加上地鐵車速計算,差不多要花上半個小時。二點整離開工作地點,二點半在世紀廣場購物,一直直到三點坐車回家,到達公寓時是三點半。
就時間差這點上,白河證言可謂毫無破綻,如果不是慢慢閒逛,前後所花消的時間剛好往返,至於證物,例如白河所買的朗姆酒包裝便可,李利翁相信房凌薇沒有辦法再在這方面做文章了。
果然,房凌薇垂了垂肩,轉尋起其他突破點來:“好吧,接下來給我說說你回家之後的事……就先說門吧,門是鎖着的嗎?”
可以說他的語氣及口吻越來越直白,甚至可以稱爲粗魯。
白河依舊平靜如常,進行着陳述:“和往常一樣,門是鎖着的,所以我就用鑰匙開門進屋,然後就……”
李利翁不由坐直了身子,白河終於又說到她發現丈夫屍體的情況了,但是隻聽他的語氣依舊淡漠。
“我看到永昌上吊的樣子時,腦袋一下子就‘轟’一聲炸開了……後來我才反應過來,於是緊緊地抱着他,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但他的身體已經冰涼冰涼的了……”
房凌薇突然冷笑一聲,說道:“根據轄區警署的記錄,你的報案時間是下午四時零七分。但是你說你在三點半就到家了,其中存在着三十七分鐘的空白時間,究竟是怎麼回事,能跟我說說嗎?”
“我當時嚇的傻了,所以就一直呆坐在那兒。等回過神來,已經是四點零七分了。”
房凌薇面色看不出深淺,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窮追猛打,而是又接着問:“好把,請給我講講你丈夫的事情,你說他什麼也不幹,整天都呆在家裡。那麼案發當天,他的午飯由誰負責?”
想了想,白河說道:“可能是外賣吧,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
“高先生叫了燒烤套餐。”薛寶堂取出了貼身攜帶的筆記本,這樣突然的出言道。
這裡附近有一家叫‘趙氏燒烤’的店,原本薛寶堂想稍後向李利翁彙報的。他打聽到的情況,燒烤套餐的外賣是在十一點三刻左右送到的,是由高永昌本人出門接收。
根據送外賣店員的證言,當時高永昌似乎喝醉了。
“送的太晚了,燒肉都涼了!”他這樣抱怨道,還爲了付不付錢的事爭執了半天,最後果然沒付錢,所以店員對此事記得非常清楚。
之後,沒有收到錢的那名店員遭到了老闆的責罵,於一點左右又回到了這所公寓,想要到那份外賣的錢。但是他卻沒有看到高永昌,任他怎麼敲門,也沒有反應,故而就這樣回去了。
“爲什麼死者只叫了一人份的燒烤套餐?”對薛寶堂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房凌薇繼續盤問起白河來:“既然公寓距離單位只有五分鐘路程,你中午難道沒有回家吃飯?”
白河說道:“是的,我一般都是在單位吃午飯的,這點您可以去求證,十二點左右,單位裡會提供些簡單的飯菜。”
“哦……也就是說,高先生一直是獨自吃午飯的對嗎?”
白河點了點頭,予以肯定。
房凌薇閉上眼睛,想了會,纔出言道:“你認爲你丈夫真的是死於自殺嗎?”
面對她突如其來,這樣直接並且尖銳的問題,白河不知道怎麼回答。
最後,她只有被動的問道:“您的意思是……我丈夫不是自殺的?”
她之所以會那麼問,是因爲她全然揣摩不透房凌薇的想法。
房凌薇點了點頭,以極爲肯定的口吻說道:“是的,這是一起殺人事件。”
“哦……”
白河這樣小聲的“哦”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接着她一臉困惑的瞥了李利翁一眼,似乎是在向他求援。李利翁知道,他不能再逃避了,故而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投向了房凌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