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天馬上就要亮了。”
東宮的一處書房裡,燈徹夜亮着。
上官瑞鶴裹着衣衫,走了進來。
看着神情有些憔悴的劉文靜,輕聲提醒道。
劉文靜一夜未睡,案牘上的卷宗堆成了小山。
“醒了。”
他擡起頭看了看上官瑞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上官瑞鶴親自下廚熬了一鍋粥,粥盒放在了桌上,給劉文靜盛了一碗。
“早醒了,基本上也沒睡,子時的時候眯了一會。”
劉文靜接過來,喝了一口,問道:“老師還沒有來信麼?”
上官瑞鶴搖了搖頭,坐在一旁,臉上露出憂慮。
“還沒有,不僅沒有來信,軍機二處在南楚的探子也都失去聯繫了。”
劉文靜一愣,手中端着碗都來不及放下,一臉詫異的看着上官瑞鶴。
自從太子醒來和知道南楚的消息之後,劉文靜就給夫子送了三封信。
信的內容只有一個,那就是南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殷先生的真實身份又是誰。
只可惜,夫子一個字也沒有給自己回。
如今聽到連軍機二處的探子也全都失聯了,劉文靜頓時覺得事情不對勁。
上官瑞鶴道:“不僅軍機二處的探子都失聯了,天策府還有大皇子等人派過去的眼線,也全都失去了聯繫。”
劉文靜的臉色愈發的陰沉。
“是老師做的?”
他雖然是用疑問的口氣問出,但語氣之中卻透着堅定。
上官瑞鶴沒有回答,劉文靜又道:“想必長安和洛陽的鯉組織,也不會再聽從咱們的調遣了吧。”
“是啊,洛陽那邊的鯉組織,也從諸葛師兄的府裡撤了出來。”
上官瑞鶴這一整晚都在整理關於南楚、洛陽還有長安的消息。
這些錯綜複雜的消息糾纏在一起,就連他這個被樑俊稱作炎朝最有情報天賦的人也摸不清頭緒。
“老師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劉文靜雖然被那碗粥勾起了食慾,但此時卻沒有了胃口。
他放下碗,眉毛緊鎖。
“那位殷先生到底是不是太子,醒來的太子又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口中喃喃自語,上官瑞鶴見劉文靜愈發的憔悴,有些不忍心。
“師兄,現在老師把外界和南楚的聯繫全部切斷,會不會是不想管長安的事了?”
上官瑞鶴說到這,觀察着劉文靜的表情,見他沒有太大的反應,又道:“那位殷先生或許真的是太子。”
劉文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那位殷先生的一切舉動,全都符合太子行事的風格,尤其是收編南楚的山寨,白家那幫人的秉性你是知道的。”
上官瑞鶴在丘山待着的時間比其他人都長,因此對南楚的事也比劉文靜更加清楚。
“當初霍師兄與徐師兄下山的時候,曾經親自拿着老師的帖子親自登門拜訪,都能上得了山。百餘年來,白家在歷代鎮南公的恩威並施下都沒有歸順,可這個殷先生則在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時間便讓他們臣服,這種本事,整個炎朝,只有太子一個人能做到。”
劉文靜認可的點了點頭。
上官瑞鶴說的沒錯。
風雷寨的那幫山賊個個都是硬骨頭。
而且有祖訓不準投靠官府。
炎朝的各個諸侯不管本事再大,也基本上不可能讓他臣服。
而樑俊則不同。
樑俊是有這個能力和資本收編他們的。
第一,樑俊統一了雍州的綠林道,而且建立了洪門。
並制定了極其符合風雷寨白家行事的規矩。
而且自從洪門創建以來,白家人對洪門的人十分客氣。
洪門之前主辦的天下英雄大會,白家人曾多次不遠千里前去捧場。
因此樑俊這個洪門龍頭的身份亮出來,白家人不僅認,而且極有可能會把樑俊奉爲上品。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爲樑俊在雍州乾的那些事,會讓白家人很有好感。
風雷寨之所以留有族訓,誓死不願接受朝廷和官府的招安。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們當初吃過這個虧,上過朝廷的當。
因此他們世世代代對鎮南公府和朝廷都懷有很深的敵意。
風雷寨的人雖然世代爲賊,但在南楚卻極得民心。
他們主要乾的事就是劫富濟貧,對方圓百里的百姓極好。
這也是爲什麼鎮南公府就算讓徐道帶兵,也無法剿滅他們的原因。
鎮南公府每一次圍剿風雷寨,不算行動多麼隱秘。
全都瞞不過山下土生土長的百姓的眼睛。
只要百姓們看到,就會馬不停蹄的通知風雷寨。
很多時候,搞的風雷寨纔像是官府,而鎮南公府的軍隊反倒是強盜。
樑俊在雍州推行土地改制,讓所有的百姓都擁有了自己的土地,這是對百姓真心實意的好。
因此樑俊只要收編他們,他們絕對不會拒絕。
結合這兩點,劉文靜也確信,那位殷先生就算不是自己認識的樑俊,也一定和樑俊有很大的關係。
再加上醒來的太子那種對自己極度的陌生感,更是堅定了劉文靜心中所想。
可也正是如此,整個炎朝,誰都能通過這些線索確定東宮的太子不是之前的樑俊,唯獨劉文靜不能。
因爲他劉文靜乃是東宮真正執掌者。
樑俊昏迷之前,把東宮交到他手中,他不能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下,貿然行動。
而這個確鑿的證據就是夫子的回信。
只要夫子回信告訴自己,殷先生就是自己認識的樑俊,那麼劉文靜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今日便是朝會,劉文靜一直在等夫子的回信。
他已經在朝會的大殿外安排了伏兵。
只要確定殷俊就是樑俊,劉文靜就會在朝會上將以樑羽爲主的穿越者全部拿下。
而後親自去南楚請樑俊回來。
這個計劃甚至連上官瑞鶴都不知道。
“師兄,時間不早了,一會該準備上朝了。”
上官瑞鶴見劉文靜點完頭之後,獨自發愣,悄聲提醒道。
“啊...”
劉文靜的思緒被打亂,回過神來看着上官瑞鶴。
太陽雖然還沒有出來,但窗外已經有些明亮。
他衝着上官瑞鶴點了點頭,囑咐道:“太子那邊都安排好了麼?”
“師兄放心,全都安排好了。”
上官瑞鶴點了點頭,太子醒來的這半個多月,整個長安城都亂了。
各地的諸侯更是蠢蠢欲動,就連大皇子等人也都來信說要參加今日的朝會。
夫子封鎖南楚的消息恰到好處。
讓天下諸侯們都能憑藉南楚放出來的消息懷疑太子的身份。
卻又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們心中所想。
但長安內的那位醒來的太子絕非是原來的樑俊,這一點他們卻全都確定。
因此,他們纔敢大張旗鼓的回到長安。
“師兄,咱們要不要在殿外安排一些士卒。”
上官瑞鶴想了很久,方纔輕聲建議道。
劉文靜看了他一眼,上官瑞鶴道:“以現在的太子,斷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一旦他們見到太子,確定太子並非他們認識的太子,只怕到時候會有人別有心思。”
“他們敢來,就已經確定了醒來的不是原來的太子。”
劉文靜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劉文靜有些昏沉的腦袋一陣清醒。
“現在的炎朝,好不容易平衡下來,各地諸侯全都不動倒戈,若是咱們將他們扣在長安,只怕天下又要大亂。”
劉文靜面露憂愁,看着窗外搖曳的樹木,喃喃道:“穿越者實在是太多了,就算咱們殺了這幫人,還會有另外一幫取代他們的位置。”
“與其面對一羣陌生的對手,不如保持現狀,等待太子回到長安。”
“可要是太子回不來了呢?”
上官瑞鶴沉聲問道。
劉文靜眼睛一睜,轉頭看向上官瑞鶴。
師兄弟倆人視線碰撞到一起。
許久,劉文靜看着上官瑞鶴詢問的眼神方纔緩緩的道:“瑞鶴,這就是老師,或者說那位疑似太子的人爲什麼要封鎖南楚真正的原因。他們是想看一看,東宮裡到底還有多少人是忠心於太子的。”
上官瑞鶴一愣,這種可能他並不是沒有想到過。
但只因爲太子醒來之後,要處理的情報實在太多。
上官瑞鶴已經半個多月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了,以至於他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分析和分辨夫子此舉到底是爲了什麼。
如今劉文靜將心中的判斷猜出。
聯想到昨日裡姚廣孝私下會見樑羽的事情。
上官瑞鶴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師兄,瑞鶴錯了。”
“所以說,咱們不要在這個時候迷糊。如果那位殷先生真的是太子,有老師相助,這天下很難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劉文靜看着上官瑞鶴,沉聲道:“你可別忘了,咱們那位被咱們老師稱作千年裡最得意的弟子諸葛師兄還在老師身邊呢。”
上官瑞鶴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是啊,自己怎麼把諸葛亮給忘了。
相對於劉備,自己認識的那位太子可是更能讓諸葛師兄展示才華的人。
別的不說,只說在信任程度上,來自後世的樑俊,可是比劉備更加信任諸葛亮。
甚至比把整個東宮都交給劉文靜還要信任。
光是這份信任在,那位諸葛師兄絕對會發揮出比前世更讓人驚豔的才華。
“師兄教訓的是。”
上官瑞鶴徹底的明白過來,趕緊低頭認錯。
這些日子裡,自己一直接觸情報,至於與心境都被弄的有些極端。
若非劉文靜提醒,只怕自己當真會做出兩手準備的事來。
劉文靜拍了拍上官瑞鶴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緊張。
“你出去準備一下,我洗漱完畢,咱們一起進宮。”
劉文靜衝着上官瑞鶴笑了笑,目送他離開房間。
天很快就亮了。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含元殿屋脊上的時候,早就在殿外等候多時的百官有條不紊的進入了大殿。
從各地專門趕來的皇子和諸侯們早就坐在他們自己的位置上。
整個大殿內的佈局,很像是樑老三還沒死的時候。
只是不同的是,大殿最左邊的位置上坐在的並不是太子樑俊,而是現如今的攝政王樑羽。
而大殿之上更是多了不少新面孔。
連孫權這個靠着攝政王大腿,來路不明的吳王在今日的朝會之上也有一席之地。
大皇子樑錦是和劉文靜一起進入大殿的。
倆人在殿外相遇,劉文靜給樑錦行了一禮。
樑錦則一改之前的冷淡,滿臉微笑的身手攬住劉文靜。
走到大殿門口,看着殿內的百官和遠處的樑羽等人。
樑錦哈哈一笑,衝着劉文靜道:“劉祭茶,本王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有機會重回這含元殿裡。”
劉文靜被樑錦攬着手臂,面上卻一副淡然神色。
“殿下說笑了,長安乃是殿下的家,含元殿裡也有殿下的位子,殿下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
樑錦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忽而將頭靠近劉文靜,悄聲道:“劉祭茶,今天,本王可是有一份大禮要給大家,你可要看住了你在外面安排的那些人,可別讓我大禮還沒拿出來,他們就衝進來把我們拿下了。”
劉文靜一愣,剛想發問,只聽大殿裡的太監尖着嗓子,高聲唱喝:“太子駕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大殿門口的劉文靜二人身上挪走,轉到了大殿的左首走廊處。
一個身着太子華服的年輕人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此人,正是炎朝真正的太子——樑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