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也別在外面站着了,進去看看吧。”
記掛着劉老三的事,樑俊也懶得和外面這羣只知道謠言,不明真相的人瞎聊。
他這麼一開口,周幫主則道:“殷公子,進不得啊?”
李淵則攔住他道:“周幫主,咱們既然是來賀壽的,豈有到了門口不進的道理。”
眼見得他還要勸,知道這周幫主是好意,也不想冷了他的心,道:“周幫主,我們去去就回來,若是有什麼變故,也挨不上。”
話已至此,周幫主也不能再勸。
他見樑俊和李淵二人面不改色,心裡嘀咕起來:“如今天貫道橫行,城裡又來了長安的人,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趙家在彭城有自己的船隊和車隊,若是能與趙家一起,也是一條活路。”
他本就是刀尖上討生活的主,膽子能小了?
心裡有了主意,笑了起來,道:“趙總管我與你一同前去。”
這會的功夫,小島之上又來了不少人,全都是前來給碧生老祖賀壽的。
周幫主在前開路,不停的有人給他見禮。
樑俊也看出來了,整個彭城的大大小小地頭蛇全都來了。
大廳門口還站着幾個穿着差役身份的人,周幫主見了趕忙上前遞煙見禮。
那幾個差役也是和顏悅色的和他寒暄。
見到這番情形,樑俊心裡很不是滋味。
周幫主幹的乃是販賣私鹽的買賣,別說是按照大炎律法,歷朝歷代,販賣私鹽都是死罪。
大炎的律法對民間販賣私鹽和鐵等戰略物資更是有嚴格的規定。
雖然這阻止不了民間販賣私鹽的行爲,但總體來說,這些私鹽販子還是很低調的。
如今周幫主如此高調的和官府的人寒暄,而官府的人顯然也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不僅無動於衷,卻像是至交好友一般。
管中窺豹,由此就可見彭城的吏治已經腐敗到了什麼程度。
更不要說一個邪教的頭目過壽,當地官員前來恭賀。
這讓樑俊想起了雍州之前的狀態。
哎,樑俊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爲了雍州改制,自己可以殺光這些貪官污吏和欺壓百姓的鄉紳豪強。
難道想要在炎朝全境推廣,還需要把所有貪官污吏們全部殺死不成?
正愣神着,忽而庭院裡響起一陣鼓樂聲。
緊接着所有人全都安靜下來,人羣分開,讓出一條路。
從院門外走進一批人來,打頭的穿着和之前見到的孫柳兩堂主的衣裳無二。
顯然這幫人乃是天貫道的信徒,而且地位不低。
這幫人神情肅穆,懷裡抱着一個罈子,一邊走一邊往兩邊撒水。
庭院裡的人全都想:“這又是來的何方神聖,居然還要淨街,定然是天貫道里的大人物。”
有腦子轉的快的,比如說站在樑俊身旁的周幫主,睜大了眼睛道:“啊,這是天貫道的聖姑來了。”
“聖姑?”
樑俊一愣,隨即釋然,果然是邪教的那老一套。
教主、聖姑或者聖女,再加上個少主,邪教標配。
一想到少主,樑俊不由想到了張麒麟和安陽公主。
也不知道安陽在長安現在過的如何。
自己的昏迷不醒,小姑娘應該很傷心吧。
“聖姑到了,聖姑到了!”
周圍人一陣喧譁,樑俊擡頭看去,果然一個白衣女子在衆星捧月之中走進了庭院。
只不過這個聖姑也和其他邪教的聖女一樣,臉上戴着面紗。
面紗很薄,基本上和沒帶差不多。
樑俊打眼觀瞧,這一眼看過去可就又愣了。
“果然是聖姑啊,這天貫道還真是誠實。”
來的這女子身材婀娜,即便用後世的眼光來看,那也是絕對的頂級超模身材。
只是年紀有點大,約莫有三十多歲,頭髮雪白。
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
雖然年紀有些大,但卻依稀可以看出,這是個容貌絕美的女子。
周圍有信奉天貫道的,一見到女子進來,不敢直視,恭敬的跪倒在地。
呼啦啦庭院裡跟着跪下一片,連周幫主這種前來賀禮的賓客也跟着跪下。
整個庭院裡只有樑俊五人筆直的站着,十分的扎眼。
周幫主趕緊拉了拉李淵,李淵假裝不知,往後站了站。
那聖姑看了樑俊一眼,見他氣質非凡,身後又有三個鐵塔一般的人蒙面而立,美目之中閃過一絲驚訝。
等到聖姑進了大廳,衆人方纔起身。
周幫主面色急道:“趙總管,這下只怕你是得罪人了。”
樑俊呵呵一笑,道:“怎麼,就是因爲我們沒有給這聖姑下跪不成?”
周幫主點了點頭,道:“正是,聖姑她老人家在彭城甚得民心,彭城上下誰人沒受過她的恩惠?”
當下就把這聖姑來到彭城之後做的一系列的事全都說了一遍。
樑俊一聽,得,又是蘇柔那一套。
無外乎放糧救濟百姓,靠着一身醫術,免費義診不說,還治好了彭城不少鄉紳豪族們的頑疾。
樑俊算是明白了,這炎朝的邪教,從上到下全都不是好東西,唯獨這聖姑和聖女是大大的聖母白蓮花。
聽完周幫主說的這些事,樑俊心裡更是一陣淒涼。
這個聖姑做的事原本都是官府該做的。
救濟百姓,保障民生,現如今這些事全都是無官無職的人來做。
百姓們只能仰仗着各種邪教的恩惠苟延殘喘,這他孃的什麼世道。
正想着,只見從大廳之中走出一人來,看着庭院裡的人,神情甚是孤傲。
“萊州的殷公子和趙管家是誰?”
言語之中的不屑,比長安城裡得勢的太監還要欠揍。
樑俊站在人羣裡擡了擡手,也懶得搭理這種人。
那人衝着樑俊道:“老祖有請!”
雖然說是有請,可並沒有任何友善。
周幫主面帶急色,道:“趙總管,該不是聖姑怪罪了吧。”
李淵呵呵一笑,不以爲意,道:“聖姑若是怪罪,豈能用有請二字?”
周幫主點頭道:“說的也是。”
李淵示意周幫主稍安勿躁,跟着樑俊進了大廳之內。
一進大廳,就覺得光線有些暗。
大廳上首坐着兩人,一個乃是剛剛進來的聖姑,一人身着華服,臉上戴着一張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想來這個戴面具的就是天貫道的頭目——碧生老祖了。
此時聖姑已經摘掉了面紗,露出本來面目。
縱然樑俊見慣了各種美女,可對於此女的面貌依舊有些驚歎。
就算與李秀寧和徐妙錦比起來,也絲毫不差。
而且比之二人還多了一種滄桑感。
沒錯,樑俊看到她本來面目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詞語就是滄桑。
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
這聖姑一身白衫,眉宇之間掛着淡淡的哀愁,更是惹人憐愛。
雖然年紀有些大,卻也無人在意了。
至於說之前進來的軍機二處等人,則全都坐在大廳的兩旁。
大廳中間跪着的便是劉老三。
劉老三低頭不語,樑俊等人進來之後也不敢轉頭觀瞧,像是一個石頭人。
樑俊站立住,衝着上首的碧生老祖和聖姑拱手施禮道:“見過老祖和聖姑。”
說罷也不等人回話,徑直坐到了旁邊空閒的椅子上。
扎得三人絲毫沒把廳內的人放在眼裡,緊跟着樑俊,站在他後面。
李淵有樣學樣,也是一臉的坦然跟着坐在樑俊下首。
這一番舉動卻是吸引住了大廳內衆人的注意力。
連帶着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姑也多看了樑俊幾眼。
“放肆!老祖沒有發話,豈有你入座的道理?”
剛剛叫樑俊進來的那人尖着嗓子衝着樑俊面目猙獰,厲聲道。
他這麼一嚷嚷,倒是讓樑俊注意起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李淵也看出點眉目來,這人怎麼像是一個太監?
“怎麼,今日我等前來給老祖賀壽,難不成連個座位都沒有?這就是天貫道的待客之禮麼?”
樑俊冷眼看了看他,比這大的陣勢他見的多了,豈能將他們放在眼裡。
再者來說,有扎得三人在,惹急了自己,把他們全都突突了。
久居上位者的氣質,那是裝不出來的。
樑俊前世本就是一方霸主,來到炎朝之後又成爲了太子。
整日和那幫歷史書上的常客們打交道,時間一長,潛移默化的就有了一種王者風範,或者說王霸之氣。
旁人還沒有感覺出來什麼,可那個呵斥他們的人卻一愣神。
本能的產生了一種恐懼,撲通一聲跪下來,磕頭如搗蒜,連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說了兩句之後才反應過來,這裡並不是洛陽的皇宮,自己面對的也不是皇帝。
趕緊又站了起來。
可再也沒有剛剛的囂張氣焰,兩股顫顫,低頭不敢看樑俊。
大廳內的人見他如此作態,全都愣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碧生老祖也有些詫異,揮手道:“常總管,殷公子和趙管家乃是我天貫道的客人,豈有讓客人站着的道理?”
常總管連連點頭,口稱道:“是,是,老祖說的是。”
一聽這人姓常,樑俊馬上明白過來。
這就是一個太監,而且是常欣的幹孫子之類的。
至於說爲什麼出現在這裡,估計是洛陽城破之後逃出來的,流落至此。
這碧生老祖當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私自用太監服侍。
按照大炎律法,此乃大不敬之罪,簡直和公開造反沒有什麼兩樣了。
可一想到彭城現在的局勢,樑俊又無奈苦笑。
姓常的太監站在一旁,冷汗連連,小心翼翼的看着樑俊,心裡琢磨着樑俊的身份,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
碧生老祖看向樑俊道:“殷公子,聽聞你在來的路上,遇到了我教中兩位堂主,可有此事?”
他一說完,一直沒有動靜的劉老三微微轉頭,向他看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剛剛進來之後,他可是全都按照樑俊在船上教給他的話說了。
若是樑俊這個時候臨陣反戈,自己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他提心吊膽的時候,樑俊點頭笑道:“確有此事。”
“哦,煩請殷公子說一說,我這兩位堂主是因何而死?”
樑俊和碧生老祖這麼一對話,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老祖怎麼給人一種傻不拉嘰,呆呆愣愣的感覺。
李淵也有些奇怪,總覺得這老祖的聲音在哪裡聽過。
可在哪裡聽過,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樑俊覺得不對勁,有心試探一下這個碧生老祖的底,道:“回老祖的話,若非這位劉三兄弟,只怕今日我等無緣面見老祖了。”
雖然看不清碧生老祖的臉色,可接下來的話,卻讓樑俊確定了,這個老祖有點愣頭青屬性。
“本座問的你是我家兩位堂主因何而死,不是問劉老三怎麼救的你。”
周圍的人一聽,全都側目看了看碧生老祖。
連帶着聖姑也連連皺眉。
這個殷公子爲什麼答非所問,還不是因爲給天貫道留着面子。
今日彭城上下有頭有臉的人全都在,柳孫倆人爭鬥而死,乃是教中醜聞。
雖然剛剛劉老三已經說了一遍,可他是教中人,發生這種事,老祖面前不敢不說。
人家殷公子乃是外人,豈能不照顧天貫道的面子?
見碧生老祖不領情,樑俊也懶得再試探,當下就把和劉老三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姓柳的是如何見財起意,把自己等人誆騙到船上,來到湖中最深的地方準備殺了他們搶奪賀禮。
孫堂主又是如何及時趕到,殺了姓柳的,請自己等人上了大船。
上船之後又問是吃餛飩還是吃板面。
就在這個時候,劉老三出聲怒斥孫堂主,說他這樣做是陷老祖於不義,壞了天貫道的名聲。
然後劉老三和對老祖忠貞不二的信徒又殺了孫堂主,帶着他們來到了島上。
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
碧生老祖聽完連連點頭,也不在意周圍人臉上看笑話的表情。
反而站起身來看着樑俊道:“既然能讓孫柳兩人見財起意,想必公子給本座的賀禮自然是十分豐厚的。”
樑俊煞有其事的點頭道:“確實如此。”
當下就把自己在東宮裡見到的那些玩意全都說了一遍,反正什麼值錢說什麼。
李淵還在一旁幫襯補充,痛心疾首的說,這些都是趙家公子爲了孝敬老祖精心準備的。
聽到最後,那老祖摘下了面具,一臉興奮的看着樑俊道:“那,那賀禮呢?在哪呢?”
“沉了,打鬥的過程之中,全都沉入了湖裡。”
碧生老祖直接呆愣住了,一臉的不敢相信。
大廳之中和他一樣表情的還有一人,那就是看到碧生老祖的面貌的李淵。
李淵像是見到鬼一般,差點沒站起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碧生老祖居然就是諸葛亮身邊,姓洪的書童!
洪老祖見李淵認出來自己,加上萬貫的賀禮化作煮熟的鴨子飛了,心情十分的鬱悶。
“哎,趙總管,你說你也是,既然要送禮,爲什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再說了,你們趙家之前不是送過一次禮麼,怎麼又送,這讓今日來給我賀壽,只送了一次禮的賓客們怎麼想?”
說着,沒好氣的看了看軍機二處等人,氣鼓鼓的道:“而且還有人連賀禮都沒帶,就想吃白食,當真是豈有此理。”
這個檔口,李淵衝着樑俊張口沒出聲的告訴了他碧生老祖的身份。
樑俊聽完也是十分的意外,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碧生老祖居然是諸葛亮的書童。
那諸葛亮他老人家去哪裡了?
隨即也馬上明白過來,爲什麼這個碧生老祖給他一種二百五的感覺。
原來是一個兩輩子都窩在窮鄉僻壤,沒有什麼見識的書童。
再想到三國演義裡記載,這個書童直懟劉備劉皇叔,嫌棄他名頭太長記不住。
樑俊不由得有些啞然失笑,果然,也只有這樣直性子的人,才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自己說他們教中的醜事。
也只有這種二百五,才能當着那麼多人直接問他賀禮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