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慢慢熄滅,廝殺喊叫的聲音也悄然逝去。
死神滿意的提起了沾滿血肉的大刀,絲毫不理會滿地的屍首,傲然離去。
這場戰爭打了一天一夜,進攻一方如驚濤拍岸,一浪高過一浪。
守方縱然固若金湯,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放眼望去,山蠻士卒的屍首一層疊着一層。
這些人,躺在這裡是士卒。
將軍一聲令下,不管他在家中,是誰的丈夫,是誰的父親,是誰的兒子。
軍令一出,號角響起,他就是千萬士卒中的一份子。
這一個個家裡的頂樑柱,此時只不過是抵擋一支羽箭的肉盾。
只不過騎兵衝鋒之後,被鐵蹄碾壓的墊腳石。
“戰爭啊,一點都不酷。”
馬如龍咬着牙,忍住劇痛,站直了身子,眼神十分的複雜。
這些山蠻人,絕大部分都是公主的親衛,或者山蠻前朝的王廷族人。
馬如龍從耶律楚雄手裡將他們救下來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他們。
自己會帶着他們,結束山蠻百年的紛爭。
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或許說,他低估了其他穿越者們的殘忍。
山蠻人雖然打起仗來來不要命,他從來都不是好戰的族羣。
馬如龍相信這世界上沒有哪個族羣是天生就喜歡戰爭的。
他看着眼前身子殘缺,只剩一口氣的山蠻士卒,痛苦的掙扎着向他伸出手。
馬如龍強忍住眼裡的淚水,擡起長劍結束了他的生命。
“你不是說不參與這場戰爭麼?怎麼又突然插手了?”
馬如龍拔出劍,擡頭看着站在眼前的霍去病。
長城守衛軍的勇猛,打的馬如龍措不及防。
即便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山蠻守軍依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如果沒有霍去病的支援,也許此時的馬如龍已經躺在了地上。
霍去病面沉如水,許久沒有說話。
風吹起二人的長髮,吹淡了戰場上的血腥味。
“仗不是這樣打的。”
霍去病斟酌了好久,方纔緩緩的說道。
若說到行軍打仗,霍去病在所有的穿越者之中是最後發言權的。
即便是樑羽這位戰神,在霍去病面前依舊有些拿不出手。
這位前世未曾一敗,打仗根本不遵循冷兵器時代戰爭法則的冠軍侯,有足夠的資格點評任何人的軍事能力。
馬如龍一愣,沒想到霍去病會說這樣的話。
他並不生氣,只是這句話讓他想到了很多。
“平原作戰,你雖以逸待勞,卻無險可守,此爲兵家大忌諱。”
霍去病見馬如龍並沒有因爲自己的評判有絲毫的不快,他繼續說道。
“山蠻士卒以騎兵見長,平原作戰,應以攻爲守,方纔能掌握主動,控制戰局。你只守不攻,自然久守必失。”
馬如龍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霍去病嘆了一口氣,道:“你手中有火器在,應該在第一時間使用,以挫其鋒芒,此爲第三忌。”
霍去病說的這三條,每一條都是正確的,當戰爭結束後,馬如龍也意識到了自己犯了這三點錯誤。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他能做的,只有總結教訓,爭取日後不再犯。
可他還有多少日後呢?
誰也不知道。
馬如龍輕輕咳了起來,這已經是他的常態的。
從幽州出來之後,馬如龍咳嗽的次數一天比一天多。
死亡的陰影,無時無刻不在他心頭籠罩。
“哈哈哈,咳咳,哈哈,錯的好,錯的好!”
馬如龍突然大聲笑起來,可笑聲之中卻沒有任何歡快。
霍去病皺了皺眉,不知道他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可時至今日,他能和一個將死之人較真麼?
馬如龍就算聽了自己的規勸,成爲了軍事天才,又有什麼用呢?
天下的亂勢,看起來十年之內都不會有結束。
他馬如龍能活多久?只怕今年都撐不了。
馬如龍擡頭看着霍去病,臉上露出笑容,十分病態的笑容。
“我和耶律楚雄,都打慣了隨心所欲的戰爭了。尤其是他,在我幫他統一山蠻的這些戰爭裡,他曾經和我說過,從來沒有打過如此爽快的仗。”
馬如龍哈哈笑着,讓霍去病有些摸不到頭腦。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今日我以逸待勞,做好完全準備,面對長城守衛軍尚且如此狼狽。若非有你相助,只怕早已全軍覆沒。”
“耶律楚雄已經有了輕敵之心,面對苟了那麼久的樑俊,只怕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馬如龍說到這,整個人興奮起來,眼神閃爍着兇光,像是一頭陷入癲狂的餓狼。
“我馬如龍有你相助,反敗爲勝。可他耶律楚雄,又有誰相助?”
看着有些瘋狂的馬如龍,不論何時都十分冷靜的霍去病心中升起一起絲疑惑。
“你就那麼相信樑俊?認爲他一定能戰勝有些火器和你所說空兵的耶律楚雄?”
馬如龍因爲興奮,咳嗽聲越來越激烈。
最後甚至於弓着腰嘔吐起來。
半響,方纔站直了身子道:“沒錯,從我還不知道樑俊和我一樣,來自同一個時代時,我就知道,他一定能統一炎朝。”
“爲什麼?”
長安那幫人,霍去病全都見過,甚至還和他們打過交道。
誠然,樑俊確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可所說他能夠統一炎朝,霍去病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畢竟,在這個時代,想要戰勝敵人,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戰爭。
雖然樑俊有自己研製的火器,可根據觀察馬如龍的火器,霍去病明白,這種東西威力看起來很強大,可並不是決定一場戰爭最重要的因素。
再加上霍去病從來不相信打仗就是打經濟。
他並不認爲擁有雍州的樑俊可以從衆多諸侯中脫穎而出。
因爲,戰爭是東宮的軟肋,即便樑俊手下有劉文靜和姚廣孝這樣的頂級謀士。
可他並沒有足夠優秀的將軍。
很多時候,戰爭就是那麼的簡單,抓住一個機會,就能夠扭轉整個戰局。
在冷兵器時代,打仗是靠人的,東宮的人才兩極分化太嚴重。
文官系統,冠絕天下。
武將體系,如若無物。
怎麼和其他諸侯鬥,怎麼和其他皇子爭?
要知道,以樑羽爲首的皇子們,前世裡全都是從馬上奪得天下的雄主。
霍去病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不急不緩。
沒有任何貶低樑俊的意思。
馬如龍聽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冠軍侯,也許你忘記了,樑俊沒到這個世界來之前,太子是什麼處境。”
“那時候的太子在天下人眼裡,甚至在他自己心中,都明白,自己的太子之位根本坐不長久,究其原因很簡單,就是手下沒錢沒兵,也沒人支持。”
“嗯,那時的太子可以說是危在旦夕。”
霍去病點了點頭,當時樑俊什麼處境,他雖然並不清楚,可自己的弟弟,當朝首輔大臣方護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馬如龍錘了捶胸口,接着道:“然後樑俊過來了,三個月禁足之後,一恢復自由身,他就馬上遠離了長安,去往雍州。”
說到這,馬如龍的眼中閃爍着精光,聲音激動起來。
這種激動,無法抑制。
讓一旁的霍去病有些納悶,不知道他爲何如此。
“樑俊沒有像是其他人一樣,固守在長安城,反而遠離了是非圈,將雍州發展爲自己的根據地。”
他說到這,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霍去病的好奇心更加重了。
“冠軍侯,如果你將樑俊穿越以來做的所有事做成時間軸,你就會發現,樑俊所做的一切,全都不是腦袋一拍想出來的。”
“不管是放棄鞏固太子之位,遠離長安。還是以雷霆之勢除掉常玉,成立拱門拉攏隴右道的綠林中人,還是捉到樑植之後,只囚不殺。”
“哪怕回到長安,面對皇帝和軍機處的圍剿,樑俊也從未和他們徹底決裂,甚至還要組建穿越者聯盟,要與衆人化干戈爲玉帛。”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章可循的!”
“有章可循?”
霍去病越聽越糊塗,完全搞不懂馬如龍想要說什麼。
看着疑惑的霍去病,馬如龍心裡有一些得意。
冠軍侯終究只是軍事天才,在戰術上也許是獨步天下,可在戰略上終究欠缺火候。
“保存實力,拓展根據地。一邊發展一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不惜一切爲底層百姓謀福,在原則問題上堅決不與封建統治階級同流合污。”
馬如龍看着霍去病,一雙眼睛裡充盈着堅信和希望。
“冠軍侯,也許長安城內有這上下五千年最優秀的帝王,有封建王朝最厲害的軍事天才。可這些人就算綁在一起,也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對手。”
霍去病心頭一震,脫口而出:“誰?”
馬如龍微笑着,許久才搖頭道:“我唯一遺憾的就是,在上大學的時候,沒有在政治課上認真聽講,如若不然,也不會犯如此多的錯誤,以至於今日,受制於人。”
“而樑俊,則恰恰相反。”
說到這,馬如龍看着霍去病,用無比肯定的語氣道:“我願意將殘軀和這些相信我的山蠻士卒放在這裡,擋住想要與洛陽集結的長城守衛軍,並不是相信樑俊,而是相信樑俊的信仰。”
“信仰?”
霍去病看着宛如陷入癲狂的馬如龍,無法理解。
信仰?
樑俊的信仰是什麼?
剛剛馬如龍在問自己爲什麼要改變主意幫助他?
幫助山蠻人。
霍去病也不知道。
可此時聽到馬如龍說到信仰,霍去病好像明白自己爲什麼拋去中立的想法,插手馬如龍和長城守衛軍之間的戰爭。
就是因爲,在馬如龍剛剛指揮戰爭的時候,明明在不可守的情況下,依舊抱着爲樑俊爭時間攻克洛陽。
寧死不後退一步。
霍去病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爲什麼相信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一定會實現他馬如龍的願望——讓山蠻與大炎再無戰爭。
信仰!
霍去病喃喃念道。
一聲尖銳的號角聲響起,正在打掃戰場的山蠻士卒馬上放下手頭的活,集結成列。
馬如龍看着遠處黑壓壓重新組織起衝鋒的長城守衛軍,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冠軍侯,你有沒有興趣接受我這剩下的殘兵敗將,讓項羽感受一下當年面對韓信的恐懼。”
“在我前世玩的某款戰爭遊戲裡,你可是作爲週年慶氪金人物出現的,屬於全人物之中唯一的六邊形英雄。”
霍去病沒有說話,看着越來越近的長城守衛軍,又看了看滿臉期待的馬如龍。
“好,我倒是想要看一看,樑俊能否像你所說,爲天下百姓帶來和平。”
馬如龍見霍去病答應,笑的更加燦爛。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若是抵擋不住,放長城守衛軍過去,只怕十個樑俊,也沒有統一天下的機會。”
“過去?”霍去病已經被馬如龍的話激起了鬥志。
他看着遠處的長城守衛軍,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你所謂的楚霸王,會十分後悔今日做的決定的。”
霍去病拉下盔甲上的面罩,沉悶的聲音傳來。
“打敗長城守衛軍的辦法只有一個!”
“那就是徹底消滅他們!”
霍去病勒馬而走,馬如龍的旗手和號兵尾隨其後。
山蠻騎兵,動了。
在霍去病的帶領下,天下第一的騎兵,衝着長城守衛軍亮出了他嗜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