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宮。
“太子爺,不好了,不好了!”
王保特有的公鴨嗓子從東宮門口一直叫到了樑俊的書房。
樑俊擡起頭剛想訓斥,就見上官瑞鶴蹭的一聲從椅子上跳起來。
一臉驚訝的衝着外面衝出去。
樑俊也有些納悶,伸着頭往外看,這一看不要緊,登時也慌了。
只見遠處升起一股子濃煙,冬日無風,濃煙直衝雲霄,像是鏈接天地之間的橋樑。
“怎麼回事!”
樑俊一見着火的方向乃是雲德社的位置,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王保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扶着柱子道:“太子爺,楚王,楚王把雲德社,把雲德社給咱們燒了!”
“什麼?”樑俊一聽這話,上前一把將王保的衣領拉住,整個人都懵了。
“剛剛咱們雲德社有刺客,說是殺了金先生,然後還放火燒樓!”
“金先生死了?”
樑俊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劈。
金先生是他從雍州帶來的,也是唯一一個能夠把自己肚子裡這點七拼八湊的存貨整理成書的人物。
如果沒有金先生,雲德社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在長安城中站穩腳跟。
樑俊甚至有過打算,等到了合適的機會,就讓金先生接替黑鬍子做布思衙門的司長。
姚廣孝一臉陰沉的走了過來,看着王保道:“到底是刺客殺死了金先生,還是楚王殺死了金先生?”
王保被樑俊勒的滿臉通紅,雙手掙扎着。
樑俊反應過來,趕緊放手。
王保道:“這事,這事我也不清楚,說什麼的都有,有的人說是楚王殺了金先生,放火燒樓。還有人說是刺客殺了金先生,是刺客放的火,說什麼的都有,誰也說不清楚金先生到底是怎麼死的,也說不清到底是誰放的火。”
姚廣孝走到樑俊身旁,看着遠處沖天的黑煙,眯了眯眼睛。
“王保,楚王去雲德社幹什麼?”
王保趕忙道:“我聽說楚王是去雲德社收什麼演出稅,金先生不給,還和他理論,然後就被楚王殺了。不過也有人說,金先生和楚王在爭執的時候,被楚王發現乃是白蓮教的餘孽,還和之前刺殺太子的事有關,被逼無奈,自殺了。”
“放屁!”
樑俊高聲怒喝:“放他孃的屁,白蓮教的人現在全都在雍州,這長安城裡哪裡有什麼白蓮教餘孽。”
王保趕緊道:“是,是,我聽到了信,什麼也顧不上,就趕緊回來,現在,現在大火已經燒起來了。”
樑俊一臉的憤怒,看着遠處的黑煙咬牙切齒道:“好,好,好,兩個尚書,一個把火燒到了天牢,一個把火燒到了東宮頭上。他樑昭當真以爲老子現在不敢殺人麼?”
說到這,樑俊衝着門口高聲道:“楊威!”
站在門口宛如雕像的楊威一臉冰冷的走了過來,拱手道:“太子。”
“叫上你的人,跟我去找樑昭這狗東西,我倒是要看一看,皇帝老子都不敢打雲德社的注意,他樑昭哪裡來的膽子敢殺人燒樓!”
“是!”
楊威毫不遲疑,轉身去集合手下士卒。
姚廣孝剛想上去勸樑俊,卻被上官瑞鶴攔了下來。
“師兄,楚王這次做的確實是過分了,讓太子爺鬧上一鬧也好,省的他們以爲咱們東宮以爲所謂的大事誰都能欺負一樣。”
姚廣孝微微搖頭,道:“我也正有此意,只不過我更擔心,皇帝和軍機處的人想要藉着滅火的由頭調兵入城。到時候太子不在東宮之內,他們別有用心,可就不好辦了。”
上官瑞鶴皺了皺眉,姚廣孝說的很有道理。
雲德社緊靠着東市,所處的位置乃是整個長安城最繁華的地段。
周圍的商鋪衆多,這火一燒起來,靠着火政司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把火撲滅。
如果不及時把火撲滅,任由他燒下去,整個長安城也不夠他燒的。
而且看這火勢,想要撲滅短時間內是沒有可能。
皇帝和軍機處的人若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把城外駐紮的軍隊調進城中來,不僅正大光明,而且還可以藉着保護城中勳貴的名義,將士卒調到東宮附近。
等到那個時候,這幫士卒是救火還是要趁火打劫,誰都不敢預料。
“依着少師的意思,此事該如何做呢?”
上官瑞鶴對姚廣孝還算了解,這老和尚心思縝密,只要提出一個問題,必然也會有相應的解決法子。
“命人儘快通知城外的八皇子,讓他從西門入城救火。然後命其他三門以城中有刺客爲由,不準讓任何進城。”
姚廣孝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上官瑞鶴想了想,隨後點頭道:“少師所言正和我意。放八皇子從南門進城好說,畢竟南門的守將乃是咱們東宮的人。可其他三門卻難辦了。”
“也好辦,讓人去東門和北門說有人刺王殺駕,去南門說秦王遇刺,至少可以拖住一兩個時辰,”
假傳聖旨?
上官瑞鶴微微愣了愣。
長安城四個門,西門的守將早已經被軍機二處拉攏到東宮的陣營,這個時候以救火的名義開城門,就算日後有人懷疑也無傷大雅。
東門和北門的守衛乃是皇帝的親信,只要說皇帝遇刺,他們斷然不敢不聽。
而南門守衛則是秦王的親信,說秦王遇刺了,相信他也不敢不關門。
“如此最好,便依少師所言!”
上官瑞鶴下定決心,點頭道。
二人這邊說着,樑俊早就帶着楊威、王保等人直奔樑昭現在住的地方而去。
程經一死,樑昭接替了他戶部尚書的位置,同時也搬進了程經的府邸之中。
現在的程府,已經變成了楚王府。
樑昭回到府中,二話不說就讓人把府門關上了,並吩咐門子今日誰也不見。
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樑昭纔算是徹底的冷靜下來。
茶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一連喝了三杯方纔停了下來。
“他孃的!”
樑昭喝完水,將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
程經上輩子過慣了奢侈的生活,這輩子還當朝廷的大管家,自然也撈了不少錢。
整個府邸之中裝飾的富麗堂皇,書房的地上鋪着上等的地毯。
茶杯在地上打了個滾,沒有任何的損傷。
樑昭氣哼哼的坐在了椅子上,自己這一把火沒燒起來,怎麼想都覺得晦氣。
這邊坐下沒多久,親衛隊長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面無血色的指着外面道:“殿下,殿下不好了...”
“砰!”
樑昭隨手又把桌上的另一個茶碗拿起來,直直的砸在了親衛隊長的臉上。
原本樑昭就覺得出師不利,十分的晦氣,這個不長眼的心腹又他孃的說這種話。
讓樑昭更加的煩躁。
親衛隊長不敢躲,任由茶碗砸在身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撿起來,顫抖着聲音道:“殿下,雲,雲德社,雲德社...”
“雲德社怎麼了!”
“雲德社着火了,火勢,火勢甚大。”
一聽這話,樑昭蹭的一聲就站了起來:“什麼!”
剛剛只顧着往家裡跑,一幫人也沒有回頭看。
哪裡知道他們前腳一走,後腳兵馬司的人就敢放火燒樓。
樑昭也顧不得那麼多,疾步走出書房,差點一個踉蹌被剛剛扔的茶杯絆倒。
親衛隊長趕緊上前攙扶,樑昭理也不理走出了書房。
遠處濃煙滾滾,樑昭的冷汗啪嗒嗒的往下掉。
親孃,這幫兵馬司的孫子,這是要把我往死裡整啊。
樑昭不用猜就知道這火一定是兵馬司的人放的。
兵馬司的人沒有猜錯,樑昭擾亂視聽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讓他們當替罪羊的準備。
畢竟現在東宮死了人,自己的理由再充分,軍機處再挺自己,人命還人命是躲不過去了。
自己只要咬定雲德社裡有刺客,金先生乃是被刺客所殺。
最後靠着軍機處在其中斡旋,定兵馬司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
這樣東宮的臉也給了,自己這邊也沒有什麼損失,稀裡糊塗也算是遮掩過去了。
可這一把大火放起來,他樑昭就算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畢竟殺人是小,自己想方設法把兵馬司拉進去給金先生陪葬,東宮就算再刻薄,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得忍下來。
可燒了人家的樓,這可不是打臉那麼簡單了。
簡直就是當着長安城所有人的面拿鞋底,劈頭蓋臉三百六十度衝着樑俊打。
別說是瑕眥必報的太子,就算是泥人也得反抗。
再者來說,火一燒,自己混淆視聽的效果算是徹底的沒了。
東宮只要咬着,你不去,雲德社沒刺客也沒着火。
你一去收稅,雲德社又是死人又是有刺客,又是着火。
傻子也知道這些事肯定和他樑昭脫不了干係。
這個時候軍機處還會不會保自己,樑昭心裡都沒底。
畢竟殺人燒樓這事和向東宮宣戰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孃的,早知道長安城那麼兇險,老子就該呆在雷州!”
樑昭憤恨的說了一句。
這長安城的人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一個小小的戲班班主說死就死,一點委屈也受不了。
一幫兵馬司的混蛋居然敢做出放火誣陷堂堂親王的事。
這還有沒有王法?
身邊的親衛隊長也被長安城這龍潭虎穴嚇到了,整張臉像是死了爹一樣。
“殿下,咱們,咱們怎麼辦?”
親衛隊長別看五大三粗,其實是個花架子,沒有什麼本事。
要不然也不會再樑昭被貶的時候跟着去雷州受罪。
他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可終究也算是跟着之前的樑昭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一見這事鬧到這種地步,也曉得自家王爺這次算是栽了。
只怕這一次比之前和三皇子相鬥更加嚴重。
“怎麼辦!我如何知道怎麼辦?”
樑昭前世能夠位極人臣,其實和他個人能力並沒有很大的關係。
所謂趕上了風口,豬都能飛起來。
樑昭前世的成就,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他有一個好爹和好哥哥。
有些人必生所追求的東西,往往是另一些人與生就俱來的東西。
而前世的樑昭就屬於另外一些人。
這就導致他雖然見識過不少朝堂上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
但當他真正靠着自己的力量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馬上就原形畢露。
更不要說他現在面對的對手,可是連前世壓着他們司馬家不敢露頭的曹老闆都弄死了。
“怎麼辦,怎麼辦!”
如果剛剛樑昭還能靠着前世的心理素質鎮靜下來,可這一把大火,卻讓他徹底的六神無主起來。
“不好了,兄長,兄長!”
樑昭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聽遠處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
擡頭望去,正是自己這一世的雙胞胎兄弟——樑禪。
前世和今生,自己就像是樑禪的剋星一般,處處壓着他一頭。
因此在樑昭的眼中,對這個和自己有着相同面貌的人是十分的輕視。
一聽樑禪大呼小叫不好了,怒從心頭起,轉身抓住一旁親衛隊長的腰刀。
唰的一聲拔了出來,衝着向着這邊跑來的樑禪扔去。
好在這腰刀力道不大,還沒到樑禪身邊就掉在地上。
若是如此也把樑禪嚇了一跳,站在一旁驚恐的看着對面的樑昭。
“鬼叫什麼,哪裡又不好了!”
樑昭一見樑禪那窩囊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孫子上輩子窩囊,這輩子還窩囊。
他窩囊就罷了,這輩子還長了一張和自己一樣的臉。
一見他那張臉上窩囊的樣子,樑昭就總覺得像是照鏡子。
樑禪噤若寒蟬,站在遠處瑟瑟發抖,看着一臉怒火的樑昭嚥了咽口水,顫聲道:“太子,太子帶着人包圍了,包圍了王府,說,說讓兄長滾,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