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靜沒有着急回話,因爲他知道樑俊必然還有話要說。
等了一等,樑俊接着道:“軍師,你對劉備這個人怎麼看。”
除了上官瑞鶴之外,其他三人早就習慣了樑俊跳脫式發言。
劉文靜皺眉想了想,道:“昭烈皇帝得地勢與人和,卻不得天時。”
樑俊畢竟是太子,就算是穿越過來的,那他也是太子。
太子是什麼,未來的皇帝,劉備是誰,曾經的皇帝。
一個未來的皇帝在問手下人過去的皇帝的爲人時,暗地裡其實已經把自己的意圖表現了出來。
劉文靜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與樑俊探討這些,因此打了了擦邊球。
樑俊微微一笑,明白劉文靜的心思:“劉文靜還是把自己當做封建帝王對待了啊,現在我還不是皇帝,他就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直言不諱了。”
隨着在這個世界待的越久,樑俊就發現自己以前很多的想法其實就是自以爲是。
這個世界目前除了死去的沈雲和樑錦遇到的那位先生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的思想和自己相同。
縱然是劉文靜,他也是在封建社會之中長成起來,即便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也無法突破天生的上限。
這個上限在自己的時代則是所有人的下限。
自己那個時代皇權已經沒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人人平等的概念深入人心。
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自己的這些本能卻那麼的格格不入。
既然劉文靜不願意在劉備的問題上和自己深入探討,樑俊也不繞圈子了。
看着劉文靜和上官瑞鶴道:“兩位先生,樑俊回長安的目的只有一個,之前我就曾在雍州說過,那就是要建立一個讓百姓們活的有尊嚴的世界,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百姓們有法可依、朝廷有法必依、官府執法必嚴、所有的人違法必究。我也知道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只要我樑俊還活着,就要奔着這個目標去努力。”
說到這裡,樑俊的臉上充滿了堅定,他擡起手來神情有些激動:“這個過程必定是艱難的,中間會有數不清的困難和考驗等着我們,但上天既然讓我做了這個太子,就算再大的困難我也絕不妥協。”
“穩定雍州確實很重要,但如果要用這種方式穩定,那麼我們創建的世界從最初就帶着無法抹去的原罪。”
樑俊看向李秀寧,接着道:“李司長說的沒錯,咱們今日因爲穩定雍州的局勢而妥協,置周鑫一事的真相而不顧。明日是不是又要爲了穩定長安城而犧牲其他的事?”
李秀寧看着樑俊堅毅的面孔,心裡是又歡喜又驚訝,歡喜的是,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有人能夠懂自己心裡所想。
驚訝的是樑俊竟有這樣的魄力,選擇這條充滿艱辛坎坷的路。
“軍師,上官處長,如果有一天,本王爲了某些所謂的大局必須犧牲掉你們,你覺得公平麼?”
樑俊咬着牙將這話拋了出來,劉文靜和上官瑞鶴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
上官瑞鶴道:“殿下的意思是,若有朝一日殿下做了皇帝,我等這些有從龍之功的人功高震主,威脅到了皇位,殿下是否可以將我二人除去。”
樑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劉文靜和上官瑞鶴沒有接着說下去。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千百年來,無數的例子一一的驗證了這句話的真理性。
如果當真到了那天,樑俊要殺了自己,自己會心甘情願麼,自己會對樑俊沒有怨言麼?
“周鑫的事情確實是件小事,但我們的抉擇卻是大事。一旦我們選擇了爲了穩定可以犧牲律法的尊嚴,那麼我們早晚會走到鳥盡弓藏的那一天。”
樑俊看了沉默思索的劉文靜道:“但我要的不是這樣一個世界,要的是一個新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功臣不用擔心所謂的功高震主,皇帝,哼哼,先生應該知道我的主張。在我們要創建的新世界裡沒有皇帝,做到真正的人人平等。”
有些話當着李秀寧的面樑俊沒有辦法直說,只能曲線救國。
但以劉文靜和上官瑞鶴對自己的瞭解,必然是能明白自己要說什麼。
聽完樑俊這慷慨激昂的演講,李秀寧徹底安心下來,知道自己這一趟沒有白跑。
心事一解決,人就輕鬆很很多,李秀寧難得露出調皮的笑容道:“殿下,你還許諾過雍州百姓,以後頓頓都可以吃上肉。”
樑俊看着放鬆下來,滿面微笑的李秀寧,不由得心神一蕩,隨後點頭道:“沒錯,還要讓百姓們頓頓吃上肉。”
劉文靜和上官瑞鶴對視一眼,師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只需要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臣願爲殿下宏偉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二人齊齊下跪,衝着樑俊朗聲道。
樑俊趕緊上前將二人扶起,道:“二位先生何須如此,此事非是我一人之事,而是我等衆人之事。”
劉文靜站起身來,看着樑俊鄭重的問道:“若日後果真如殿下所言,大事可成,殿下當真要廢黜皇帝?”
樑俊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先生毋須擔心。”
說罷從一旁的牆壁上取下裝飾用的長劍,唰的一聲,樑俊將長劍拔出。
看了看四人,走到書房外,持劍高舉,朗聲道:“我樑俊在此立下誓言,若有朝一日推翻炎朝,建立新時代,必定廢黜皇帝,從用選舉之制,使這天下絕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天地神明共鑑,若有違背,則受洪門極刑而死,生生世世不得輪迴,永受油煎火烤之苦。”
起誓完畢,樑俊將長劍插在地上,隨後撩起袍襟,跪地衝着長劍磕了三個響頭。
劉文靜四人一見,全都恭敬的跪倒在地,齊聲道:“我等願追隨太子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天地神明共鑑,若有違背,願受洪門極刑而死,生生世世不得輪迴,永受油煎火烤之苦。”
說罷,衝着樑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宣誓完畢,樑俊方纔起身,將四人扶起道:“兩位先生乃是樑俊的左膀右臂,文淵乃是樑俊結義兄弟,李司長更是...”
前面的話說的還很嚴肅,可到了後面一句,樑俊卻卡住了。
樑俊原本還想借着這個氣氛感慨一番,這下子卻讓整個場面尷尬起來。
樑俊尷尬,其他四個人個很尷尬,饒是劉文靜和上官瑞鶴聰明過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把這個尷尬的局面緩解一下。
就在此時,樑俊只聽得身後傳來一個女童的聲音。
“李姐姐你真的來了,哇,你來長安也不提前告訴安陽一聲。”
緊接着就是安陽公主嗚嗚嗚的哭聲。
樑俊呼的一聲鬆了一口氣,恨不得抱起來安陽親個夠。
安陽簡直就是救命的小天使,剛剛樑俊尷尬的時候已經發現了李秀寧的臉色變的十分不好看。
若不是安陽及時趕到,只怕自己今天是無論如何也收不了場了。
李秀寧上前一步將安陽抱起來,親了又親,笑道:“安陽有沒有想姐姐?”
安陽公主一張笑臉掛滿了淚水,見到李秀寧嗚咽的說不出話來,連連點頭。
樑俊趕緊示意三人跟自己走,四人快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轉過彎離開了書房,樑俊劫後餘生的拍了拍胸脯,文淵道:“二哥,只怕你這次是傷了李司長的心了。”
樑俊瞪着眼道:“傷個屁的心,剛剛你怎麼不說兩句救一救場子,哪怕強行找個話題轉過去,也比僵在那裡強啊。”
文淵也不敢頂嘴,劉文靜道:“殿下,這等事日後還是少做的好。”
樑俊連連點頭,道:“這次是本王疏忽了,哎,得虧是安陽來的及時啊。”
上官瑞鶴趕緊轉移話題道:“殿下,前殿之內的事該如何處置?”
樑俊微微一愣,想了想道:“程經雖然不能殺,但也不能輕易將他放過,不知兩位先生可有什麼好辦法?”
上官瑞鶴看了看劉文靜,顯然是讓劉文靜先表態。
劉文靜思索一番,沉聲道:“殿下,此次之事就算不是程經策劃,卻也和他脫不了干係。依小生所見,這刺殺之事並無蹊蹺,可下毒之事卻有問題。”
“哦,先生何出此言?”
劉文靜看向文淵道:“文將軍,那茶果如殿下所說,一眼就能看出有問題?”
文淵點了點頭道:“沒錯,末將隨手一拿,就問道一股淡淡的異味,茶水的顏色更是十分的明顯。”
上官瑞鶴微微一笑,道:“殿下,程經身爲戶部尚書,乃是心思縝密之人,他若是想靠着下毒置殿下於死地,如何會有如此明顯的破綻。再者來說,此刻在府前行刺,若殿下當真遇害,與程經也並無太大的關係。可殿下若是在他府內飲了他的茶水遇害,程經便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明白。”
“上官先生的意思是有人陷害程經?”
剛剛劉文靜和上官瑞鶴沒來之前,樑俊就覺得這事不對勁,此時聽上官瑞鶴一分析,覺得和自己剛剛猜測的一樣。
看來自己遇刺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劉文靜跟着道:“若是小生沒有猜錯,只怕這第一次刺殺應該是程經所爲,其目的並非是要殿下的性命,而是想要警告東宮。”
“警告東宮?”樑俊皺了皺眉,問道:“整個長安城中能夠用這種事警告東宮的除了軍機處就是皇帝了。”
“也有可能是他們一起。”上官瑞鶴吃的就是整理歸納情報的飯,一遇到他的本行,馬上就猜測出無數種可能性。
“如果是軍機處和皇帝聯手的話,那麼茶水之中下毒的意思就簡單的多了。”
樑俊也不是傻子,劉文靜和上官瑞鶴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再聽不明白那就是真的蠢了。
“軍機處想要陷害程經,通過程經讓東宮與皇帝之間的矛盾公開化,軍機處好趁機坐收漁翁之利。”
樑俊說完,劉文靜和上官瑞鶴點了點頭,道:“因此這茶水之中的毒才下的如此明顯。”
“嗯。很有可能。”樑俊一邊想着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一邊慢慢往着前殿走去。
劉文靜三人緊隨其後,樑俊又有些拿不準道:“這些只是咱們的猜測,若事實並非如此,又該如何?”
上官瑞鶴道:“殿下可到前殿一看便知,若軍機處等人已經決定將程經當做替罪羊,此時這位戶部尚書在前殿之中必然是魂不守舍。若是殿下見了他,程經面色如常,說明我等猜測有誤,到時候殿下可以見機行事,敲打敲打他們一番,至少年關之前,想必他們不會有太大的動作。”
“只需三日,小生定能將這幕後真兇找出來。”上官瑞鶴說到這語氣之中帶着些許怨恨。
不管怎麼說,這次行刺着實是狠狠的衝着他這位東宮情報頭子的臉抽了一巴掌。
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樑俊點頭道:“上官處長說的有道理,若真如咱們猜測的那般,軍機處想要讓東宮和皇帝拼個你死我活。那本王就將計就計,讓程經和軍機處勢不兩立。”
劉文靜道:“小生與文將軍一同去,師弟,你去查一下,看一看從那些行刺之人身上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上官瑞鶴應了一聲,衝着樑俊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樑俊擡頭看了看前面的大殿,冷冷一笑,道:“軍師,二弟,咱們就去會一會這幫人,看看他們想玩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