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昌一見這勢頭,知道他們又要跪下,趕緊強扯着脖子高聲道:“可有什麼疑問之處?”
趙老栓整個人都傻了,馬昌連問了三聲,他纔回過神來。
“大人,大人...這...”
趙老栓似乎喪失了語言系統,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馬昌道:“你們沒有聽說,此乃太子殿下再三囑咐要本官給你們說清楚的。”
“你們修路不是太子殿下強制要求,誰若是願意走,現在就可以離開。”馬昌說完,身後的兵丁們全都散開,站在了路兩旁,把官道讓出來。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說有這天上掉餡餅的事,就算沒有這張公文,馬昌說這話他們也不會啥的要走。
太子殿下費盡千辛萬苦讓那麼多士卒護送着衆人來到涼州,讓他們回去他們敢回去麼?
從涼州到長安,這一路之上何止千里之遙,就算這當官的說是實話。
他們想走就能走,可能不能回到長安還是一說呢。
再者來說,出了雍州他們就是反民的身份,回到長安被人發現就得抓進牢裡,傻子才願意回去。
更不要說,這當官的雖然和其他官不一樣,可誰能保證自己這邊一走,那邊就有官兵把自己等人抓回來?
到時候死不死是一說,這些好處基本上是不可能再有了。
百姓們都不是傻子,齊齊搖頭道:“大人,俺們不走,俺們都不走,俺們願意留在這裡。”
馬昌點了點頭,道:“好,既然都不走,來到雍州之後就要按雍州的律法來。從明年起,雍州境內取消銅幣制度。一切交易買賣全都由紙幣代替。”
說着從袖筒之中拿出一疊紙錢來,看着衆人道:“你們在雍州修路,每月每人一貫錢紙幣,也就是每月月初,涼州建設衙門會統一給你們發酬勞。”
衆人聽的一頭霧水,看着馬昌手上的紙幣更是糊塗。
“大人,何爲紙幣?”趙老栓撓着腦袋,搞不清楚馬昌手裡拿的東西是幹嘛用的。
“趙老栓,本官且問你,你在長安城內若是想買一升米,需要帶幾文錢?”
“回大人的話,需二十文錢。”趙老栓恭敬的回答道。
馬昌點了點頭,道:“好,你在長安城內需要二十文錢才能買一升米,也就是二十個銅板。在涼州,你只要這樣一張紙幣。”
說着從那堆紙幣中抽出一張來,遞給了趙老栓,道:“此乃涼州交通銀行所制二十文錢紙幣,以後在雍州境內,你在上街買米,不需要用銅錢,只需給這張二十文的紙幣便可。”
說罷又抽出一張一貫錢的紙幣道:“此乃一貫錢的紙幣,也是交通銀行所製紙幣中面額最大的。日後你們每月領的工錢便是這樣的紙幣,可聽明白?”
衆人面面相覷,紛紛搖了搖頭。
馬昌也不生氣,點頭道:“你們現在不明白沒事,日後便會明白。”
說罷看向趙小栓道:“趙小栓,你接着念。”
趙小栓趕緊點頭,接着高聲念道:“與建設衙門簽了勞動合同的男丁,三年之內逃離雍州,一旦發現,全家處斬...”
唸到這,趙小栓渾身一哆嗦,斬他知道是什麼意思,這句話他也能明白。
就是說如果自己的老爹在這三年之中,如果離開雍州,被人發現之後,自己和妹妹便會被衙門的人捉住,然後開到問斬。
聽到這句話,百姓們對官府纔有了熟悉的感覺。
畏懼之心升起,一個個縮着腦袋低頭不語,唯恐惹到了馬昌,他身後那幫如狼似虎的差役就把自己一家老小捉到大牢之中。
“這一路走來,想必每晚你們也都聽布思衙門的說書先生們說過不少書了。來到雍州,只要奉公守法,依照太子殿下的旨意做事,無人會尋你麻煩。若是惹是生非,本官必然讓他知道,什麼叫說書先生嘴裡的,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
轉過頭來看着趙小栓道:“接着念。”
馬昌畢竟是一州之長史,官威之重,豈是趙小栓這個孩童能受得了的。
只是這三個字,就把趙小栓一身的冷汗嚇出來了。
他大着膽子朗聲念道:“自明年開始,若雍州百姓有行商之人,不收紙幣者,斬。與建設衙門簽訂合同後,不收紙幣爲結算工錢者,斬。與建設衙門簽訂合同者,闔家大小,凡觸犯雍州律法者,斬...”
趙小栓越說心裡越害怕,這一聲聲斬像是重錘一般砸在衆人的心口。
趙老栓聽的先是脊背發涼,可反應過來之後,再去回想自己兒子剛剛所念這些要殺要斬的事,好像和自己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這公文中說的可怕,但這些事放在長安城裡,自己若是犯了,那也沒有好下場啊。
不光趙老栓聽出了門道,身後這些百姓們也都回過味來。
好像這公文上說的厲害,但其實也不是那麼嚇人。
明白過來之後,趙小栓也念完了,顫顫悠悠的將公文遞給了馬昌。
馬昌接過來,衝着他讚賞的點了點頭道:“孺子可教也。”
收好公文,馬昌看着衆百姓,高聲道:“剛剛所念,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趙老栓高聲道:“回大人,聽明白了。”
身後的人也都跟着應聲。
馬昌面色如常,點頭道:“聽明白就好,趙老栓。”
趙老栓一個激靈,站直了腰道:“小人在。”
馬昌道:“你們先行休息,一會建設衙門的人就會來人,將你們所需的用品帶來。今日裡你們便在此處休息,一會還有住房衙門的人來,給你們丈量土地。丈量土地之後,限你三天之內帶領百姓蓋起住所。”
趙老栓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好,此乃你的村長憑證,自今日起,這條路上會有每天十二個時辰都會有北涼捕司衙門的人巡視,但凡有鬧事者,只需將此憑證給他,他自然知道如何處理。”
馬昌從一旁的隨從手裡接過一塊木牌,遞給了趙老栓。
趙老栓恭敬的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大人,捕,捕司衙門的人會如何處理?”
一旁的隨從冷聲道:“自然是殺一儆百,捕司衙門的人一會來了,會在這路兩旁豎起木樁,但凡鬧事者全都殺了綁在木樁之上示衆。”
這番話唬得趙老栓又是冷汗連連,低頭連連稱是。
馬昌見該說的差不多了,看着趙老栓道:“趙老栓,爾等能到此處,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更是太子殿下的恩澤。若是有不知好歹之人,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正說着,只聽後面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快馬飛馳,奔聲如雷,很快就到了跟前。
這一隊騎兵有上百人之多,各個身穿錦服,挎着腰刀,到頭的乃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精壯漢子。
見了馬昌連忙下馬,抱拳行禮道:“卑職趙克,參見長史大人。”
“趙捕頭來的正是時候,趙老栓,此乃捕司衙門的趙捕頭。”
趙老栓趕緊上前學着趙克那般行禮道:“小人見過趙捕頭。”
趙克一臉冷峻,上下打量着他,冷冷應了一聲,道:“你便是此村村長?”
“小人正是,正是村長。”
趙克一身的殺氣,讓趙老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距離進了,更是聞到一股血腥味。
“幹活。”趙克也不理會他,轉頭看向身後沉聲道。
後面的捕快聽到老大發話,一個個翻身下馬。
十幾個人拿起鐵鍬在路旁挖土,又有十幾個人從跟在後面的馬車上卸下來一個個木樁。
武人力大,沒一會功夫,十五個木樁就立好了。
趙克一揮手道:“把那幾個刁民綁上。”
話音一落,身後的捕快齊齊應聲,然後又從馬車上擡下來幾個渾身是血的人來。
手腳利索的綁在了剛剛樹好的木樁上。
趙老栓暗暗數着,一共六個人,各個渾身是血,全身上下打的血肉模糊,有幾個好像斷氣了,有幾個好像還活着,綁在木樁之上痛苦的呻吟着。
“這幫刁民,乃是上個村子的,馬大人一走,他們居然敢當頂撞村長,更是要欺辱村長的閨女。正巧遇上咱們,哼哼,一共二十一個雜碎,全都捉拿歸案了。”趙克一臉的兇狠,再加上這幾個被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人在。
這一幫百姓們看的是提心吊膽,唯恐這人高馬大的捕頭沒殺過癮,那自己開刀。
趙克見百姓們看自己有畏懼之色,冷冷一笑,高聲道:“你們放心,只要你們老老實實,不惹是生非,本官便是難爲你,只要告到鎮法司衙門,綁在這木樁上的人便是本官。”
一旁布思衙門的倆人跟着道:“哈哈,告訴咱們布思衙門,你趙老九也沒有好果子吃。”
趙克面對百姓們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爲的是要鎮住他們,不讓他們心有他念,老老實實的待在此處修路。
可面對布思衙門的人卻不敢如此,畢竟這布思衙門雖然成立並不久,卻在涼州衆多新創建的衙門中威名赫赫。
若說自己捕司衙門的人落在鎮法司衙門手裡,是必死無疑。
但落在布思衙門的人手裡卻是生不如死。
前些日子有捕司衙門的兄弟因爲巡街時候喝了點酒,被人捅到布思衙門裡。
那喝酒的兄弟被關了三天小黑屋,期間不給吃不給喝,據他所說,連燈也不給,在一片漆黑之中過了三天三夜。
放出來的時候,原本比自己還壯的漢子整個人像是縮了水雞仔,到現在一聽到布思衙門就渾身發抖。
趙老栓等人聽他們說話,一個個心中是既好奇又詫異。
等到馬昌這幫人走了之後,只剩下他們這一千來號人。
所有人都覺得剛剛的經歷像是做夢一般。
趙老栓也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可手中的那村長木牌卻是真真切切的不能作假。
“鄉親們!”趙老栓嚥了咽口水,看着同樣有些回不過神的百姓高聲道:“咱們既然來了這裡,馬大人把該說的也都說了。太子殿下如此待我等,我趙老栓便把話放在這兒,誰若是敢不按太子他老人家的吩咐辦,不用捕司衙門的老爺動手。我趙老栓便將他綁在這木樁之上!”
“說的沒錯!”人羣之中不少人響應起來,最後所有人都激動的衝着趙老栓道:“村長說的沒錯,咱們全都聽村長的吩咐。”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
來之前,或者這千人之中還有不少人懷有其他心思,可被馬昌與趙克剛柔並進,蘿蔔大棒一番敲打,那是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人心一齊,天下間就沒有難辦的事。
等來了建設衙門的材料、器具,又等來了住房衙門的人丈量好土地,分配好一千人各戶的宅地。
趙老栓一聲令下,雖然日頭已經落下,天慢慢的黑了起來,卻架不住百姓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
全都熱火朝天的投入了建設新家園的工程中。
男人們砍樹搭房,女人們搭鍋造飯,孩子們則撿起枯枝搭起一個個篝火。
涼州到嘉峪關這漫長的官道上,緩緩的被孩子們的篝火點亮。
自打有人類以來,這條罕有人跡的古道頭一次在黑夜裡燈火通明。
這些被遷徙來的百姓,懷揣着希望,用自己的雙手打下未來的地基。
也爲遠在長安的樑俊日後與這些來自各個朝代的帝王將相們爭奪天下,打下牢不可破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