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的地方或許不是這樣,可在炎朝,尤其是在現在的長安城。
一個人若是觸犯了律法,光天化日殺了人了。
如果這個人是一個普通的百姓,那麼事情就很簡單了,該殺的殺,該打的打。
大炎律法中該怎麼辦那就怎麼辦,誰也不會爲他多說一句話。
可如果這個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炎朝金字塔頂層中的一員,那麼這件事就不足以用律法來定罪了。
刁鳳山殺沈雲,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大炎律法再怎麼白紙黑字寫着,殺人償命也沒有用。
刁鳳山是生是死不是大炎律法說了算,而是坐在軍機處裡制定遊戲規則的這幫大佬們來決定的。
他的生死成了各方爭奪利益的籌碼,只要刁鳳山死能給在場的大部分人帶來好處。
就算刁鳳山沒有犯法,那麼他也得死。
如果刁鳳山活着,能給在場的這些權貴們帶來足夠的好處。
就算刁鳳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飯睡覺殺人。
大炎律法在他腳下被他踩着玩,刁鳳山也死不了。
對於這種現象,樑俊打心裡是排斥甚至說是厭惡的。
可對於其他人來說,尤其是在這幫來自各朝各代的帝王將相們的眼裡,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權利麼,不就是各方妥協後的產物麼?
也許這就是所有人都認爲樑俊做事沒有政治思想和政治覺悟的原因。
因爲在程經說完這話,樑俊一反常態,沒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臉,滿臉無奈的感慨道:“若是刁鳳山死了之後,咱們這個屋子裡的人日後行事都能按照大炎律法來,本王倒是贊同定刁鳳山死罪。”
程經已經做好了和反駁的人脣槍舌戰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可樑俊一說完,他心裡就泛起彆扭來。
“太子爺你這有點太不着調了,咱們說刁鳳山的事呢,你扯這些有的沒有幹嘛。難怪他們都說你不懂官場規矩,合着並沒有冤枉你啊。”
其他人也都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看樑俊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太子也太不會聊天了吧,剛剛說的不挺好的麼,怎麼一說正事馬上就把天給聊死了。
整個軍機處中瞬間冷了場。
樑俊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一臉尷尬的看着自己,哈哈一笑,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這邊一說完,那邊樑錦開口了:“若是律法有用的話,殺人償命,那在場的諸位只怕都得到刑場上走一遭,尤其是秦王。”
往常但凡是這種人多的會議,樑錦基本上都不到場,難得來一次也是走個過場,任憑你們吵的再兇,這位大皇子穩坐釣魚臺是一言不發。
今個反倒是樑俊一來,卻主動發言,倒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樑羽明顯一愣,怎麼也沒有想到樑錦這位老大哥一說話就把戰火往自己身上引。
“大哥此話何意,關臣弟什麼事。”樑羽有些無辜的看着樑錦笑道。
樑錦輕蔑的掃了他一眼,道:“刁鳳山殺了三品大員,依着程尚書的意思就該是死罪。秦王殿下殺了太子,豈不是罪加一等?”
樑羽:emmmm
樑羽無可奈何的看了看樑錦,不帶這樣的啊老大,你說事就說事,閒着沒事老是翻舊賬揭老底就沒意思了。
老子殺太子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你們這幫孫子有事沒事就他孃的提留出來說,可就十分的過分了。
樑俊與屋內大部分還沒反應過來,樑羽什麼時候殺過太子了?太子不是好好的在上面坐着呢麼。
再看樑羽一臉的無奈,樑俊隨即明白過來,合着樑錦說的是樑羽上輩子在玄武門乾的那事啊。
程經被樑錦這話一憋,饒是他準備的再充足也難以反駁,可這事是他開的頭,若是就此罷休未免有些太下不去臺。
若是樑俊再上杆子一爬,只怕之前挺殺派想要敲樑俊的竹槓計劃就此落空了。
要是敲不來竹槓,皇帝那邊最近本來對自己就很有意見,只怕以後自己的日子更不會好過。
“殿下此話略失公允,秦王殿下當年誅殺太子乃是爲了清君側,更是爲了天下百姓,萬民社稷。刁鳳山無故殺害朝廷命官,乃是爲泄私憤,一個爲公一個爲私,豈可同日而語?”程經憋了半天才憋出來這一句給樑羽洗白的話。
聽的樑羽在一旁是直捂臉,程尚書,不會說話咱就別說話,非要逞這個英雄幹嘛。
這樑錦輕易不張嘴,一張嘴那話比刀子殺人還利索,你說你跟他打什麼嘴仗。
樑錦冷冷一哼,哂笑道:“本王倒是聽說過竊鉤者誅,竊國者爲諸侯之說,可程尚書這番道理卻還是第一次聽聞,同樣是殺人,只因刁鳳山殺的是三品官,那便是爲一己之私。秦王殺的是太子,那便是爲了天下萬民。如此說來,程尚書貴爲當今二品大員,若是誰人殺了程尚書,就算不是爲了萬民社稷,也算是爲了我大炎朝江山安穩了?”
這一番話聽的是樑俊連連點頭,政哥哥不愧是政哥哥,這打天下是一把好手,嘴炮功力更是超凡。
程經也算是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可對面樑錦這番話卻是啞口無言,瞪着眼不知道如何反駁。
挺殺派的隊友一見程經不到一回合就被樑錦懟的是啞口無言,一邊暗中罵着程經廢物一邊感慨樑錦的毒舌。
“依着大殿下之言,殺了程尚書便能保我大炎江山安穩。那若是有人殺了我朝大皇子殿下,是否就可保得我大炎江山永固,傳承萬世?”韓勵思來想去反正自己就一個喜好人妻的黑點,自從那天被樑俊公開處刑之後,這些天來軍機處這幫人有意無意就拿這事撩撥自己。
韓勵也習以爲常了,反正今日不管如何也得做實了刁鳳山死罪的罪名,要不然樑俊這重啓絲綢之路頭一遭沒有自己等人的分成,自己這幫人與太子還有皇帝之間的差距不是越來越大?
等到了差距不可逆轉的時候,樑俊和皇帝還能像現在這麼好說話?
程經不行,還得看我韓勵的。
樑錦見韓勵來送死,嘴角之上揚起一絲不屑的笑容:“若是殺了本王,能讓我大炎傳承萬世。不消得旁人動手,本王立即自絕於韓尚書面前也不算什麼難事。可如果本王死了,炎朝還是毀在了軍機處諸位手中,又當如何?”
韓勵見樑錦順着自己的話頭來說,胸有成竹,哈哈一笑道:“殿下不試又如何知曉?反正殿下雖爲我炎朝嫡長皇子,本該繼承大統,可上天卻讓殿下讓位於賢,豈非昭示殿下另有他任?若是殿下一死當真可保得我大炎朝江山永固,傳承萬世,豈不是功德無量之事?後世之人焉能不爲殿下建祠立苗,永世祭拜?”
我沒進來之前你們這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現在一個個說話像是吃了槍藥一樣。
攻擊性如此超強,張嘴不是你死,閉嘴就是我亡,爲了啃自己老子一口肉,你們就這樣撕破面皮硬鋼,吃相難免有些太難看了吧。
樑俊被這倆人之間的脣槍舌戰嚇了一跳,可也明白過來爲啥樑錦要爲自己出頭。
軍機處這幫人顯然是憋着勁要借刁鳳山的事啃珍寶坊一口,而珍寶坊背後的老闆之一可不就是樑錦麼?
往日裡軍機處這幫人吵翻天,樑錦也不發一言,那是因爲和他沒有利益關係啊。
現在傷害到了他樑錦的直接利益,這位滅了六國的狼人還能讓你們如願?
樑錦哈哈一笑,看着韓勵道:“虧得韓尚書還是後世史書之中稱讚的詩人,我原以爲太子口中所謂五千年曆史裡以詩才留名萬世的韓尚書,在軍機處諸多帝王將相面前必有高論,原來韓尚書也只不過是迂腐儒生一個,說的話更是粗鄙之言。”
不等韓勵反駁,樑錦接着道:“本王前世裡滅六國建大秦,豐功偉績,史書之上自有定論。大秦原本有傳承萬世之基,卻因本王一死,萬世基業毀於一旦。前世如此,上天已像天下萬民昭告,本王在,則江山社稷便在。本王崩,則江山萬民便亂。韓尚書今世食炎之祿,侍樑之君,如何能有讓本王自絕而天下亂之意?莫非韓尚書還想生靈塗炭、江山碎亂,好再讓你挾天子以令諸侯麼?”
“你!一派胡言!”韓勵氣的站了起來,指着樑錦半天說不出話來。
樑錦繼續補刀道:“反觀是韓尚書,前世裡號稱帳下猛將如雲,謀士如雨,天下之地佔據其二,又有漢帝在手,終其一生只不過博得區區魏王之名。武帝之封,反倒是死後子嗣追尊,由此可見,韓尚書若是自絕本王面前,對我大炎江山更是百利而無一害。韓尚書若當真心懷天下,體恤萬民,忠心朝廷,如何苟且偷生至此時?莫不是韓尚書明知一死利天下,偏偏不顧天下萬民死活,反倒是忍辱偷生,等待着奉天子以討不臣之日麼?”
反正不管怎麼說,在樑錦這你韓勵不死就是要造反,你就是個造反的命,誰沾着你誰倒黴,只有你死了大傢伙纔有好日子過。
韓勵被樑錦這左一句挾天子以令諸侯,右一句奉天子以討不臣懟的是一句話也說出來了,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氣,神色比之前的程經還要狼狽。
挺殺派的氣勢被樑錦連挫兩次,所有的人都不敢冒然開口了。
樑俊這個高興,自己進來之前就做好了挨宰的準備,誰知道自己這位大哥關鍵時刻居然靠着嘴遁,把他們噴的是啞口無言。
眼瞅着不用忍痛割肉,樑俊對樑錦佩服的是五體投地,從懷裡掏出一根菸來,站起來探身遞給樑錦。
“來大哥,抽菸。”
樑錦接過樑俊的煙,蔑視的目光在挺殺派身上掃視一圈,所有人的都趕緊低下頭,唯恐被這位大佬逮到吊起來懟一頓。
半響,樑羽悠悠的說道:“皇兄...”
“本王不與殺兄逼父欺嫂之人說話。”樑錦看也不看樑羽,轉過頭去,一股濃煙從他頭頂緩緩升起,融入了屋頂人造大氣層中。
樑羽被這一句懟的半天緩不過勁來,看着樑俊咬着牙道:“太子,若是東宮執意要保刁鳳山,那咱們就只能手上見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