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蘇競闖入了黑吉斯的糧草大營,卻發現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嘴——他們的糧草儲藏在上百個大窖裡,光是打開蓋子就要用十幾個人去轉動鉸鏈,原來定的火攻計劃顯然已經破產,不說火把在無氧的地窖裡能不能奏效,光這麼多地窖一個個燒過去單就任務量而言,就算人家敞開白讓你燒這1000人就忙活一天一夜,更別說這裡離黑吉斯三個大營都很近,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大批人馬馬上就會前來支援。
看來黑吉斯早就想到敵人會在糧草上打主意,所以埋下了這一手,讓人只能望洋興嘆,要造這麼大的工程,絕非一日之功,甚至可能要經年累月,可見黑吉斯確實是野心勃勃早有染指洪烈帝國之意,這片地窖或許早在陳志遠的先鋒軍動身之前就挖好了,這隻能說明洪烈帝國在情報方面失敗透頂,人家在眼皮子地下動了這麼大的手筆竟然懵然無知……我和蘇競一時彷徨無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問道:“現在怎麼辦?”我想了想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燒他三五個也得燒啊。”
蘇競漸漸恢復鎮定,咬了咬牙道:“這麼做對大局無益,反而會打草驚蛇,不如回去另想辦法。”
我說:“咱們這一路殺過來行蹤暴露只是遲早問題。”
蘇競道:“那也沒有辦法,好在黑吉斯就算明白短時間內這麼多糧草也無別處可去,能得知這裡的確切位置就是收穫,咱們只能回去以後再調重兵前來圍剿。”
我嘆氣道:“也只有這樣了。”話雖這麼說,她和我都明白這麼做的難度很大,女兒國和洪烈帝國結盟之後兵力也不及黑吉斯,說調重兵圍剿,目前只能是一句空話。
就這樣,我和蘇競又悄悄退了出去,來到樹林邊,馬菁一臉迫不及待道:“怎麼樣?”
蘇競皺着眉道:“可以確認就是黑吉斯的糧草大營,但是……”
還沒來得及高興的飛鳳軍被她後面兩個字說得一愣,蘇競把詳細情況一說,女兵們也都面面相覷起來,馬菁急道:“那怎麼辦,總不能白來一趟吧?”
蘇競搖頭道:“看來只能如此了。”
馬菁眼睛一轉道:“不如這樣,我們衝進去不管能燒掉他幾個地窖,總之先把火放起來,前面的黑吉斯軍隊一見後方着火勢必軍心大亂,這不是也幫了大將軍的忙嗎?”
一干女兵本來就不願意善罷甘休,一聽這話全都躍躍欲試起來,蘇競猶豫不決,這時張世磊道:“這不是個好辦法。”馬菁瞪眼道;“怎麼?”
張世磊分析道:“先不說火能不能着起來,就算着起來也未必就是幫了趙將軍。”
馬菁斜着眼睛道:“此話怎講?”
張世磊分析道:“黑吉斯軍一見後方着火,分出重兵來救是肯定的,到時候咱們只有撤退,而趙將軍那邊以爲咱們得手,一味硬撐下去只能是貽誤戰機最後陷入重重包圍中,那咱們其實就是幫了倒忙,我看還不如儘快趕到前線如實相告叫趙將軍早做計較,讓飛鳳軍的兄弟……呃,姐妹們早些擇城而入,也減少些傷亡。”
馬菁一聽在理,冷汗涔涔而下,最後只得一跺腳道:“咱們撤!”
女兵們趁興而來敗興而歸,眼看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換來的情報就到了收穫的時候,卻只能在勝利的果實前一籌莫展,個個垂頭喪氣,馬菁呵斥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別像鬥敗的雞一樣!”其實她自己也沒精打采的。
我們估摸時間,推測飛鳳軍現在已經攻至澹臺朗大營,於是一行人擇道往東而行。
也就剛走不到300米的距離,前面樹林裡疾馳過三匹快馬,看裝束是黑吉斯士兵,馬菁揮手讓衆人伏身,既然暫時不打算動手,也就沒必要惹無謂的麻煩,那三人跑過之後緊接着後面又過了兩撥人,都是騎在馬上行色匆匆,看樣子絕不是哨兵,好像急着覆命的樣子,馬菁喃喃道:“難道我們的行動已經暴露了?”
張世磊道:“應該不至於這麼快,而且方向也不對呀。”說話間後面又有兩匹馬奔過,這一次衆人都留了神,張世磊盯着兩個騎士跑過,不大確定道:“好像是傳令兵。”
我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張世磊道:“你看他們的武器全都背在背上,如果是戰鬥序列的騎兵,刀應該是斜跨在馬側的,只有傳令兵不斷奔走顛簸才這麼做。”
我納悶道:“傳令兵?這樹林裡有什麼命令可傳?他們又傳給誰?”
我們雖然犯了狐疑,但是掛念前線戰況也沒太上心,依舊隱在林間繼續往目的地走着,又一匹戰馬隔着樹叢從我們身邊跑過,片刻之後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馬嘶,接着有人聲一問一答,似乎是在驗證口令之類的,我這會也算久在軍中,對這種形式已不陌生了,知道凡是軍營入口必定要設卡子,問答口令就是防止敵軍探子趁虛而入,馬菁和張世磊等人更不用說,一聽有人在交接口令立刻對視了一眼:“這附近怎麼會有軍營?”
蘇競眼睛微閉,霍然道:“口令是‘弛張有序’。”
我們都感納悶,蘇競睜開眼道:“口令內容,是‘弛張有序’。”原來她耳力過人,竟然聽到了對方說什麼。
馬菁更是遲疑道:“黑吉斯在這裡設了一個軍營那是什麼意思?”
蘇競微微一笑道:“既然誤打誤撞到了這裡,我們不妨去看看如何?”
馬菁正爲糧草營的事懊惱,一聽又有立功的機會,忙不迭道:“好啊,只不過千萬可別耽誤了工夫。”
蘇競笑道:“放心,如果真是一個軍營那咱們就繼續趕咱們的路。”
我聽她話裡有話,心裡也莫名地一動,蘇競帶頭,我們一個個緊隨其後,如同一羣狼在小心翼翼地接近獵物,穿過一片茂盛的樹林和一座低矮的土山,我們想象中的“軍營”終於完全暴露在面前——在土山後面,樹蔭之下,一棟孤零零地小木屋矗立在那裡,屋前倒是熱鬧非常,不斷有騎士上馬下馬穿梭於木屋之間,他們一但得到具體指令即刻上馬而走不敢有絲毫耽擱,木屋前有一隊衛兵大概五十來人,各執刀兵守在門口,一絲不苟地盤查着來往人等。
馬菁只用眼睛一打就大爲興奮道:“這是一個指揮部!”
那隊衛兵聽有異動,立刻大聲喝道:“什麼人?”
蘇競自土山後面款款轉出,淡然道:“是我。”
那些衛兵一愣,有人便道:“口令!”
蘇競微微一笑道:“弛張有序。”
那人聽口令說得不錯,不禁撓頭道:“你是哪個營的?”
蘇競道:“我是飛鳳軍的。”
那人大驚失色道:“有敵情!”不用他說這時其餘的衛兵也都一起舞着長刀衝了上來,馬菁從土坡後面長身而起,劈面一箭射倒了一個衛兵,女兵們紛紛開弓,連同撲上來的衛兵帶門口的傳令兵一起射死,其中幾箭便順着木屋的窗口射了進去,然而恰似射中了一個巨大的彈簧,瞬息就反彈了回來,而且射速更快更狠,蘇競袍袖一拂震落了幾枝,獨有一箭直奔馬菁面門而來,憑馬菁的功夫竟無暇躲閃,我因着佛光普照能料敵於先,可她離我還有三步之遙,要說伸手去接也已經來不及了,匆忙中我一擡青玄劍的劍柄,那箭叮的一聲射在青玄劍的吞口上,掉落了下來,自始至終馬菁只有瞪大眼睛發呆的份兒,直到箭落了地都沒反應過來。
“有高手!”蘇競剛說完這句話,木屋裡閃電一般躥出四個人,這四人中只有一個手裡握了一柄長劍,其餘三人都是空手,分別朝四個方向攻向蘇競,蘇競單掌逼開正面那人,轉身形讓過左面那人的拳鋒,右面那人見招變招,踢向蘇競的腰間,蘇競後發先至,在他擡起的腳面上一踩把他壓了下來,此刻那一柄長劍已經斬向蘇競的後肩,蘇競彷彿腦後生眼一樣腦袋前傾右腿準確地蹬向那人持劍的手,眼看就要蹬上,哪知這人往後退了半步將手中長劍一側,這一來蘇競要繼續發力就等於是把自己的腳往對方的劍鋒上送,非受傷不可,蘇競始終沒向後看,但對方每一招好像都盡落眼底,千鈞一髮之際收腿、回身、出掌,滿擬憑自己的武功起碼能使對方撤身,沒想到那人又悍又狠,劍鋒一轉直刺蘇競手掌,蘇競一斜身右掌換左掌繼續直進,這人便偏開劍和她生生對了一掌,隨即踉蹌了兩步,長劍仍然是進攻的姿勢。
這幾人從動手到一個回合結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實可謂兔起鶻落,讓我大爲意外的是:以蘇競的身手居然沒討到多大便宜,這四個人本身的武功都不弱那是意料之中的,相互配合竟也到了心心相息的程度,比之縛神衛雖猶有不如,但也難能可貴了。
蘇競一怔之下忽然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色,她下意識地往木屋裡看了一眼道:“能讓如此高手守衛的,想必不是尋常人。”她盯着使劍那人由衷讚了一聲,“好劍法!”隨即又道,“掌法也不錯。”
那人卻知道自己遇上了生平僅見的強敵,強自調息劍氣,只是哼了一聲。
此時蘇競和四大高手對峙,馬菁等人自然是插不上手,只有我心癢難耐忍不住要進木屋看看是何許人也,腳剛一動使劍那人已經識破了我的心思,飛身仗劍老鷹撲食一樣衝我俯衝了過來,看樣子四人之中以此人武功最高,可惜他心浮氣躁之下絲毫不懂要掩飾自己的劍氣,而我這門佛光普照,對方劍氣越強相應的感應也就越明顯,我早知他要劈我左肩,於是略一側身,同時拔出青玄劍橫在他預擬進攻的路線上,噹的一聲他手中長劍被青玄劍削去半截,這人捧着半截劍竟然就愣在了當地,蘇競趁他一愣的間隙已經拿住了他的後心,掌力一吐將他彈出一丈多遠,身形沒有片刻停留東一晃西一晃將剩下的三人打倒在地,使劍那人一去,那三人以掌對掌完全不是蘇競的對手,剛剛還能勉強支撐的局面瞬間便土崩瓦解。
我使勁甩了甩生疼的手腕,見四大高手看蘇競的眼神都充滿了驚駭卻沒一個搭理我,只好自賣自誇道:“嗯,劍不錯,劍法也不錯。”
“怎麼可能……你明明是一個劍童級別的新手……”使劍那人滿臉的不甘,我笑道:“這個……你完全誤會了。”其實他並沒有敗給我,但是他的進攻路線被我看破對他絕對是一個意想不到的震動,以他這樣的高手本來不該臨戰發呆,但是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他這才被蘇競鑽了空子,當然,就算打下去他們也肯定不是蘇競的對手,不過是十招二十招的區別。
“能頃刻間打倒我黑吉斯軍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來者莫非是劍神?”木屋裡終於有人說話了,聲音洪亮但略帶了幾分蒼老和掩飾不住的疲憊。不等有人回答,這聲音又道,“既然女兒國和洪烈已經結盟,那麼是蘇競和史迪載中的哪一位?”
我笑嘻嘻道:“不瞞你說,都在這了。”倒在地上的四大高手聽到這神色瞬間釋然,隨即轉爲死灰,他們在弄清楚了自己敗在誰手裡之後很快也得出了第二個結論:目前的處境絕不可能被逆轉了。
屋裡的老人頓了一頓,頗爲意外道:“那老夫可榮幸之至啊。”
馬菁這時已經指揮人把木屋團團圍了起來,她用眼神詢問我是不是要衝進去拿人,我衝她擺擺手,一邊仍舊笑呵呵道:“老爺子你還是自己出來吧,省得我的手下粗手粗腳地冒犯了你。”
那老人道:“聽你的語氣,你們似乎還不知道老夫是誰?”
我說:“讓你見笑了,本來是誤打誤撞才找着這的。”
老人嘆氣道:“老夫就是爲了躲你才把指揮部搬到這密林深處,想不到反而又送到了你手上,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我愕然道:“你是……澹臺朗?”
老人苦笑道:“正是。”
馬菁和張世磊等人一聽無不歡喜雀躍,雖然衆人猜測這必然是一個不小的將領,沒想到竟是黑吉斯三大元帥之一的澹臺朗,兩軍對壘,抓了對方的主帥,這是何其難得的豐功偉績?
我慢慢往門前湊了兩步,小心翼翼道:“澹臺將軍,請你借一步說話如何?”我生怕這老傢伙受不了被俘之辱再自殺了,對這種人物,拿活的自然要比死的更有價值。
想不到木門霍然一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將便出現在了門口,他沒戴頭盔,兵器也已解下,看身材要比史存道小上一號,但也稱得上魁梧,他這冷丁一出來還把我嚇了一跳,看來老頭暫時還沒有以身殉國的想法。
澹臺朗出門第一個就瞧見了我,他往青玄劍上看了一眼,問道:“你就是史迪載?”他轉眼又瞟到了蘇競身上,“那麼這位就是蘇競了?”
馬菁手裡拿了一條繩子就要往上闖,四大高手雖然全無掙扎之力,仍然一起怒喝道:“放肆!”
我衝馬菁擺擺手,跟澹臺朗堆個笑臉道:“老將軍肯出來那就是想通了,咱們也不能不懂事。”
澹臺朗道:“你們難道不殺老夫?”
蘇競道:“我們只想請澹臺老將軍移步到飛鳳軍中一敘。”
澹臺朗一笑道:“何必說得這麼客氣,老夫無非是列位抓到的一條大魚罷了,要殺要剮還不是任二位擺佈?”
蘇競也不故弄玄虛,手一伸道:“請吧。”
馬菁眉飛色舞道:“大將軍現在一定正在這老傢伙的營盤裡廝殺,這樣一來信州城外的黑吉斯軍就能不攻而破了。”這一點我們自然也想到了,飛鳳軍的姑娘們掃蕩糧草無功而返,居然歪打正着抓住了澹臺朗,不禁也都興高采烈起來,就目前而言,很難說是破了黑吉斯的糧草大營對其打擊大還是拿住了澹臺朗對戰局更有利。
這時一名黑吉斯的傳令兵恰好趕到,這人開始還沒發現異常,等他看到滿地凌亂時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1000飛鳳軍弓箭在手,只要蘇競或馬菁一聲令下立刻就將此人射成刺蝟,馬菁和蘇競商量:“蘇大人,動不動手?”
蘇競道:“先看看他說什麼,對我們有沒有用。”
那名士兵戰戰兢兢來到澹臺朗身前,雖然脖子上的雞皮疙瘩層出不窮但是畢竟元帥在上,於是照例下馬單膝跪倒,嘴脣哆嗦着道:“報將軍……最新戰報……”
澹臺朗往下看了一眼道:“說。”
“這個……女兒國飛鳳軍偷襲我軍大營,現在……現在正在打仗。”
我一聽這話都被氣樂了,“正在打仗”,這叫什麼話?顯然他是怕泄露機密,卻又編不出什麼段子,只好隨口胡說。
澹臺朗嘆氣道:“蠢材,在場的人誰不知道這事兒?到底什麼事情儘管說來。”
“是。”那士兵得了元帥的命令,說話也通順多了:“稟將軍,飛鳳軍現已突破我軍北口,齊幟將軍的3萬人馬傷亡殆盡,距南口尚有15裡,張西橋將軍讓我向將軍請令南下救援,另外,要不要向秦義武將軍求援,請將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