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走秦栓子這件事上,我覺得我做得並不過分,當然,我也承認普奇雄也沒有錯,從某種角度上講,秦栓子確實做了一個軍人不該做的事情,擅自離營去和情人幽會,這如果在和平時期還可以說是可大可小的紀律問題,但是戰事已起,在行軍途中這麼幹性質絕對很嚴重,普奇雄真要拿他祭旗,全軍上下也絕對不會有人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戰爭時期的殘酷就在於:不但敵人的命輕於草芥,有時候對自己人也是一樣。
所以我這麼做在很多人眼裡就可能是錯的,至少在普奇雄眼裡就是——自從重新上路以後老頭就一個人鬱郁而行不再和我結伴。
通過這些天的相處,我對普奇雄的爲人還是瞭解得夠深的,老頭雖然看着嚴厲,其實對下屬和晚輩將領還是十分願意提攜的,我想他不理我應該不是因爲我冒犯了他的威嚴,而是老頭脆弱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就像受了頂撞的爺爺跟孫子賭氣一樣。
我一催烏龍騅和老頭並肩而行,訕訕地道:“普老將軍……”
老頭“嗯”了一聲,卻不說話。
我只好擎出搭訕的至尊法寶,仰頭看天道:“今天天氣真不錯哈。”
普奇雄扭過頭認認真真地看了我一眼,說道:“迪載,你知道你剛纔錯在哪了嗎?”
我訥訥道:“太過婦人之仁了?”
普奇雄道:“也對也不對,爲將者,智信仁勇嚴缺一不可,這仁和嚴兩個字是最難處理的。”
我小聲道:“可是如果殺了秦栓子,那王氏和她老孃就都活不成,這可是三條人命啊。”
“秦栓子這人可殺可不殺,不過不殺也有不殺的辦法,像你那樣一味護短,甚至不惜和一個刁民耍胡賴,未免也太過兒戲了。”
我臉紅道:“老將軍說的是。”
普奇雄道:“你要想幫助秦栓子,暗中派人給他送些銀兩也就是了,可你公然護着他,此先河一開,和秦栓子有相同經歷的士兵人心浮動,老夫怕的是這個。”
我使勁點頭道:“這個我記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普奇雄一擺手道:“也許是老夫太過謹小慎微,軍隊本來是你們年輕人的,再過20年30年,我們這些老東西骨頭都已經化成了一把,那時候可就要看你們的了,有些話得當不得當的你就多擔待,老夫也全是爲了洪烈帝國的將來着想。”
我忙道:“您拿我當自己人,我懂。”
普奇雄一笑,再不介懷。
兩日後的清晨,大軍剛準備要拔營,我正幫着普奇雄安排各項事宜,忽有快馬來報,說是中軍元帥請各路主將前去開會,讓各人不論遠近即刻出發。
普奇雄一聽便知軍情緊要,只帶了我一個,我們倆各自率領親兵輕裝簡從向20裡外的中軍帳奔馳,不到一個時辰後抵達中軍大營,在帥帳之外正好和史動碰上,簡單打個招呼後一起入帳,史存道居中而坐,他見左右將軍到齊,言簡意賅道:“最新戰報,我軍先鋒史馳已經到達黑森林邊境,和黑吉斯的人馬交手幾次,互有損傷。”
史動畢竟和史馳兄弟情深,脫口道:“數字對比如何?”
史存道道:“我軍搶先佔據高處,目前略有小勝。”
史動這才稍稍舒了口氣,史迪齊和史迪州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羨慕的表情,這兄弟倆不比史迪揚,都是第一次隨軍出征,聽到史馳的捷報,都對史迪揚和史迪威的先立戰功眼熱不已。
史存道說完這個,喜怒不形於色,接着道;“這次叫你們來主要還不是爲了這個。”他頓了頓道,“另有諜報,黑吉斯除先鋒陳志遠所率30萬人馬外,另有3路大軍共計150萬向我厲信撫三州進發,其意圖很明確,就是要在交兵伊始就展開攻城戰,各位對此怎麼看?”
普奇雄道:“敵軍主力兩倍於我,我軍不日也將抵達邊境,如果選擇屯兵,兩軍即刻便要展開決戰,形勢於我不利,如果分兵防守,卻又正好遂了敵軍的目的,我們只能被動挨打,且相互救應不便,無論哪一路失守都後患無窮。”
史存道道:“正是,所以老夫要向大家討個意見,是戰還是守?如果戰,我們便需加快行軍前去與史馳匯合,屯兵一處,如果守,史馳孤軍在外意義已經不大,需立刻叫他擇一州退守,無論如何,今夜都要拿出一個主意來。”
史動道:“兵法雲:‘敵欲我悖,攻守惟蕨’說的就是敵人想幹什麼咱們偏反着來,如果他們已經做好了在平原決戰的準備那我們就撤守,如果他們打定主意把重點放在攻城上,咱們偏偏出其不意地衝上去,可現在的問題就是咱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普奇雄:“而且咱們大軍開拔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只怕黑吉斯那邊同樣得了戰報,咱們在猜他們,他們也在猜咱們,他們肯定也非常想知道我軍的戰術意圖,是重攻還是重守,再針對此做出部署,這就像押寶,誰押中了第一局誰就能佔取一些主動。”
史存道忽然微笑道:“這第一局看來我們是贏定了。”
史動和普奇雄一起詫異道:“怎麼說?”
“你們可知道這三路軍的統帥分別是誰?”
“不知。”
史存道攤開手掌伸出三根指頭道:“分別是澹臺朗、秦義武、吳司中,這三人雖都是黑吉斯著名的帥才,但是主攻擅長不同,澹臺朗與老夫年紀相當交手多年,當初黑軍趁我不備攻城掠地多是此人在擔當主攻,其部屬多擅長攻堅拔城;秦義武和吳司中卻是年輕一代中崛起的新秀,所部多是騎兵,善於平原衝鋒,這三軍雖不分主次,但必有一軍會率先與陳志遠匯合以爲後應,我們只要看最先和陳志遠匯合的是哪一路軍,就大概能猜出黑吉斯軍的作戰意圖了。”
史動和普奇雄道:“不錯。”
史迪齊這時道:“元帥,兵道詭詐,這個方法似乎也不大靠得住,萬一敵軍事先做了準備,故意混淆視聽臨陣換將率兵怎麼辦?”
普奇雄讚許道:“不愧是將門之後,運籌帷幄頗有乃祖之風啊。”
史迪齊得了這一句表揚不禁大感欣慰,衝弟弟使了個眼色。
史存道呵呵一笑道:“齊兒說得有理,不過你這個擔憂也簡單,我們只需看最先來與陳志遠匯合的是騎兵還是步兵也就是了,何必非要管他統兵的是誰?”
史迪齊臉一紅,知道自己露了一小怯,在場的都是兵法大家,這點小伎倆豈有不明白的,只不過是史存道少說了一句話而已。不過我對他倒是真挺佩服的,聽這一屋子人說話,每一句都說得我既茅塞頓開又心驚肉跳,深感其中的陰謀算計之險惡,史迪齊想到的我就沒想到,更別說達到史存道從有碼沒碼判斷行情的地步了……
史存道道:“是攻是守還是後一步的事情,老夫現在還有一件當緊的事要宣佈!”
衆人聽他這麼一說,一起肅立,史存道道:“不管如何,陳志遠這30萬先鋒老夫是要定了。”他見衆人不解,解釋道,“黑吉斯三路大軍作爲增援,想要穿越黑森林尚需要7天時間,而我軍已然臨近邊境,騎兵突襲的話只需3天,我軍目前有20萬騎兵,這就意味着我們能在邊境集合50萬兵力對付陳志遠30萬孤軍,除此之外還有4天時間,老夫要用這4天時間盡殲陳志遠軍!”
史動和普奇雄對視一眼,齊問:“元帥意用何人統軍?”
史存道道:“自然是老夫親自統軍,你二人回去以後即刻命令部下所有騎兵集結中軍,隨老夫日夜兼程奔襲陳志遠,你們兩個自率餘部馳援。”
史動和普奇雄一起道:“遵命!”
史存道道:“我這就派人快馬報知史馳,也好讓他有所準備。”
我立刻舉手道:“爺爺,這事交給我吧。”
史存道疑惑道:“你?”
我不好意思道:“我待在營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就跑跑腿還行。”
史存道瞟了我一眼,忽然笑道:“你是聽說前線交鋒掛念你爹了吧?”
我嘿嘿一笑道:“爺爺聖明。”其實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的潛意識裡還真有這個想法,雖然我和史馳說不上感情有多深,但這幾個月便宜兒子當下來,畢竟還是感覺不同。
史迪齊和史迪州一聽說我要趕奔前方,一起道:“祖父,讓我們也去吧!”他們一急,也顧不上叫元帥了。
史存道皺眉道:“胡言亂語,你們各有職司,一股腦跑去算什麼?”
史迪齊不服道:“爲什麼五弟能去我們去不得?”
史存道道:“你五弟此去還有別的任務,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待着,仗有你們打的。”
史迪州撇嘴道:“祖父偏心。”
史存道臉色一沉,在軍中先公後私,元帥發威,這兄弟倆纔不敢再說什麼。
史存道走下帥案,拉着我的胳膊道:“五郎,我讓你去不是讓你去湊熱鬧的,你身份特殊,你爹那裡正是需要鼓舞軍心的時候,你明白爺爺的意思了吧?”
我攤手道:“明白,我這就給他們做演講去,肯定不說柴米油鹽的事了……”
史存道一笑:“劍神親臨,士氣大振,這首戰第一功但願就着落在你身上。”
史存道把我們送出大帳,張世磊把烏龍騅牽過來道:“將軍請上馬。”
我看見烏龍騅纔想起一件事來,拍了拍頭道:“我不騎馬了。”
張世磊失笑道:“此去回營還有20裡,將軍不騎馬怎麼走?”
此時一股劍氣正好流經丹田,我雙手朝地下一按,身子頓時騰空而起,在半空中俯視衆人道:“我飛着去。”
“……”雖然早知道我身份,但是一干人還是第一次見我飛,不禁表情各異,連史存道臉上也寫滿了羨慕嫉妒恨,喃喃道:“五郎當心。”史迪州史迪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沮喪道:“難怪祖父不讓咱倆去,再快的馬也跟不上五弟啊。”
只有張世磊抓狂道:“五少爺你飛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可是你的貼身護衛啊!”連烏龍騅也酸溜溜地打了個響鼻。
我一笑而起,在衆人頭頂上盤旋了一圈,就聽下面有士兵大喊:“快看,劍神!”
此時正是大軍行進途中,所有士兵都在露天跋涉,有人這麼一喊,我頓時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士兵們以前只知道軍中有一個劍神,這會見我在空中往來穿梭,不禁高聲歡呼,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把頭盔腰帶等物高高拋起,連長官也約束不住,我所過之處,下面都是一片歡騰,我揮手致意,萬人大軍更像是一團受了熱的玉米爆炸開來。最後我唯恐釀成鉅變,急忙升到雲層裡,向着正西方向飛去。
不過是將近一個小時的飛行,我就在一片白色的戈壁上發現了史馳的軍隊,黑森林和洪烈帝國的交界是大片的荒野石壁,史馳的先鋒部隊就規規整整地駐紮在地勢較高的平原上,從上往下看去一目瞭然,但是不知道中軍帳設在哪裡,我在高處盤桓了兩圈,正想隨便找個地方落腳,無意中卻發現在軍營西邊有兩股人馬在戈壁上僵持,人數看不清楚,但一方確然是洪烈帝國的士兵,從我這裡看,他們所在的地方離史馳的大本營大約也就一隻胳膊遠近,不過實際距離應該在20裡左右,他們的對面,一小股從未見過的軍隊正在和他們摩擦,看距離雙方近在咫尺卻還沒有短兵相接,只是像兩夥受了驚的螞蟻似的對峙。
我覺得蹊蹺,於是向着洪烈帝國這邊人馬方向降落,隨着越降越低,下面的場景也漸漸清晰,等看清局勢時我心裡已是一陣震驚,原來兩家人馬根本不是在僵持,戰鬥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雙方各自佔據了一座小山頭用弓弩向對方射擊,漫天的羽箭亂躥,弓弦聲不絕於耳,相對白刃戰,此時此刻的廝殺別有一番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