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掌拍向魏無極,這小子吹鬍子瞪眼,本來他麪皮白淨是挺有看頭一個老頭,這一下搞得風度全無。
我一直很納悶他爲什麼生氣,按說這是兩軍對敵,許他來就許我往,黃壇主那樣對我我還不是安之若素?
後來我想明白了,魏無極此次本來是摸清了史家的底細纔來,他最大的假想敵是史存道,而史存道尚且跟他差着不是一星半點,魏無極此行可謂是胸有成竹,本擬一舉將對手殺得一敗塗地,不料突然又冒出一個劍聖級別的毛頭小子,按魏無極說的,這原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偏偏發生了,魏無極不是氣別的,是氣命運不公,在他人生就要揚眉吐氣的時刻對手卻開了外掛,可恥地做了弊——就像打鬥地主,明明大王在自己手裡,那邊打着打着卻冒出一個王炸來……然而我也有我的苦衷,其實剛纔對陣紅壇主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我的劍氣開始減弱,到史存道發覺我是劍聖時,說明劍氣已經退了不不止一個檔次。
此時前有強敵而劍氣不住散去,可以說是內外交困,偏偏我是史家最後的支柱,我一垮就意味着全軍覆沒,我生平實在以此刻最爲爲難。但情勢已不容我多想,我把心一橫,揮掌朝魏無極拍去,與其讓劍氣自己流失殆盡,不如讓它們去損耗魏無極的力量,我就像個無良的僱主,在和工人合約馬上到期的時候拼命役使他以得到最大的利益。
魏無極自然不知道我心裡的小九九,他被一個20歲的毛頭小子不斷主動向他挑釁,這大概是他生平所未受的奇恥大辱,他怒氣衝衝地和我對了一掌忽然神色一閃,第二掌便避在一邊,原來他雖然不明白我在想什麼,但是卻看出我急於和他比拼劍氣,於是反其道而行之,況且老傢伙眼光何其毒辣,看出我劍氣雖強,但是招數生澀,身子瞬間貼了上來,冷冷道:“小畜生,我來指導指導你拳法!”
我暗自嘆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近身格鬥,本來就是我的軟肋。魏無極猱身而上,一手藏在身後,單拳擺於胸前,我學他的樣子,也把一手藏在身後,一手卻箕張開來對準他的拳頭,魏無極見我姿勢怪異,一時凝神不發,片刻間身前的手由拳變掌,我見機極快,手掌捏起,只伸出兩根指頭,仍然對着他的那隻手。
魏無極露出一絲疑惑,忍不住問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我一本正經道:“說了你也不知道,總之是剋制你的功夫!”
魏無極雖然陰險狡詐,可一生浸銀武功,這時見獵心喜,顧不得這是生死相搏,不由自主問道:“是你自己開創的?”
我說:“那倒不是,這套功夫天下人盡皆知,你身爲劍聖,不會不知道吧?”
魏無極愈發好奇,但我既然說了是人盡皆知的功夫,他要直接問出來唯恐現眼,要是不問,又心有不甘,於是款款道:“我先前那路拳是彬州神拳無敵通臂猴候家自創的拳法,江湖上難得一見,後一套掌法卻是我改良自我魏家祖傳的功夫,你更不可能知道。”說完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我看。
我明白這是魏無極在顯露誠意,目的自然是想知道我這套功夫的名目,我故意想了想才說:“看你這麼虛心請教不妨教你個乖,其實很簡單,你出拳頭我就出布,你出布我只好出剪子了——我這套拳法江湖上人稱猜拳,小孩子們也叫石頭剪子布。”
我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周圍的士兵們發出一陣鬨笑,連三色石的人也哭笑不得,魏無極是何等身份,在這種場合下被一個晚輩調笑——我不但摸了老虎尾巴,而且把老虎拽拉稀了。魏無極臉色陡變,暴喝一聲:“找死!”他全身撲上,右掌照着我的頭頂籠了下來,我對他的手掌置之不理,兩根指頭朝他眼睛直插上去,魏無極腦袋一偏左手砍向我的腰間,我依舊不理他,手腕一轉照舊插他雙眼,可魏無極變招極快,只略一撤步便擺脫了我的糾纏,奔我腰上那隻手掌眼看就要切上,我往前一探,原本襲擊他雙目的手指卻只能夠着他的鼻尖,我索姓不管不顧地將手指朝着他的兩個鼻孔刺去,魏無極又驚又怒,大大地退了一步,我嘿嘿笑道:“剪子果然是布的剋星。”
魏無極圭怒道:“下流!”
我樂道:“這兩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可真不容易。”其實我知道自己和魏無極武功招式差得太遠所以用的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他這次來爲的是滅史家滿門揚眉吐氣,自然不肯和我同歸於盡,也正是因爲明白這一點所以我才能把他逼退一步,說起來他剛纔要是不躲,那一掌未必不能一舉將我格殺,就算他鼻孔被插中,大不了以後變個朝天鼻,可是魏無極自命高手,這種犧牲還是遠遠高於他的底線的,否則人們以後說起來,雖然他殺了史家五廢柴,可自己鼻孔被人戳中,臉面上也沒什麼光彩。
魏無極吃了一癟,凌空而起,雙腿迅捷無比地朝我踢出一排飛腳,他明白了我的企圖,於是想出這麼一招,旨在讓我連胡賴的手段也使不出,如果是身份對等的高手,魏無極這一招一出自然必須得凝神對付,可對我來說卻毫無壓力,我現在只求自保,使勁一哈腰從魏無極的雙腿底下鑽了過去,擡頭一看只見一個屁股在自己頭頂上,也不知哪根筋抽住了,情不自禁地雙掌合十,向着那條褲縫兒便捅,魏無極低頭一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他右腳往後一蹬,我雙掌平揮推在了他鞋底子上,將他遠遠地送了出去。魏無極不等落地已然暴跳如雷道:“你這些卑鄙的招法都是跟誰學的?”
我攤手道:“你小時候沒玩過嗎?”話說這招毒龍鑽(也有叫火燒屁.眼的)是我們上學那會喜聞樂見的惡作劇之一,一度曾盛行,那時經常見前面的人正步調悠閒地走在路上,後面便有一人鬼鬼祟祟貓腰跟在後面,然後夠雙手合併,朝着前面那人勾股偏下部奮力一頂,隨後就能聽到鬼哭狼嚎的慘叫了,當然,這個活兒也是需要技術含量的,首先你不能讓人發現,然後認穴還得準,要是戳在屁股蛋子上容易把自己手指戳痛,不過一經使對,卻是叫人防不勝防,而且受攻擊那人短時間內還無法追擊,是我們那會整人之必學絕招,這一招最大的風險是對那些正在放屁和拉在褲子裡的人,我有個同學就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選了錯誤的對象,他在廁所門口把手直接插在一位正在躥稀的同窗褲襠裡,導致了他對自己的手失去了信心,只能常年四季戴着手套,後來擇業的時候只有交警和指揮供他選,不過他選擇了從醫,他現在是最好的肛腸科大夫……呃,說正事。
魏無極怒過之後忽然又“咦”了一聲,用懷疑的目光看着我,我心說壞了,這段時間裡我劍氣又減弱了不少,和他這一對上已經被他跟感覺到了,我不給他琢磨的空當,飛撲過去道:“咦個毛,打你老丫挺的!”這回是我主動出擊,招式粗鄙,就像普通人打架那樣用拳頭朝他臉頰上捅了過去,魏無極要想躲開或者是反擊自然不難,但他有心試探我,手掌一探,拳掌相抵,我被震得劇烈倒退,隨之身體蕩得轉了半個圈子,我心裡焦急,明白這個時候把後背露給魏無極跟自殺無異,於是拼命扭轉腳跟,這一回頭果不出所料,魏無極已經貼了上來,我這一轉身,我們兩個來了個面對面,不但我大吃了一驚,魏無極也嚇了一跳,在這呼吸相聞近在咫尺的距離,幾乎就是和死神貼面而舞,魏無極臨敵經驗豐富,在我還在發愣的時候他已經發出十幾掌,自下而上,快速非常,就像一個人長了十幾條手臂一樣,啪啪啪啪連成一排從小腹直至胸口向我打來,此時此刻我絲毫沒有猶豫的餘地,說不上是福至心靈還是被逼無奈,跟着啪啪啪啪對出十幾掌,每一掌都是後發後至,但是跟着魏無極的節奏居然沒有漏接一掌,這十幾掌一對過,我們兩個人即刻分開,史府士兵和三色石的人呆了片刻,各自爲自己人叫起好來。
魏無極冷眼看我,頗有得意之色:“哼哼,原來你也不過是外強中乾罷了。”他已經明確感覺我的劍氣大不如前。
我只覺兩臂痠軟,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冷汗冒過,身心相反卻寧定下來,我發現和所謂的劍聖過招其實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困難,剛纔那一刻我可是沒有任何取巧,這給了我信心的同時我也不禁暗叫可惜——如果我劍氣在巔峰時刻,魏無極有可能已經敗了。
我們兩個各自轉着心思,又同時撲向對手,魏無極一手捏向我的咽喉,另一手呈爪狀箍來,我本來想照舊用魚死網破的拼命法,可是身子一滯已經感覺大不如前靈便,只得就勢一蹲,朝魏無極下身捏去——只這麼瞬間的工夫,我的劍氣又弱了不少。魏無極擰身,胳膊肘撞向我的肩頭,我將手臂曲起,拳頭頂向他的肋下,就這麼一錯身的時間,我們已經過了兩招,魏無極兩招走空,我也沒撈着半點便宜,他想仗着劍氣強勁恃強凌弱,我卻終於憑藉劍走偏鋒化險爲夷。就這樣,我和魏無極戰在一處。
說來也奇怪,儘管我的劍氣越來越弱,可是招式卻越來越詭異,打到後來全部都是匪夷所思的怪招奇招,抓撓揉捏無所不用,招呼的部位也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地方,我和魏無極的這場拼鬥,看上去不倫不類,就像一個練了40年套路的武術冠軍和一個打了20年野球拳的街頭混混在放對,給人感覺完全驢頭不對馬嘴,武術冠軍固然是堂而皇之,看着每每就要得勝,可是總是給對方用最難以想象的土辦法扭轉過來,可我要想給他以致命一擊,卻也總給魏無極用豐富的經驗和良好的素質化解,我們兩個這一戰,與其說是絕頂高手在搏鬥,不如說更像是在撕扯,讓旁人也看得糾結萬分,我用的那些怪招大多看去滑稽幼稚,可圍觀的人沒一個能笑得出來,我偷眼看涼亭之上,只見史家衆人列成一排靜靜觀看,沒人說話也沒人動,臉上神色也說不上是喜是憂。
其實這樣打下去最終吃虧的一定還是我,隨着我劍氣的不住減弱,我得想出更絕妙的招式來彌補劍氣上的不足,不但體力耗費巨大,對腦力也是一個挑戰,但我不可能永遠用劍神技來補上劍氣的不足,如果招式足夠巧妙就能和堂堂的劍聖僵持的話,史迪揚史迪齊兄弟功夫也都不弱,這中間有一個臨界點是不可突破的,就像是少年還可以藉助靈巧的身體來和一個壯漢應付,但一個孩童無論動作再怎麼靈活也不可能支持得住。只要我的劍氣跌落於這個臨界點,毫無疑問我會被魏無極瞬間格殺。況且魏無極也根本不是打套路的武術冠軍,他身爲第一殺手組織的幫主,所用的招式全都是去蕪存菁最講求實際效果的殺手鐗,我能和他打個不勝不敗,實在已經把劍神技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
這時我和魏無極已過上百招,我汗流浹背,他也不算消停,畢竟是年過六旬的老頭,鼻窪鬢角也全是汗水,但是局面已經越來越一面倒了,我應付他一招所要花的心思越來越多,劍氣卻越來越弱,原本還能勉強格擋一下,現在只要一碰上對方的手臂就像小槳撞上激流一樣被震開,我現在就像一條航行在狂風暴雨的海上上下晃盪的小船,隨時都有可能被風浪吞沒,魏無極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他下意識地把進攻調節在不緊不慢的節奏上,只等我筋疲力盡時便要狠下殺手。
我心裡不住感慨,想不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不但沒救了史家人,連自己也搭進去了,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想到了老媽、老爹、蘇競,還有老吳和金誠武他們,一時傷感不已,想起蘇競時又有點好氣和好笑,也有點……甜蜜,我情不自禁地嘴角一撇,哭笑不得道:“這個屬警察的妞啊!”我往涼亭上看了一眼,史存道以下的史家衆人都在關切地往這邊看着,我忽然發現,我爲他們而死好像也沒太后悔的感覺,這些老傢伙小傢伙裡沒有壞人,就算我還沒擺脫廢柴身份以前,他們中至少也還有很多人對我不錯……就在這時,我發現魏無極發出了細密的喘息聲,可見他的體力也耗費不小,但是劍氣還是滔滔不竭的樣子,想要跟他打持久戰看來已經是不可能了,但是隨着喘息,他不住地把腦袋高高揚起,這不光是因爲他要調節呼吸,更是得意忘形下的無意識舉動,然而我就發現隨着他的腦袋每一揚,他的兩條白眉也隨之飄動,所謂鬚眉男兒,在古代,男子的鬚髮是很講究的,像魏無極這種自命矯矯不羣的高手更是故意把眉毛也留了一大把長,要顯出自己的道骨仙風,別說,他這麼一揚,還真有幾分瀟灑,可是我卻看得心煩意亂,一時惡念陡升,趁着他腦袋轉動,我忽然雙手分向他頭邊抓去,魏無極一愣,卻沒想着躲閃,他這樣的高手,一招一式都在絕對的精妙的計算之內,我一出手他已算出我這一招並不能對他構成威脅,但是他沒想到我這次的目標是他的眉梢,還道我是心浮氣躁之下亂了方寸,只這麼一頓,我兩手一握已捏住了他兩邊眉梢,我往懷裡一帶,魏無極眼角被扯得變了形,他這才大驚失色,想要掙開,顧及到在這麼強的慣姓下會不會傷及眼睛,只得暫時低頭,我得寸進尺,十指一收,連他鬢角的頭髮也抓來不少,此刻我也顧不上多想,習慣姓地往下一扽,上腳就朝他臉上踢去,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混混打法——扯住頭髮踹面門!只不過在我手裡是換了眉毛而已。
魏無極遭了道,強掙不敢,慌亂間用雙手擋在臉上,眉毛本來是極其敏感的毛髮,痛感十足,這時我還顧得上客氣?兩手奮力按着,腳尖玩命一樣踹着,魏無極無意間痛喝一聲,雙掌並排朝我小腹推來,我往後退了一步,把腳尖換成腳面繼續狂踢,魏無極低頭怒喊道:“你給我放開!”
我失笑道:“廢話,當然不放!”砰的一腳踹過去,感覺是踢到了鼻子上,魏無極幾乎鬱悶致死,腦袋一晃,可是隻扯斷十幾根眉毛,又痛叫了一聲,我得了這個便宜直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更是拼命攥住,一邊毫不留情地迎頭痛擊之……當此時,極其詭異的場面出現了——一個年輕後生拽住一個老頭的長眉毛踹摩托一樣蹬着,那老頭彎着腰撅着屁股,痛呼不已,畫面血腥而殘酷,任誰看了都得心生憤慨,然而現場的觀衆們卻看得激動萬分,一起振臂高呼,隨着我每一腳擡起,他們就跟着大喊:“踢死他!踢死他!”
魏無極拼着老命飛身後撤,眉毛鬍子被我扯掉了兩大把,再直起腰時血流滿面,眼睛也睜不開了,他此刻心膽具寒鬥志全無,雙掌護在身前胡亂拍着,一面接連幾個倒縱越過史府士兵來到牆邊,接着飛身而出,就此逃之夭夭……我見我一失神的工夫魏無極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不禁道:“靠,我終於知道三色石裡打不過就跑的傳統是誰流傳下來的了。”
本章原名揪住你眉毛踢瞎你眼睛。思之太過殘暴,遂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