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又是一聲呼喚,清脆悅耳,只是帶着淡淡的傷悲,忽然響起在星河的耳邊,星河在石化的未來劍上鐫刻下名字的手就不覺一頓,他記得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淺南。
但星河沒有回頭。
星辰目光有些複雜,他知道星河一直在埋怨他,埋怨他無法做一個純粹而偉大的人,如洪人易,如三代廬主一般不負諸天,不負蒼生。
現在的星河要走一條他曾經走到一半就放棄的路,那條路的盡頭,就是死亡。他做不到的,星河想要做到,這樣的感覺,讓他既是欣慰,又是傷悲。
星河還是太年輕了,不知道這條路究竟意味着什麼,也不知道偉大到想要保護諸天衆生和自私到只想保護一個人,其實到了最後,沒有什麼區別。
星辰承認自己不是一個純粹而又偉大的人,他自私,自私*無*錯*得哪怕當年站出來以身奉劍,也只是想要保護他的妻子,僅此而已。
所以他纔會在三代出現後,就毫不猶豫的撒手不管,放手遠去,將廬主的位置給了三代,這件事情,他自忖沒有半點對不起他人的地方,但可惜星河卻不能原諒他。
想到這裡,星辰就長長的嘆息一聲,他尊重星河的道,尊重星河的選擇,但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星河去死,那條道路,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不管是洪人易,還是三代,都以爲未來劍是庇護諸天衆生唯一的希望,但星辰以身奉劍後,卻是清楚知道,那未來,那希望從來都不在他們手中。
至少那未來劍,決然沒有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何況。現在的人忘了,他又如何能夠記不得,未來劍,可是林荒的劍。
那庇護諸天衆生,凝聚着諸天萬界最後希望的未來劍,承載的未來,到底是諸天衆生的未來,還是林荒的未來,他心中有數。以他四變大聖的修爲,都無法徹底掌控住未來劍。那未來劍中若沒有貓膩,他如何能夠相信。
當然,星辰承認這是一個他不願意爲未來劍奉獻一生的理由,說到底,他終究還是做不到那樣的純粹高尚,他不想去庇護諸天蒼生,他只想去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他的妻子,還有他的兒子。
只不過。到了現在,似乎他還是做不到了,因爲他的兒子,終究還是選擇了那條他沒有走完的路。星辰就又長長的嘆息一聲。伸出手,“星河,你的人生怎能纔開始,就選擇結束。放手吧。讓我來。”
星辰打定了主意,他今日前來,若不能阻止星河。那就以身相替,想必這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以後不能再陪着妻子了。
想到這裡,星辰轉身看向了自己的妻子,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踏步而起,“星河,去迎接你的人生吧。我沒有做完的事情,讓我來做完。”
星河沒有回頭,只是手指在顫抖,他知道星辰做出這樣的選擇,絕對不是什麼偉大到想要庇護諸天衆生,他僅僅只是想要庇護他。這樣的感覺,讓星河有些難過,又有些感動,他的父親,做不到偉大,但至少自私得讓他想哭。
淺南怔怔的看着這一切,她本不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麼,但隨着星辰找到她,她才知道星河揹負着什麼,神劍山的守山人也揹負着什麼。
她爲星河的選擇感到驕傲,但又忍不住想要痛罵星河,作爲芸芸衆生,她敬佩如星河,如三代這樣偉大的人,因爲他們的犧牲,庇護了無數衆生,但作爲一個女人,一個喜歡星河的女人,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自己愛的人,從此之後,以身奉劍,爲了衆生,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但這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總要有人犧牲的不是嗎?這個時代,這些悲慘,總會不停的輪迴,或許也有一個如她一般的女子,曾經與她有着同樣的心情,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三代忘卻了自己的名,成爲三代。
就算沒了星河,也會有另一個人走到那石化的大劍前,烙印下自己的名,從此忘了自己的姓,不負諸天,不負蒼生,只是負了此生,負了她。
想到這裡,淺南的淚水就忍不住垂落了下來,她看見星辰一步踏出,要以身相替,不讓星河成爲四代,從此忘卻自己的名,揹負諸天希望。
淺南的目光就劃過了星辰的妻子,她忽然就覺得或許自己還不是最難受的人,那最難受的人一定是星辰的妻子,星河的母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今日總要有一個做出選擇,進入那劍廬,從此放棄自己的名。
淺南就輕聲嘆息一聲,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攔住了星辰,梨花帶雨,卻笑得驕傲,笑得如此驚豔,“讓他做他的選擇,好不好。”
星辰就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淺南,他一直沒有忘記關注星河,他清楚的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是相愛的,但沒有想到淺南會說出這樣的話,愛一個人,不應該是自私到底的嗎。
“愛他,就要尊重他的選擇。”淺南低聲喃喃,目光一轉,看向三代廬主,輕輕一拜,“廬主,我想成爲守山人,可以嗎?”。
三代廬主就嘆息一聲,“修我戰劍,與子同袍。你若願意,便留在神山便是了。”
淺南就點點頭,不再說話,緩緩走到守山人中,靜靜看着星河的背影,沒有說話,盈盈一拜,久久沒有擡起頭。
她知道當她擡起頭的時候,她喜歡的人,終究還是做了他想做的選擇,不負蒼生,只負卿。
星辰也再說不出話來,只是有些無力的收回了手,怔怔的看着星河染血的指尖,在那石化的大劍上烙印下了最後一筆。
剎那之間,劍光洶涌而起,突破天際,屹立諸天,讓羣星都暗淡下來,星河就痛苦的悶哼一聲,整個人瞬間蒼老了許多,精氣神都被未來劍奪取了一半,從此之後,他與未來劍便聯繫在了一起。以身奉劍,此生都將奉獻給未來劍,去爲諸天衆生求一個未來,爭一個希望
星河的身子佝僂了起來,意氣風華的年紀,此刻竟然如同老狗一般,讓人看起來覺得莫名悲傷,神劍山的守山人就呼喊而起,“修我戰劍,與子同袍。”
然後一羣人就緩緩拜了下去,星辰目光復雜,靜靜的看着星河的背影,知道自己的兒子,終於長大了。
轟轟轟!
石化的未來劍就瞬間嗡鳴起來,一道道璀璨的劍光如龍一般遊走,灌輸進星河的體內,星河整個人就痙攣起來,身上有點點鮮血灑落出來,等到那劍光帶着鮮血從星河的體內遊走而出,重新落入石化的未來劍中的時候,星河就已經消瘦了許多。
但整個人卻帶着一股鋒銳至極的鋒芒,猶如一柄開鋒的長劍,凜然而起,直指蒼穹,緩緩轉過身,星河的頭髮寸寸染白,那是精氣神消耗過大,甚至壽元都被奪取了一半的後果。
目光變得深邃,星河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劍,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看着星辰,輕輕頜首,看向自己的母親,輕輕頜首,然後看向了三代,輕輕頜首,看向了衆多的守山人,輕輕頜首。
最後目光落在了淺南身上,星河的眼中就閃過一絲憐惜,傷悲,但卻什麼都沒有說,視而不見一般,緩緩伸出了手。
“修我戰劍,與子同袍!恭迎四代廬主!”
所有守山人就呼喊起來,再次向着星河重重拜了下去。淺南就站在那些守山人中,這一次,她沒有拜下去,只是靜靜的看着星河,耳邊迴盪着那句修我戰劍,與子同袍。
淺南就忍不住心中傷悲,然後緩緩的拜了下去,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留在這神劍山中,做一個守山人,守住這山,守住這劍,更要守住這山上的人,守住那心中的名,守住那遙不可及的緣。
原來世上最傷悲的事情,不是我在神殿,你在深淵。
原來世上最傷悲的事情,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原來世上最傷悲的事情,僅僅只是我站在這裡,而你也在這裡。你愛我,我也愛你,卻永遠無法在一起。
“修我戰劍,與子同袍。”淺南低聲喃喃,淚水緩緩溼潤了眼睛,她心中想,既然是這樣的結果,那至少,還能留在他身邊,念一句修我戰劍,與子同袍。
只是可惜,那些同袍的日子,以後真的再也不會有了。淺南就深深的埋下了頭,任憑淚水洶涌,排山倒海一般將自己淹沒。
星河目光有些空洞,他甚至能夠聽到淺南淚水滑落的聲音,但他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只是對着衆人點點頭,然後木然的轉過身,一步步走進了劍廬之中,那背影忽然之間,偉大到近乎淒涼。
星辰就長長的嘆息一聲,輕輕抹去妻子眼中的淚,看着星河一步步走進劍廬,低聲道:“這一次,我們不走了。哪裡也不去,守着這山,守着他。”
星辰的妻子就點點頭,然後又忍不住淚水滑落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