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沒有走遠,繞過街角,沿着主路向南過了一個紅綠燈右轉進入南河路,這條几乎貫穿南武城南北的河流叫白河,白河之所以得名是因爲八十年代初期污染嚴重,大量的工業廢水日夜不停地向這條河道中排泄,將整條河流染成了一種牛乳般的白色,那時候周圍的空氣充滿了刺鼻的腥臭味,隨着時代的發展,人們終於開始認識到環保的重要性,南武市政府投入了巨大的資金治理這條白河,如今的白河水質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碧波盪漾,清澈見底,兩旁河堤亭臺樓榭綠柳成蔭,已經成爲南武市的風景名片。
中年美婦帶着蘇樂來到一家名爲聽雨軒的茶館,剛剛是上午十點多鐘,茶館的生意頗爲清淡,他們走進茶館的時候,身穿旗袍的美女迎賓笑盈盈向中年美婦招呼道:“苗經理回來了!”
其餘服務生也紛紛向中年美婦報以獻媚討好的微笑,蘇樂由此不難判斷,這位中年美婦應該是聽雨軒的老闆。
蘇樂跟着她來到三樓的雅間,從雅間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碧波盪漾的白河。環境的確可以影響到一個人的心情,雖然只不過隔着一條白河,這裡和肉聯廠那邊卻彷彿完全是兩個世界,想起肉聯廠食堂的紛亂和破舊,對比這裡的清幽雅緻,蘇樂忽然發現,在同一個世界生存,卻可以擁有着不同的生活。
茶具已經準備妥當,宜興陶壺,一壺兩盅,電磁爐上正燒着水,水是南武東南玉屏山有“東南第一泉”稱號的玉清泉汲取而來,中年美婦微笑道:“我姓苗,叫苗青鈺,從你師父那邊來稱呼,你應當叫我一聲師姑。”
蘇樂其實在內心中已經猜度了個差不多,聽到她表露身份,趕緊恭敬道:“師姑,蘇樂不知道是您,怠慢之處還望師姑恕罪。”他雖然拜入朱老二的門下,可是並沒有聽師父說起過他同門師兄妹的事情,蘇樂能夠了解到的只有師公苗隨意,還有一個就是他的大師伯沈萬堂。
苗青鈺淡然笑道:“都什麼時代了,誰還講究那麼多的繁瑣禮節,我聽說師兄最近新收了一個機靈的徒弟,所以特地前來和你見上一面。”苗青鈺的消息還是相當靈通的,朱老二收蘇樂這個徒弟並沒有舉辦正式的儀式,知道的人並不多。
蘇樂呵呵笑道:“希望沒讓師姑失望纔好!”他心中卻明白苗青鈺絕不是爲了自己而來,她應該是爲了師父,她前來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爲了七月初三的那場廚藝比賽。師父的老師東南廚神苗隨意姓苗,眼前的苗青鈺也姓苗,卻不知她和苗隨意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苗青鈺泡茶的手法非常嫺熟,雖然她已經人到中年,可是一雙手保養的仍然如同少女般細膩白嫩,看着她有條不紊地倒水沏茶,動作舒展,每一個動作都如同一個音符,一個個音符連串起無比美好的樂章。蘇樂雖然還沒有喝到茶,可是單單看到她的動作已經感覺到賞心悅目了。
苗青鈺將茶沏好斟入盅中,蘇樂接過一盅,張嘴欲喝。
苗青鈺卻笑道:“有些茶是先要看的。”
蘇樂這才向茶盅望去,卻見距離盅上約莫十多公分的地方飄忽着一團白濛濛的雲霧結頂,縈繞許久方纔散去。蘇樂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師姑,這莫非就是常說的雲霧茶?”蘇樂對茶道沒什麼研究,可是對於一些耳熟能詳的名茶還是能夠說出名字的。
苗青鈺道:“不錯,這就是雲霧茶,真實的名稱卻是黃山毛峰,此茶產於黃山,屬於綠茶,由清代光緒年間謝裕泰茶莊所創制,每年清明穀雨,選摘初展肥壯嫩芽,手工炒制。”她打開茶葉罐,主動讓蘇樂一觀,但見茶葉外形微卷,狀似雀舌,綠中泛黃,銀毫顯露,而且帶有金黃色的魚葉。
蘇樂過去只是聽說,可從未品嚐過,他說不出什麼名目,端起茶盅靜觀茶色,但見湯色微黃,只是覺得喝到嘴裡清新爽口,滋味醇甘,香氣如蘭,韻味留長,脣齒留香,說了一句最爲樸素的讚美話:“好喝!”他將那盅茶喝完,苗青鈺又爲他斟滿第二盅,盅上仍然是霧氣迷濛。蘇樂心中暗忖,這想必是一等的黃山毛峰了,苗青鈺拿出那麼好的茶葉招待自己,足見對自己的重視,按理說自己只是朱老二剛剛收入門下的弟子,何以會引起她這樣的重視?究竟這位師姑是愛屋及烏還是另有所圖呢?蘇樂知道多數時候沉默是金,自己畢竟剛剛步入社會,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他不懂的事情,說得越多越容易暴露自身的淺顯,唯有沉默才能給人莫測高深的錯覺。
苗青鈺道:“你師父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關心的果然是朱老二的事情。
蘇樂道:“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雖然他對苗青鈺的身份並不懷疑,但是他無法確定苗青鈺是敵是友。
苗青鈺意識到了蘇樂對自己仍然存在戒備的心理,她微笑道:“我和師兄已經有近十五年沒有聯絡,同在一個師門,又同在一座城市,是不是很難想像?”
蘇樂笑了笑,不清楚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評論。苗青鈺的坦誠博得了他的不少好感,她並沒有隱瞞和朱老二之間久未聯絡的事實,師兄妹之間這麼久不聯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的事兒蘇樂也不願多想,寧願把多餘的精力放在手中的這杯好茶上面。
苗青鈺道:“有東南廚神之稱的苗隨意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大女兒,我母親在我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我爹再婚後娶了齊翠婷,也就是我後媽。”
蘇樂喝了口茶,他開始意識到苗青鈺找到自己應該和這場門中的美食比賽有關,而且應該會涉及到苗家的家族恩怨。
苗青鈺道:“我和後媽的關係很差,因爲她的事情,當年父親甚至和我斷絕了父女關係,十五年前,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正在東北出差,她居然都沒有通知我,父親將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她和我的弟弟,包括宴喜堂和那把斬雲刀!”苗青鈺說到這裡的時候,美眸中流露出憤恨的光芒,她似乎並不想蘇樂看到自己這樣的情緒,站起身,緩緩走向窗前,望着不遠處白河靜靜的水流,方纔感覺到心情稍稍舒緩了一些,穩定情緒之後又道:“我並不記恨我的父親,是齊翠婷那個女人矇蔽了他,製造了我們父女之間的矛盾。父親死後,宴喜堂在她的經營下一天不如一天,幾天前,她已經決定,要將宴喜堂的所有權轉讓給新越江集團。”
蘇樂聽到新越江的名字心中一動,新越江豈不是那個收購小東風的餐飲集團?想不到他們的實力如此雄厚,居然將手探到了南武。
苗青鈺道:“以宴喜堂今時今日的情況,已經無法賣到齊翠婷理想的價格,她和新越江之間在價格方面始終談不攏,她張口要了一千萬,新越江方面只答應給她五百萬,要一千萬也可以,除非她能夠將宴喜堂的三大招牌菜的菜譜提供出來,那三道菜分別是,美人肝、鳳尾蝦、八寶神仙蛋。我父親去世的時候,並沒有將這三道菜的要訣告訴任何一位弟子,所有的秘密都被他藏在斬雲刀中。”
蘇樂現在方纔明白,爲什麼斬雲刀會吸引這麼多人的注意力,他有些不解道:“可是這斬雲刀和新越江集團又有什麼關係?”
苗青鈺道:“我後媽那個人心機很深,她雖然急於將宴喜堂套現,可畢竟我爸這麼多的門生還在,在雲安餐飲界,我爸人緣很好,朋友很多,如果我後媽敢公然將這把斬雲刀賣給新越江餐飲集團,那麼這些人也不會答應,更何況,這把斬雲刀我父親雖然留給了她,但是卻一直保存在他的老朋友謝雲安手中。也就是說,我後媽想將斬雲刀送出去,必須要徵得謝雲安的同意。”
蘇樂道:“可就算她將斬雲刀送出去,就怎麼能夠確定落在新越江集團的手中?”
苗青鈺道:“沈萬堂是我的大師兄,據我所知,他早已成爲新越江集團的股東,如果這把斬雲刀落在了他的手裡,就等於落在了新越江的手裡。”她轉過身,眼圈微微有些紅了,盯住蘇樂道:“蘇樂,有能力阻止這件事的只有你師父!宴喜堂是我父親一輩子的心血,身爲他的女兒,我不願看到宴喜堂毀在那個女人的手裡。
蘇樂雖然也很不喜歡沈氏父子,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幫上什麼,嘆了口氣道:“師姑,我只怕有心無力,師父現在這種狀態,根本沒有任何的鬥志,一個沒有鬥志的人,又怎麼能夠取得勝利,我看您還是親自去找他吧,或許他能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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