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面白雪剛叮囑完,那黑影也已經走到了跟前。
白雪朝着她伸出手,黑影卻是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這才伸出自己的手來,由着白雪握住了。
小手一入手,白雪當即挑眉。
這麼柔弱無骨的小手,看來應該是個從來沒做過什麼重活累活的女子。
照顧着這個黑影在火堆旁邊坐下了,白雪這纔回了車上拿了水和乾糧出來。
本以爲能有這麼一雙嬌嫩小手的人應該不會看得上這種發乾發硬的乾糧,和溫熱的沒有任何味道的清水。
但是當看到這女子狼吞虎嚥的吃東西的樣子後,白雪才發現自己好像猜錯了。
已經摘了披風帽子的女子,露出了那張髒兮兮的小臉,儘管這樣,白雪也還是能看出來這女子的五官姣好。
頭髮雖然有些亂,不過大概的髮型還是能看出來的。
雖說白雪對髮型這種事不怎麼感冒,不過也能看得出來,這女子的髮型再沒亂的時候,應該是極爲複雜精美的。
坐下來的時候露出了斗篷下面的裙子,裙子的布料爲粉色,上面有精美的繡花,還有那雙繡鞋,一看也是個高檔貨。
這麼看來,這女子的出身應該不低,沒準是哪家的富家小姐。
只是讓白雪想不通的是,既然是個富家小姐,又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呢?
難不成是受到仇家追殺了?
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腦海裡,白雪當即有一種後脊樑骨一陣發寒的感覺。
仇家追殺,萬一錯把自己這行人當成是這女子的同夥,那豈不是要招來無妄之災?
白雪本是一時心軟,想幫着這女子一個晚上,可現在卻不是這麼想的了。
“那個,姑娘。”白雪想了想,還是主動開了口,“你方不方便和我說說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的?”
那女子突然一噎,一副很是痛苦的樣子,白雪忙扶着水袋幫着她喝了一大口水,這纔將噎在她嗓子眼裡的乾糧順了下去。
那女子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白雪,卻沒有出聲,似乎是在考慮什麼,也像是在回憶什麼。
見對方沒有開口,白雪也沒再催促,只是靜靜的坐着看着對方,一副等她應答的樣子。
就在白雪的耐性即將要被磨沒的時候,那女子終於開了口,一聲輕嘆,這才說道:“姑娘今天收留我一晚,又賜我吃喝,也算是我小倩的恩人了。既然恩人相問,小倩斷沒有隱瞞不說的道理。”
“你叫,小倩?”白雪一聽這個名字,頭髮瞬間炸了起來,前世的那一段極爲經典的鬼故事浮現在腦海當中。
這種被嚇到恨不得尖叫起來的感覺讓白雪直接開口問道:“那寧採臣在哪裡?”
“什麼?”小倩一愣,一臉茫然,“什麼寧採臣?是人名嗎?”
見小倩一臉茫然不解的樣子,白雪這纔回過神來,訕訕一笑,忙改口說道:“沒,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我以前聽說過的一個小倩。不過很顯然,你和她並不是同一個人。”
小倩微微一笑,“小倩的名字本就平常,會和人重名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只是恩人若是想要找叫小倩的女子,若小倩以後得了自由,定會幫着恩人好好打聽的。”
幫着打聽聶小倩嗎?
白雪只是一想,就覺得渾身發冷,趕忙擺手說道:“不,不用了,那個小倩,咳咳,和我沒什麼關係,她有寧採臣,他們兩個只要好好的就行了。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他們,真的!”
白雪就差點沒舉手發誓了,她又不是沒事找刺激型的,大好的人生還沒過夠,幹嘛非要去找一個女鬼,和她搭個情誼?
一見白雪一臉慌張,甚至還有點恐懼的樣子,小倩只以爲自己是遇到了和自己有同樣遭遇的人,再加上白雪給了她吃喝,倒是讓小倩心裡一軟,鼻子一算,眼淚直接落了下來。
這樣的畫面看在白雪的眼裡,反倒讓白雪越發不解了。
明明是自己被嚇了一跳,怎麼反倒這個小倩先哭了?
說起來白雪也不太會哄人開心,想了想,只好回到馬車上掰了兩根香蕉,一根遞給小倩,另外一根則是留給了自己。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香蕉,有助於提高心情的愉快程度。”說話的功夫,白雪已經扒掉了香蕉皮。
小倩雖然接過了香蕉,卻是一臉愕然,白雪的話她聽沒聽進去不知道,不過她對這在冬天裡出現的香蕉倒是顯得很震驚。
“這,這香蕉,不應該是南方地區纔會出現的水果嗎?怎,怎麼會在……”
看了看香蕉,小倩又看向白雪,看着她一點沒有仔細品嚐的吃相,小倩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完全是在暴殄天物。
這麼珍貴的玩意兒,即便是在正當成熟的時候,也是很難在這種偏北的地區看到的。
很多人壓根就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或者也只是聽說而已。
就算有些有能力的人家能弄來一些回家品嚐,也都是極其小心的品嚐着,生怕變成了豬八戒吃人參果。
而白雪哪裡知道這些,香蕉這東西對於她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稀罕物。
種子是於傾墨送的那一堆種子裡帶的,原本白雪也不認識香蕉種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稀裡糊塗的種出了香蕉樹。
反正有了第一棵樹的誕生,剩下的也就陸陸續續的都出來了。
“這東西在我這裡算不得什麼稀罕物,車上還有好多,你要是喜歡,大可以自己去拿着吃。”白雪現在已經不擔心別人懷疑這些東西的來源了,自打得到了於傾墨送來的種子後,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白雪都不再像之前那樣不敢拿出來,所以這會兒自然也不擔心被這個小倩多問。
一聽到還有好多這樣的話,小倩顯得更加的震驚意外,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她的眼睛猛的一亮,忙問道:“恩人,您這一次是要去府城嗎?”
“嗯,就是去府城的,怎麼了?”白雪挑眉看向小倩,也注意到了對方眼裡的亮晶晶,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似的。
這樣的發現讓白雪的心裡變得謹慎起來,她現在不擔心有人詢問這些東西的來源,不過卻不得不防着點有人對自己的這一批瓜果蔬菜下手。
畢竟,這一次的賞燈宴,府城的酒樓明擺着是不想讓聚賢閣好過。
而最不好過的法子,絕對沒有比打劫或者毀壞這一批瓜果蔬菜來得更直接的了。
小倩並不知道白雪在計較什麼,聽到白雪承認了是去府城,她眼裡的亮意就更加的明顯了,“那姑娘可是要給賞燈宴送東西的?”
一聽賞燈宴三個字,白雪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在看向小倩的目光裡,也多了深深的戒備。
果然是衝着這批瓜果蔬菜來的,雖然白雪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得知自己是給賞燈宴送東西的消息的,不過趁着現在就只有這一個弱女子,只要自己的人仔細防備些,想來應該還有一拼的可能。
而小倩注意到白雪眼裡的戒備和敵視,當即讓她心頭一緊,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忙跪在白雪面前,連聲說道:“恩人千萬不要多心,小倩絕對沒有要對恩人不利的想法。”
戒備已經有了,想要消除有哪裡是那麼簡單的事?
白雪不應答,只是看着這個小倩跪在自己面前,甚至開始磕起了頭,她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似的。
那小倩連着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眼中含淚的看向白雪,“如果小倩猜得沒錯的話,恩人應該是從三河鎮來的吧!這次到府城,應該也是爲你們三河鎮的那個聚賢閣酒樓送東西過去的。”
小倩說得越多,越仔細,就讓白雪心裡的警惕越發嚴重。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對這其中的過程如此瞭解?
雖然看着小倩是一副真心的樣子,可白雪卻不敢有半點鬆懈。
見白雪還是不應自己,只是盯着自己看,小倩只能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小倩知道恩人懷疑小倩身份,定然會以爲小倩是府城那三家酒樓派來的奸細。但是小倩以性命向恩人擔保,小倩真的不是那三家酒樓的奸細。甚至小倩還可以告訴恩人,小倩之所以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拜那三家酒樓的掌櫃的所賜!”
“三家酒樓?”白雪挑眉,小倩的話裡面,終於有了白雪最爲好奇的東西。
小倩一聽白雪說話了,趕忙點頭應道:“對,就是府城的那三大酒樓,分別是張家的福滿樓,王家的聚膳坊,還有尚家的花香富貴!”
這三個酒樓的名字,白雪倒是不陌生,畢竟有方然客棧在,想要聽到一些關於府城酒樓的消息,並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白雪也只是聽說過而已,至於這三家酒樓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她還真是完全不清楚。
這一次白雪再次沉默了,只是看着小倩,一副等着小倩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而小倩見這話已經說起來了,自然也就沒有了停下不說的道理,便攥緊了袖子裡的拳頭,做出了堪稱孤注一擲的決定。
等小倩再次擡起頭看向白雪的時候,眼睛裡的淚光已經被堅毅所取代,似乎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了白雪一般。
白雪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這樣的小倩,反倒讓白雪有了點可以相信其言的感覺。
“小倩本是府城裡醉生樓裡的姑娘,只是小倩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只不過是被人擄掠,纔會流落到此地。如今小倩已清白之身,不敢妄想再回本家。只是想着能早日脫離苦海,即便是日日吃糠,也要乾乾淨淨的活下去。所以,當小倩得知了福滿樓和聚膳坊的兩位掌櫃的,要合謀奪取今年賞燈宴的舉辦權時,小倩便決定投奔花香富貴的尚掌櫃。只是小倩眼瞎,選錯了路線,沒想到倒是讓這三家掌櫃的聯了手,選擇一致對付三河鎮的聚賢閣。當得知這個消息後,小倩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極有可能害了聚賢閣,心中愧疚不已,這纔想盡一切辦法逃出府城,想要趕着去三河鎮,給聚賢閣送個消息。”
聽着小倩的話,白雪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個連貫的畫面,而之前一直困擾着白雪心頭的賞燈宴舉辦權之謎,其真相也漸漸浮出了水面。
平邑府,福滿樓內。
張滿福在櫃檯前無聊的撥弄着算盤,聽着外面賣年貨的吆喝聲,已經到年底了,今年的生意不太好做。
再一想到年後的事,忍不住挑了挑眉,心裡當即有了主意。
不多時,在府城的聚膳坊,掌櫃的王善財見到了突然來到自家酒樓的福滿樓的掌櫃張滿福。
“哎呦,王掌櫃,生意興隆啊。”張滿福咧着大嘴笑着跟王善財打着招呼,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線,雙手抱拳,點頭作揖問好,一副很是客氣的模樣。
這時正在招呼客人的王善財聞聲看過來,一見來者居然是張滿福,趕忙抱拳笑着應道:“張掌櫃,稀客,稀客呀,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一邊說着話,一邊繞過櫃檯,朝着張滿福迎了過去。
“王兄,你這邊是高棚滿座無虛席啊,怪不得那麼忙呢,也該休息休息了,一塊消遣消遣去,如何?”說着向王善財的耳邊靠過去,“我可聽說了,前街新開了一個醉生樓,據說裡面的姑娘個個水靈的很。”
一聽這話,王善財的眼睛陡然一亮,忙笑着應道:“張兄今日難得那麼有興致,那就盛情難卻了,小二,去門口備下馬車,我有事要出門一趟。”
新開的青樓裝潢的也是很高大上,之間門口掛紅披彩楣上一匾,醉生樓三個鋶金大字嵌在墨色的木板上,看着就讓人覺得富貴逼人。
而門前兩個妖嬈的女子正花枝亂顫的招呼着客人,饒是在這冬日裡,也能看到她們時不時樓露出來的脖子,白嫩白嫩的,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而張滿福和王善財剛一下了馬車,就被門口的女子迎上,一人挎着一隻胳膊,笑着說着各種勾人心跳的話。
這時正在招呼客人的老鴇瞧見了門口又有客人到了,趕忙笑着迎上來。
能操持着一家青樓的人,即便是個女人,也都絕不是普通人。
那老鴇顯然對府城的事瞭解不少,一眼就認出了張滿福和王善財,忙笑着迎了上去,堆着一臉的笑意說道:“哎呦喂,今兒可是吹的什麼吉祥如意風,竟然把您這二位貴人給吹到我們醉生樓來了?”
被人稱之爲貴人,心情自然好,張滿福和王善財得意的笑了笑,又聽老鴇萬分客氣的說道:“兩位爺裡面請樓上有雅座,不如,去樓上看看?”
“廢話,不去樓上,難道在樓下看着別人玩鬧嗎?”張滿福哼了一聲,似乎有些生氣。
老鴇見了,忙擡手朝着自己的嘴巴輕拍了一下,賠笑道:“哎呦呦,瞧我這張不討喜的嘴,淨挑着讓爺生氣的話說。二位這等尊貴的身份,自然是要去上好的雅間了。二位爺樓上請,我這就招呼咱們醉生樓最好的姑娘出來,可着二位爺挑,二位爺,這樣可行?”
“甭說那麼多沒用的,趕緊把最好的送上來,若是發現有一個不是好的,爺們今兒就拆了你們這醉生樓。”這次說話的是王善財,作爲府城三大酒樓之一的掌櫃的,王善財多少還是有些底氣的。
不管老鴇是真怕還是假怕,反正是一路賠着笑,又招呼了姑娘們去了雅間,這纔算是把這兩位掌櫃的安置好。
兩個人雖說也是抱了玩的心思來的,不過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今天相約,這裡面肯定有別的事情,所以也就只是各自挑了一個姑娘陪在一旁倒酒,倒是沒有多點多餘的。
斟滿了第一杯酒,張滿福端起酒杯來對着王善財說道:“王兄,我敬你一杯。”
“怎敢當?該是小弟敬你纔對。”
兩個人客氣了兩句,這才共同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此時一旁服侍的女子見了,忙嬌滴滴的說道:“兩位大爺真是好酒量啊,小女子再給二位也斟上。”
另外一個女子瞧了,也忙是如此奉承,惹來兩位掌櫃的哈哈大笑。
幾杯酒下肚後,兩人的話也逐漸多起來。
加上張滿福找到王善財本就不是單純的爲了喝花酒,所謂的閒聊裡面,自然多了幾分可以的成分。
“王兄,眼瞧着就到了年根兒了,等過了年後,距離正月十五也就不遠了。咱們府城可是有着一年一度的賞燈宴。這能接了賞燈宴這份活的酒樓,可不僅僅是能和官家扯上關係那麼簡單。名聲一旦打出去,這府城第一酒樓的名聲就沒跑了。這名聲大了,生意路子也就寬了。這些,相信王兄也該知道吧!”
一提到賞燈宴,王善財的眼睛當即亮了一下,他自然也明白賞燈宴對於一家酒樓來說的意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