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時的話如同一瓢冷水兜頭淋下,直接讓陳秋娘明瞭張賜的所作所爲,心裡頓覺那樣肆意地談論人家羞愧。
“陳姑娘,若想活命就隨我前去讓他退兵。若不想去,那也就在這裡呆着,等着竹溪山與他一番爭鬥,最終魚死網破什麼的。我也定會拉着你與竹溪山衆人陪葬的。不要跟我這麼多人與你陪葬,你不虧。這種沒意思的話,聰明人就不要說了。”清時的語氣冰涼,就負手站在窗外的一叢芭蕉樹下。
“好。”陳秋娘只回答了一個字。
“那就請吧。”清時斜睨了她一眼。
陳秋娘站起身,將半包南瓜子揣到衣兜裡,理了理衣衫,伸手關好了窗戶,走出了房門。成武帶的一隊人緊隨其後。清時一揮手,說:“你們不必跟來,到那閣樓裡看好那陳夫人與小青。”
成武略一猶豫,還是領命而去。清時便說:“走吧。”
“就你與我?”陳秋娘氣定神閒地問,順帶還往嘴裡塞了一顆南瓜子。這是方纔她教胖嬸炒的,調配了老南瓜汁水浸泡過的,帶了絲絲的甜味。
“你不必知道。”清時冷冷地說,隨即又補充一句:“你以爲你可能跑掉,或者有人來救你?來救你的那幾個人,自身難保。”
陳秋娘聳聳肩亦不與他多說。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寨門,往山下走。行到了山底,迎面來了一隊人。都是勁裝黑短衫的漢子,爲首一人,正是那絡腮鬍子,拱手道:“三當家,小七他們都準備好了。”
“讓老九開船,其餘人還是全力追捕上了山的,格殺勿論。”清時下令,語氣神色皆是狠毒。
陳秋娘只覺得這少年身上戾氣太重。若是真的格殺勿論,陸宸還是很危險的。她便開口說:“三當家真是要解竹溪山之圍嗎?”
清時很敵意地瞧了她一眼,問:“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隨口問一問,因爲實在覺得你下令對闖入者格殺勿論不像是要解竹溪山之圍。倒像是要給張賜一個不得撤軍的理由。他說我是他的妻,那闖入者陸宸是他的表兄。你竟下令格殺勿論。這恐怕不僅僅是給竹溪山招惹了張家,更是招惹了渝州府陸家吧。若你不知道渝州府陸家是做什麼的,你可以向你家大當家打聽打聽。”陳秋娘很隨意地說。
“三當家,她說得好像有道理哦。”絡腮鬍子附和。
清時不予理會,只是恨恨地說:“陸家,外敵入侵,不予抵抗的孬種罷了。”
“抵抗與否,孬種與否,不是你我現在來評判的。現在我們只說陸家勢力遍佈渝州。如今。你們要斬殺陸家嫡子,即便我可以勸說張賜退兵。陸家會罷休?”陳秋娘曉以利害,心裡只想盡力保住陸宸的性命,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
清時一時無語,陳秋娘便趁熱打鐵。說:“別人不清楚,你們自己很清楚。臨邛府的官兵怎麼多次攻打竹溪山都打不下來。真的是打不下來麼?你們真的覺得竹溪山天險足以讓你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麼?其實,原因你們心知肚明。如今,你們真的要爲竹溪山樹那麼強大的敵人嗎?”
她這一席話丟出去,清時與絡腮鬍子都沉默了。周遭只有空山鳥語,以及偶爾出現的口哨聲,像是在傳遞着各種消息。
“如果外面的裝備人員。加上指揮若定之人。竹溪山的日子怕會越發艱難。”陳秋娘見衆人不說話,知道他們心中必定已陷入深深的思考,她便趁機又來火上澆油。
清時只站在一旁,那種猶豫此刻就寫在臉上,他正思索到底要如何。陳秋娘又說:“我來竹溪山,只覺這裡湖光山色。甚爲美麗。這山上之人和樂勤勞,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劇的過去,儼然就不是山匪。難道三當家想要讓大家無家可歸,甚至身首異處麼?”
“你瞎說。”清時怒氣衝衝地說。
“若是按照三當家下令格殺勿論的舉動來推斷,我可一點都沒瞎說。”陳秋娘朗聲反駁。她知道清時在對於下格殺勿論這個命令方面已經被她全面打敗。
“哼。”清時無言以對。只狠狠拂袖,這麼一聲“哼”。
陳秋娘則是對絡腮鬍子說:“大哥哥亦聽到我與三當家之言。說實話,我雖被你們抓過來,但對竹溪山是真心喜歡。這裡的人都很淳樸善良,並非窮兇極惡之徒。我實在不想竹溪山有什麼損失。如今竹溪山有難,我亦定當盡力。這闖入之人,切莫是傷了性命,纔好與人談退兵之事。再者,先前大當家亦下令逼不得已才格殺勿論。而如今,這個中緣由,還請大哥哥定奪。”
那絡腮鬍子哪裡是能定奪之人,便是瞧了瞧清時,喊了一聲:“三當家。”
清時亦不看他,只是一揮手,說:“你且去,爲竹溪山着想吧。”
那絡腮鬍子有些不明白,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領了人去吩咐不可傷了闖入山寨之人。陳秋娘站在和暖的日光裡,彎腰鞠了一捧山泉解渴。清時冷哼一聲:“伶牙俐齒。你贏了。”
陳秋娘瞧他一眼,還是個小孩子模樣,整個人氣鼓鼓的。她不由得一笑,說:“不是要說退兵麼?走吧。”
清時也不答話,只是氣鼓鼓地快步走在前面。陳秋娘只覺得好笑,這地方雖然是竹溪山的地盤,但這一路上就兩人同行,這清時也是武力值爲零的人。
兩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就爬上山頂,又沿着小路下了山,到達簡易的渡頭。早有黑臉漢子駕了大船等在哪裡,見到清時與陳秋娘前來,便放下船板,讓他們上了船。
“三當家。一切都準備妥當,我們已經通知對方到雲片崖下會談。通知了紅英帶人在水上戒備,只允許對方一隻船來。”那黑臉漢子前來向清時稟報。
“對方允許了?”清時有些詫異。
黑臉漢子點點頭,說:“對方沒有討價,只說了一句帶路。我們怕其中有炸,就特意讓他們換烏篷船前來。”
“對方也答應了?”清時問。
“是的。”黑臉漢子回答,爾後又說紅英帶了十艘戰船列隊在周圍,雲片崖周圍的山上還有弓箭手埋伏,一切準備就緒。
“哼,張賜居然敢答應,也算條漢子。”清時冷笑一聲,說完這一句,便瞧了瞧陳秋娘,不再說話。只催促那黑臉漢子速度開船。
船從兩山夾道駛出,寬闊的湖面來來去去都是忙碌的竹溪山的戰船,以及各種烏篷船、竹排,個個都像是弄潮好手。
這一處寬闊的水面之後,船又拐入夾道。夾道只容一艘大船經過,兩旁樹枝垂落下來,偶爾會見到蛇盤在樹上垂落下來,那黑亮漢子一棍子敲走。
大約半個時辰,從這條夾道出來,纔是寬闊的竹溪湖。船便向碼頭相反的方向開去,在一片開闊的湖水裡,有一處筆直的斷崖佇立水中。大船就在那斷崖之下停住,那老九就對靠近船的一艘烏篷船吩咐說:“去放人進來,我們就位了。”
陳秋娘被人帶到了船艙裡,雖是丟了一條凳子給她坐着,但她卻是被兩名勁裝女子給死死摁着,像是生怕她就逃跑似的。不過清時卻特意吩咐留了窗戶給陳秋娘看外面。所以,她看到方纔那條烏篷船速度極快地往碼頭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折返回來,其後跟着另一條大型的烏篷船,上面插了一面旗子,一個“張”字。那條烏篷船貌似是經過改良的,像一條大白魚竄了過來,速度極快。
很快,烏篷船到了大船近前停住。烏篷船的布簾子被撩開,裡面端坐一人,安然品茶,正是張賜。今日的張賜玉冠束髮,一襲金領邊白袍。
清時站在船頭,說:“敢問閣下是何人?”
烏篷船頭之人正是江航,朗聲回答:“少將軍張賜。”
“原來是張少將軍,我是竹溪山三當家清時。”清時亦自報家門。
江航卻是說:“我家將軍夫人何在?”
清時卻是掃他一眼,說:“我只與你家將軍談。”
江航正待要說什麼,張賜卻是擺手示意江航不要說話。而他則是施施然起身走到了烏篷船頭,說:“明人不說暗話,你們跨越州府來眉州帶走我妻,其目的何在?如今我妻何在?”
張賜的聲音清朗乾淨,用的是北地的語音,更有一種乾淨闊大之氣。陳秋娘從暗窗看出去,忽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其時,日光和暖明亮,湖水碧波盪漾,他站在船頭,背後是層層青山隱隱,山風吹來,吹得他白袍飄飛,英武如玉的臉上全是安靜的神色。這一刻的張賜,宛若神人。
陳秋娘只覺得一顆心竟然紛亂起來。秋娘從暗窗看出去,忽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其時,日光和暖明亮,湖水碧波盪漾,他站在船頭,背後是層層青山隱隱,山風吹來,吹得他白袍飄飛,英武如玉的臉上全是安靜的神色。這一刻的張賜,宛若神人。
陳秋娘只覺得一顆心竟然紛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