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航帶了陳秋娘去柳承家,十幾個人簇擁,讓人看起來像是押解。
陳秋娘感覺彆扭,但也懶得說啥,畢竟任何人看張賜似乎都好好的,但她與他談了一會兒,張賜就吐血昏迷,傷口還裂開了。說她陳秋娘沒嫌疑,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二公子如何了?”到底是小五按捺不住,急切地詢問江航。
“景涼在施救,不知道結果。”江航回答,卻又看了看陳秋娘。
陳秋娘掃了他一眼,卻是看到稻田那邊款款走來一人,正是那追殺張賜的領頭男子。喲,這傢伙還敢往這邊走,還真是膽大。
“江統領,好久不見。”那人走上前來,跟江航打招呼。
原來與江航是舊相識,不知與那張賜是否是認識的。若是認識的,如今張賜沒死,這人還敢留在柳村,且如此猖獗來與江航打招呼。
“劉兄,汴梁一別,卻不想在這鄉野相遇。劉兄這是?”江航拱手行禮。
“一路追捕賊寇入了蜀。不想逃入了二峨山。”男子語調平靜,神情自若。
嘖嘖,這演技,這神色自若,陳秋娘自嘆不如。
江航看了看二峨山,語氣擔憂地說:“此山巍峨,山勢險峻,地闊綿延。入了此山,怕不好弄了。劉兄這任務怕是完不成了。”
“江統領不必憂心。我已有了眉目了。倒是你們,這麼勞師動衆來這小村,將軍府出了什麼事?”男子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老太太壽誕將至,我們做後輩的尋思着開了春,弄些獵物,便入了二峨山,誰知道二公子被獵物所傷,又中了蛇毒。”江航神色語氣都憂心忡忡的模樣。
喲,這江航也是演戲的高手。陳秋娘站在一旁暗自感嘆這絕對也是個人物。
“就是去年在汴梁跟四王爺鬧架的那個?”劉姓男子問,那語氣平靜得很,仿若真是從沒見過張賜似的。
“可不是麼。二公子從小就皮,又不肯好好讀書、習武,我家老爺可是氣得不得了。這才讓二公子回蜀中祖屋,修生養心,終身不得離開眉州。”江航又說。
“看來張將軍這次真是動怒了。”劉姓男子感嘆,隨即他看了陳秋娘一眼,便轉了話題,問,“這小姑娘怎了?”
“這小姑娘昨夜去找小柳郎中敷傷口,不慎誤闖了二公子房。二公子本來都好轉了,卻不知道這丫頭做了什麼,如今二公子是危矣。老太太驚聞二公子受傷,今早也是來了,說要問問這丫頭幹了什麼事。”江航解釋。
陳秋娘卻是急急爭辯,說:“我什麼都沒幹。他被毒蛇所傷,蛇毒本身就複雜,傷勢反反覆覆的都有。再說,誰曉得當時你家二公子是不是迴光返照呢。”
“我劈了你。”老三聽不得‘迴光返照’,咬牙切齒,立刻就要動手。那劉姓男子一下子攔下來,說,“這位小兄弟過分了啊。她不過是個小女孩,講的雖不好聽,卻也是實話。”
老三正要發作,江航伸手攔住,卻是看了看那男子,問:“劉兄這樣護着她。莫不是有啥交情麼?”
劉姓男子云淡風輕的語氣,說:“見過兩次。一次是我追捕犯人,在山上遇見她一個人摘野菜,另一次就是昨天早上,經過她家門前。看她年幼撐家,可憐罷了。”
江航略笑,向那男子拱手行禮,說:“原來如此,我這裡不多說了,先送了她去見老夫人。”
“好。”劉姓男子閃身讓過,像是無意識地看了陳秋娘一眼。
陳秋娘覺得這人那一眼滿是探究。其實,這人給她的感覺很怪異。明明是兇狠冷情的面相,冷漠無波的眼神,卻會買她打死的蛇,且給那麼多銀子,搞得好像多同情弱小似的。
這人也是有什麼秘密的人吧。或者對她有所圖謀?或者說陳秋娘這個身份還潛藏了什麼重大的秘密,比如陳全忠一直叫囂着的秘密——
陳秋娘頓時閃過無數的小說片段、電影鏡頭。能想的都想了,不過苦於沒有證據,儘管那些想法與推理看起來都合情合理,但還是作罷。
這麼片刻的思緒翻飛,就一瘸一拐到了柳承家院門前。張府今早又帶了人來,這前前後後,簡直快要將柳家院子水泄不通地圍起來了。
“江大哥,真是老太太要見我麼?”陳秋娘在柳家院門前站定,低聲詢問。
“是的。”江航頭也不回,徑直往裡走。
陳秋娘聽馬四說過那張家老太太算是張家真正管事的,是個了不起的老太太。年輕時,隨過夫君征戰,還親自披掛上陣,剿過十里八鄉爲禍的山匪。張家的大小事務,百年聲譽,卻都被這老太太維持得規規矩矩,體面得很。
這不知是怎麼樣一個老太太。陳秋娘自動腦補出楊家將裡的佘太君,一路跟隨江航來到了柳家堂屋。堂屋裡門兩邊各站了四名黑衣勁裝的男子,手提環首刀,身背弓箭,站得筆直。而屋裡有八個襦裙在身的青衣丫鬟分站兩邊,腰刀在手。正中的太師椅上端坐着頭髮全白的老太太,老太太頭髮盤在腦後,梳得一絲不苟,碧玉髮簪綰着。一身的藍色綢襖,有大朵暗藍色的牡丹,牡丹脈絡以及她衣領和袖口都是金色銀線繡的花邊,顯得典雅富貴。
老太太銀盆臉,雙下巴,鼻樑高挺,一雙丹鳳眼,整個人不怒自威。她端坐着,陳秋娘一進來,她略擡眸,那銳利的眼神就帶着審視掃過來。
陳秋娘頓時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卻並沒有垂眸低頭,反而是與她對視,然後才垂首行禮。
“老夫人,這就是陳秋娘。”江航上前鞠躬行禮。
“嗯,你們都退下。”老太太對衆人揮了揮手。
屋裡的青衣丫鬟,門口的勁裝男子都紛紛退下,江航亦行禮要退下。
又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陳秋娘可不答應了,之前單獨跟張賜相處,那傢伙傷勢重了,她就貓抓荊棘——脫不了爪子。如今,跟這老太太單獨相處,要是老太太突發個腦溢血、心臟病啥的一命嗚呼了,她可是說都說不清,即便不是她謀害的,別人還可以拿她詐屍的身份說事。到時候,加上朱家老爺子那裡已經給她記了一筆,指不定大家迫於張府壓力,會把她當妖怪給燒了。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陳秋娘頭腦飛快轉動,立馬下了這個結論,就對江航說:“江公子留步。”
江航疑惑地轉過身來,十分有禮貌地問:“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你也是老夫人信任的人吧?”陳秋娘問江航,眼神卻是看着那張老太太。她知道江航不可能回答,只有那老太太才能回答。
張老太太眸光輕轉,笑着說:“江家與張家世代淵源,江航不是外人。”
“那就請江公子留下來。”陳秋娘朗聲說。這回卻是說給兩人聽的。
“哦?丫頭這是爲何?”老太太笑着問。
“我怕我又遭飛禍。老夫人要有個啥子事,只有我在場,真是洗不清的。江公子在,我倒是可證清白的。”陳秋娘與老太太對視,神色自若地說。
她可不需要事事都夾着尾巴。因爲她總認爲有些人天生就是藏不住光芒的,比如她這樣的人。
老太太聽聞,呵呵笑起來,說:“丫頭精明。那航兒就留下吧。”
“回稟老太太,那不是精明,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您那孫子可跟我沒關係。現在你們居然像是犯人將我看管起來,弄得我一家提心吊膽的。”陳秋娘不依不饒,盡訴不滿之意。
那老太太卻也不生氣,只是不住地點頭笑,等陳秋娘說完,她才揮手示意陳秋娘過去。
陳秋娘乖巧地走過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說:“丫頭很聰明,但這世上人心險惡,亂七八糟的事很多。”
“我奶奶亦這樣跟我講。”陳秋娘胡謅。她總不能說老孃也不是吃素的,上輩子見過各種嘴臉的人,自己也參與過許多勾心鬥角的事。
“你奶奶也是不簡單的。”老太太隨口說。陳秋娘知道這也就是場面上的讚美,便笑着多謝,爾後,撿了個無關緊要地說:“我奶奶很疼我。”
“嗯。你這丫頭伶俐得很。瑞祺的事,你不必掛心。張府的人向來有恩必報,做事也自有分寸。”老太太一邊說,一邊用力握了握陳秋娘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陳秋娘除了覺得字面上是叫她別擔心張賜的事之外,還有別的含義。但對方不明說,她也不能去問的。所以,她只是連連點頭。
那老太太很高興,又說:“丫頭,你要相信,張府的人做什麼都是爲你好的,不必害怕。”
“謝謝老夫人。”陳秋娘不明所以,但這種場面上的禮儀還是要做到的。
老太太點點頭,說:“等時機成熟了,你來張府做事吧。也學些東西。留在這柳村,倒是浪費了。”
陳秋娘一聽,這貌似是在讓她入張府。對於普通人來說,能入張府,那是天大的恩賜,據說張府的下人小廝都是頓頓白米飯,肉湯菜。單就這吃食上,就是千萬倍的好,何況老太太還說要她學點東西,那就不是一般的小廝丫鬟了。但要她去張府做事,畢竟就低人一等,有了身份情感等別的牽絆,到底比如利益關係來得自在乾淨。
所以,無論如何,不能去張府當什麼小廝丫鬟,即便是大丫鬟也沒意思得很。不過,又不能白白失了這麼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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