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一站

陳秋娘點點頭,說:“我祖籍遠在青城縣,後遷居五里鎮。還沒着手遷墳之事,就遇見了兵禍。之後,家裡一落千丈,亦無暇回去瞧瞧祖墳落敗成什麼樣子了。這會兒定了宅子,總的還要看看祖宗的墳塋的。”

“公子小小年紀,真乃至孝之人。”小翠低聲說。

陳秋娘呵呵笑便不再說話,心裡卻更加懷疑這小翠有問題。一個人要裝聰敏不容易,要裝笨卻更容易露出馬腳。這小翠看起來很是笨拙,像是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但有些話偶爾之間就可見其深淺。陳秋娘對此種情況十分敏感。

“公子,到時候遷墳,你要親自去麼?”小翠見她不回答,又詢問了一句。

陳秋娘半眯着眼,斜靠在涼墊上,只點頭不語。

“婢子聽聞六合鎮去往青城縣路途遙遠。到時候,若公子覺得婢子還行,婢子請求能繼續伺候公子。”小翠繼續說。

陳秋娘“嗯”了一聲,算作是答應了。那小翠倒是自顧自地高興,說:“能伺候公子,簡直太好了。”

“你別一驚一乍的,公子這些日子都沒休息好,你沒看公子都沒回你話了麼?你安靜些。”喜寶到底是觀察入微的人,掀開簾子輕微呵斥了小翠。

小翠低聲說:“哦,謝謝喜寶公子提醒,我這就閉嘴。”

天氣炎熱,眼前這個從前看起來單純笨拙的丫頭很可能是別人安插在陳府的間者。陳秋娘便也沒心思多打聽什麼。整個人昏沉沉的,於是就躺在鋪了竹篾墊子的馬車裡假寐。

馬車一路顛簸,在晌午時分終於到了清泉寺。因爲清泉寺實行的是早課晚課,便也沒有午飯這種說法。其實在古代,很多寺廟道觀都實行的是早晚飯制度,既是節約糧食。又是修行所在。

喜寶與小翠先是陪同陳秋娘去大殿上了香,又與主持攀談了許久,說是爲朱公子在寺廟裡捐一個牌位。希望誦經之聲能超度他早登極樂,不受業火之苦。陳秋娘給的香油錢豐厚。舉止說話彬彬有禮,又說了是朱公子。那主持雖是出家人,也是聽聞過朱文康的豐功偉績的,所以,這主持也覺得這朱文康死後是有無數多的業火報應的。

“施主心善,那老衲就在此爲朱公子立一個牌位,連續三日爲他超度。”老主持合掌,又是一句“阿彌陀佛”。陳秋娘也還了禮數,隨即又表示自己也要加入這誦經之中。

老主持沒有反對,又贊陳秋娘心善。爾後,陳秋娘就在清泉寺的廂房內住下。收拾好行李,便去找了陳夫人。陳夫人正在午睡,那陪同陳夫人來此誦經祈福的是門房王婆子。王婆子正拿着蒲葵扇在陳夫人臥房的門口,坐在一張矮凳上,靠着牆壁昏昏欲睡。

“王嬢嬢。”小翠上前喊了一聲。

王婆子嚇了一跳,“哎呀”一聲跳起來,扶着胸口說:“你這個死丫頭。嚇死我了。”

“王嬢嬢,是江公子來看夫人了。”小翠又說。

那王婆子滿臉帶笑,說:“江公子有心。這正在想讓人給家裡捎口信。這邊祈福就要結束了,讓家裡套馬車過來接呢。沒想到表公子就過來了。”

陳秋娘笑了笑,詢問了陳夫人的身體情況,又詢問何時可以動手。王婆子說原本是要等到明日的,因爲這下午纔會有車回去,她拜託了秀水街頭的那個裁縫鋪子的吳媽去雲來飯店報信的,那吳媽要下午纔回去。

“當然,如今表公子來了,卻是即刻就可動身的。”王婆子十分高興。看來對這青燈古佛的寺廟實在是不感興趣。

“原本先前大雨,我就想將夫人接回去。但大家都深知夫人脾氣,沒有祈福完畢。怕就是洪水來了,她也不會走了。所以,這纔算着日子,到今日才前來。”陳秋娘說着,便聽得屋內陳夫人起身了,忙吩咐小翠前去伺候,吩咐王婆子將一干細軟都放到馬車上,喜寶一會兒就送他們回六合鎮。

王婆子去收拾行李,小翠進屋服侍了陳夫人。喜寶則站在陳秋娘的身邊,低聲說:“公子,讓那輛馬車送陳夫人回去。我是要留在這裡伺候的。”

“胡鬧,別人我不放心,你機靈些,趕車也穩當。就你送過回去了,再說了,盼清晚上還要找你。”陳秋娘沉了臉。

喜寶嘟囔一句:“不要。留你在這裡,我不放心。”

“沒什麼不放心的,這附近都太平得很,何況是這佛門淨地。”陳秋娘一擺手。

“公子,我雖不是六合鎮本地人,但小時就在羅家,對這六合鎮瞭若指掌。”喜寶將聲音壓得很低,後來幾乎是靠在她耳邊說,“公子,小翠並不如她所說是本地人。而且,我覺得她並不是那麼笨的人。”

“你不要多心。”陳秋娘早知喜寶觀察細緻,卻沒想到他能細緻到這個地步。

“不是多心,我句句屬實。”喜寶有些着急,正想要說什麼,那小翠已經陪同陳夫人出來了。

“雲兒,你來接我來,我真是高興。”陳夫人一身簡約的衣衫,打扮十分樸素。陳秋娘知道她這次來這裡既是來爲陳文正的前途事業祈禱,也是爲老掌櫃禱告的。

“這是雲兒應該做的,夫人,你還是請上車吧,不然,這天色晚了,怕路上不太平。”陳秋娘說,爾後又讓她放心,說喜寶是靠實的孩子。

陳夫人瞧着喜寶,說:“這孩子是羅家的那個小夥子,我卻是見過。”

陳秋娘這才與陳夫人說起置業安家的事,還請她以後幫她多多照顧一下弟弟妹妹,畢竟她也不曾爲人母,總是照顧不周的。

陳夫人一聽陳秋娘將一家子都接過來安家,一時之間十分訝異,一方面答應陳秋娘幫她照顧家人,一方面又低聲詢問飯店的聲音真的那麼好麼?

陳秋娘嘿嘿笑。低聲說:“夫人,日進斗金什麼的都說得太低了。”

“啊?”陳夫人十分驚訝,她也曾跟隨陳掌櫃一起經營過客棧的。從來沒想到這個九歲的小丫頭能將一個快死了的客棧妙手回春,弄得有聲有色。

“夫人不必驚訝。正是因爲飯店生意太好。大哥和盼清,還有小青,每天都忙得很。只有我這樣子不方便去拋頭露面,做一點幕後的活計。所以,我的時間比他們多,我便來接你了。”陳秋娘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將陳夫人送上了馬車。

喜寶還是沉了一張臉,老大不願意的看了看她。說:“我送了陳夫人回去,就再來伺候。”

“胡說了,家裡還那麼多事,小翠在這裡伺候就好了。再說,這裡什麼都有的。若是我想回去,雲七還在這裡。”陳秋娘蹙了眉。

喜寶知道擰不過陳秋娘,咬脣不語,揮了一鞭子就趕馬車走了。陳秋娘朗聲吩咐:“要仔細趕車,不要着急,注意安全。”

“知道了。”喜寶大聲回答。心裡卻是一肚子的氣,又擔心又害怕的。

送走了陳夫人一行人,陳秋娘就徑直到了自己的廂房。在裡面點了薰香。因爲是貴重香客,佛寺就派了有地位的高僧前來爲陳秋娘講解誦經的規矩,包括誦經的時辰、香燭點燃的時機、所誦經文內容。說是寺廟之內孤魂野鬼更多,若是所誦之經文不符合,自身又不按照規矩來,就可能招惹不乾淨的東西。

“寺廟,不是,不是清靜之地嗎?不是說,惡鬼都怕佛經的嗎?寺廟怎麼。怎麼還有那些東西呢?”小翠怯生生地問。

“小翠,不得多嘴。佛法無邊,普度衆生。你懂什麼。”陳秋娘輕聲呵斥。

那高僧立刻就讚美陳秋娘有慧根,還說入夜之後不能走動,尤其是各大殿堂之內,可能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惹上不該惹的東西。屆時,若是九命薄弱之人,就是佛祖也是救不了的。

陳秋娘合掌施禮,那高僧告辭,小翠卻是在一旁哆嗦。陳秋娘不予理會,只翻身休息去了。她要養精蓄銳,這裡是她開始迷魂陣的第一站。

一覺醒來,已是齋飯時間。陳秋娘與小翠一同去了寺廟裡爲香客準備的齋堂,用了些齋飯。兩人便早早回屋洗漱,因是三伏天,天氣還熱。小翠怕得很,就拉了竹榻在陳秋娘身邊睡。

陳秋娘也不避諱,只道是身體乏了,想要早些睡,明日裡還要誦經。主僕二人早早睡下,等到了午夜,夜深人靜時,陳秋娘這才躡手躡腳起身,低聲喊了小翠一陣子,見這婢子沒動靜。陳秋娘也不管她是真睡了,還是假睡了,她就披了衣衫出了門來。

她相信:如果趙匡胤早就知道她是亡國公主,那麼,監視是無處不在的。她的一舉一動,都會在趙匡胤的監視中。

因爲寺廟裡講究普度衆生,據說寺廟裡反而是陰氣最重的地方。因此,入夜之後,那些大殿什麼的,據說要留給孤魂野鬼去參拜,所以,此刻的寺廟裡空無一人。白日裡的灼熱已退去,松柏銀杏在朦朧的月光下影影綽綽,乍一看,還真有些嚇人。

陳秋娘在穿越之後,其實也是有些懷疑鬼神之說什麼的。其實,就算在那個時空,生活在迷信包圍圈的山村,她即便長大之後,接受了唯物主義教育。她對於鬼神什麼的,還是將信將疑的。

但無論有沒有鬼神,她又始終都認爲人是強大的物種,那種見不得光的,無形的東西,是不必要害怕的。所以,她在夜晚走路,總有一股子騰騰是殺氣,大有“鬼魅迴避”的態勢。

她是從內心裡不怕什麼孤魂野鬼的。但在這森森的寺廟之內,在空無一人的寺廟裡行走,她還是覺得陰冷得讓人有些不舒服。

不過,她不怕。只是在大殿門口徘徊良久,爾後,雙手合掌,就跪在那裡。

“施主?”有個值夜的小沙彌低喊了一聲。

陳秋娘聽得出他的聲音在顫抖。她知道是自己在這裡許久,嚇着這個小沙彌了。因就在佛門,終究深信鬼神,所以,這個小沙彌起初應該以爲自己見鬼了。而看了許久,她都在這裡跪着,一動不動。他又怕是生人。若是生人,這是違法寺廟規矩的。而且一動不動的,他也怕出什麼事。

“噓。”陳秋娘回頭,示意那小沙彌噤聲。

那小沙彌失聲“啊”了一聲,陳秋娘原本就是一襲素衣,又是生面孔,大約那小沙彌以爲自己死到臨頭了。畢竟,能在月夜跪在大雄寶殿之外的必然是厲鬼,傳說是爲了在佛門之外懺悔,希望洗去一身的骯髒業障,若是被人打擾,必定惱羞成怒,取人性命。

因爲小沙彌被嚇了,驚動了寺廟裡的高僧。主持也一併來了,卻看是陳秋娘跪在那裡,便對雙手合掌,說:“施主這是爲何?”

“白日裡,聽元清大師說起,午夜會有惡鬼在大雄寶殿之外懺悔。我特來此,看能否與朱公子的魂魄見上一面。”陳秋娘依舊跪在那裡,很有禮貌地說。

“施主,人鬼殊途。即便你跪在這裡,也是瞧不見的。佛法無邊,你這份兒心,朱公子定可感受到。”主持勸解良久,陳秋娘才被小翠扶回了房睡下。

當然,陳秋娘這件事也就傳開了。她暗想:憑朱文康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必定會出現的。朱文康,我就要看看你死透了沒有。看看我們誰熬得過誰。

第二日,陳秋娘照例誦經,發呆。倒是喜寶又駕着車來了,說不放心陳秋娘。同時還帶來了兩個小廝,陳秋娘看着眼生,喜寶卻是沒好氣地說:“公子都不關心府邸裡的事,也不曾住在府邸裡,怎麼能認得全了?這兩個小廝是府上的護院了。我親自挑的,人也機靈,我也就一併喊到這裡來服侍公子。”

陳秋娘知道他的用意,也是嘆息一聲。不過,這喜寶也沒說實話。雖然她不沒回去幾次,但這府邸裡什麼人,她可是過目不忘的。此刻,這兩人,卻不知到底是何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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