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在田埂上轉悠了一圈,陳秋娘就先在一處三角形的田邊停住,對正在趕蚱蜢的柳潘氏鞠躬,很有禮貌地喊:“四奶奶好。”
“呀,是秋娘回來了啊。”柳潘氏笑眯眯的,擡手抹了一把汗。
“是啊。四奶奶今年這稻穀收成好呢。”陳秋娘與她攀談。
這柳潘氏五十多歲,是一個寡婦,本來有個兒子兒媳婦,還有一個孫子。早年,孫子六七歲,家裡大人沒看好,獨自上山玩,被狼給叼走了。等找到的時候,都只剩胳膊了。孩子的娘受不住,當即就跳了紛河淹死了。之後,就是柳潘氏和兒子相依爲命過了十幾年平靜日子。期間也想着再娶一個,但就是到處都找不到合適的,十里八鄉的媒婆到後來都避着柳潘氏了。
柳潘氏本來也認命了,但過了不久,她的兒子想她吃頓好的,想上山獵個兔子給她補身子,結果被狗熊給撓了,後背被狗熊抓爛,腿也被打斷了一隻。雖然被柳家和及時救回來保住了性命,但卻成了殘疾。家裡的活都歸了柳潘氏做。這柳潘氏也逐漸年邁。
陳秋娘當時想要回來買地,首先想到的就是柳潘氏。所以,她第一個來拜訪的就是柳潘氏。
“哪裡呢。比起村長家,可是要差多了。我這老婆子沒啥力氣了,水田裡的水都是你家和大哥幫我弄的。估計過幾年,也就去了。”柳潘氏捶着腰靠在田邊高坎上嘆息。
“四奶奶身子骨這麼硬朗的,得活個百來歲的了。”陳秋娘說着客套話。
柳潘氏呵呵笑,說:“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你四奶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呢。”
“四奶奶身子還硬朗。不過,你這幾畝田也是很費事吧?遇見個天災*的——”陳秋娘也嘆息。
柳潘氏也嘆息點頭。隨後說:“哪能有你奶奶的福分。今早我是看你們都搬家了。聽說搬到*鎮去了?”
“是啊。我雲來飯店當大廚,做得一手好菜,東主賞識給了些銀錢。就在那邊買了個宅子。秋生也到了上學堂的年紀。正好*鎮那邊四方書院比較好。”
“有福的人就是有福的人,哪像你四奶奶我。一輩子命苦。”柳潘氏說着,就擡袖子抹眼淚,隨後又絮絮叨叨地說,“若是你奎哥哥不給狼叼走,如今也是娶妻生子了。你看我這命。”
陳秋娘聽柳潘氏絮絮叨叨,心裡也不是滋味。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有着各種各樣不幸的人,然而,她不是救世主。拯救不了那麼多人。而且,她也從來不去做這種事。她有生之年,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四奶奶,都過去了。沒事了,啊。”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跳到田邊摟着柳潘氏的胳膊安慰。
“公子,仔細泥。”喜寶大約是心疼陳秋娘那雙繡花鞋,忍不住出聲提醒。
“喜寶,不礙事的。”陳秋娘說,隨即繼續安慰柳潘氏。說:“四奶奶,你這事,我最近也琢磨了一番。過繼個孩子什麼的,也是可以的啊。”
“之前也過繼過一個,後來還是養不家跑了。想再過繼一個,你伯伯就傷了。撿回來一條命,家裡卻是欠着債。我這把老骨頭勞作,也是爲了不餓死,能儘量還錢,若是死了還沒還清,閻王爺也不得讓我投了好胎。”柳潘氏一個勁兒地嘆息。一個勁兒地說着家裡的窘境。
陳秋娘覺得時機成熟了,便開門見山地說:“四奶奶也知道我在雲來飯店做大廚。東主想建一個莊子。有目的地種一些蔬菜水果和稻米。想要買一些地,還要請一批人。”
“你是來跟我談買地的?我不賣。這是祖業。你走。”柳潘氏立刻變了臉,方纔還裝悲慘,裝柔弱,一聽說是買地的,立刻就變了臉色,“嗖”地從靠着的高坎上站起來,身手矯健地推開陳秋娘。
“你這老婆子,不賣也別推人啊。”喜寶趕忙扶住陳秋娘。
陳秋娘對喜寶輕輕搖了搖頭,說:“四奶奶這是人之常情。我不礙事。”
喜寶抿了脣,也不說話,只是固執地站在她身旁,警惕着這柳潘氏又做什麼舉動會傷害陳秋娘。
柳潘氏隔了一段距離,說:“你走,你走,想要我這田地,門都沒有。”
她聲音頗大,隔壁田裡幾個勞作的人也是紛紛直起身來竊竊私語。陳秋娘笑着說:“四奶奶誤會了,您也沒聽我說完,我這哪裡是要你這土地呢。”
“你滾遠些。”柳潘氏破口大罵。
陳秋娘也不怒,這柳潘氏的反應是正常的,在她的預測之內。這人啊,都是看利益,如果還在激動地抵死不從,那隻因爲利益還得到不足以擊潰這人的心理防線。
“四奶奶,你別激動。你都沒聽我說,卻就這樣下了武斷了。”陳秋娘此刻也不壓低聲音,而是朗聲說道。她之後的話不僅是說給這柳潘氏聽的,也是說給這周遭的村民聽的。
說實話,在封建農耕時代,田地是主要資產,但這些有點田地的普通村民卻又因爲天災*,經常是食不果腹,過得極其窘困。家裡有人生個稍微大點的病,基本上就是等死,因爲治療了這個人,全家就得喝西北風,集體被餓死。遇上婚喪嫁娶,簡直愁死人。尤其是嫁娶這事,簡直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鬥智鬥勇,各種算計比宮鬥劇、諜戰劇還來勁兒。其實這麼費勁,關鍵一個字還是“窮”。
土地是唯一生產力,但這些人又不會利用土地。
陳秋娘便要畫一個藍圖給他們,讓他們自己來掂量,最終將土地賣給他。至於後期雲來飯店做農場,這裡可以免費給雲來飯店做。但蔬菜水果、稻米的銷售需要抽成,這樣就可以積累財富了。
“你滾開,你滾開,看我老婆子孤兒寡母好欺負,連你這種小丫頭都想來踩一腳了。”柳潘氏拿出了農村裡撒潑打滾的勁頭破口大罵,以此來引得村人同情。
旁邊田裡的小三哥就喊開了:“秋娘,你這就不對了,怎麼能欺負四奶奶呢。”
喜寶想要反駁,陳秋娘對他搖搖頭,爾後朗聲說:“小三哥,你誤會了。你可曾聽說雲來飯店?”
“知道啊。我前些日子也去吃過一頓肉菜飯,味道還真是不錯,價格也便宜呢。”那小三哥手裡還拿着趕蚱蜢的竹竿,回味起肉菜飯,嘖嘖地咂嘴。
“你小三哥可知我是那雲來飯店的大廚?”陳秋娘笑着說。
“哈哈,秋娘你別吹了,你能是雲來飯店的大廚?那肉菜飯那種滋味,你能做出來?”小三哥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陳秋娘亦是笑,說:“我當然可以。別忘了在來柳村之前,我們家也是風光過的,就伺候我一個人的下人也是七八個,還不說別的了。廚房裡的廚子,分工明確,一月裡,每日的菜都不帶重複的。”
“喲,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小三哥哂笑,語氣裡很不相信。
陳秋娘笑着說:“我見過的美食寫出來可是要嚇着你了。就是這新稻米煮飯,用蒸雞肉的汁液來澆上,塞入嫩竹筒蒸,竹筒下放茴香、八角、桂皮等,那滋味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小三哥吞了吞口水,語氣明顯軟了,問:“你真是雲來飯店的大廚?”
“若不是。我怎麼能在*鎮買了宅子,還能將家裡修整一番?”陳秋娘反問。
小三哥這會兒是相信了,旁邊田裡幾個人已經沒有理會柳潘氏的責罵,而是紛紛圍過來詢問陳秋娘雲來飯店好招人麼?他們聽說雲來飯店的待遇非常好,若是可以進入雲來飯店工作,那可真是好日子。
“你們也知道雲來飯店招人很嚴格的,這會兒人已經招夠了。但云來飯店肯定會在別處開分店,比如臨邛、成都、崇州、通都、渝州,甚至還可能開到汴京去,招聘是經常會有的。不過,恕我直言,你們大家也不太適合飯店的工作。”陳秋娘爲衆人一一解答。
“唉,果然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那樣好的工作,卻是做不得了。”有人嘆息。
小三哥卻是說:“那秋娘也爲我們培訓一下,也許我們還能混一個廚房幫工來着。”
“小三哥,這廚房的事,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陳秋娘回答。
小三哥撇撇嘴說陳秋娘這是不肯幫忙,鄉里鄉親的也不見幫襯一把。
“三哥,你真可誤會我了。你要去混,即便混進去了,這每年的聘用考覈,也會被刷下來,到時候又失了面子,又丟了工作。你覺得雲來飯店還會聘你麼?”陳秋娘又問。
小三哥咬咬脣,只是嘆息。陳秋娘見時機成熟,便說:“就我說,你們種地是把好手,做生還不如做熟。這雲來飯店要籌備一個農莊,養雞鴨鵝,種菜種稻米專門供飯店使用,到時候還會有專人教一些新式的種植養殖方法。大家不妨去應聘這個。”
“呀。那待遇能跟飯店一樣麼?”有人驚歎。
“薪金肯定是要分出三六九等的。如果技術不一樣,大家卻還拿得一樣多,大家就幹着沒勁兒了啊。但是別的條件跟飯店待遇一樣的,農莊裡的人也是飯店的員工啊。婚喪嫁娶,生病什麼的,都會有報銷的。而且提供住宿,三餐。是三餐,不是兩餐哦。”陳秋娘笑着說。
“真的?”一幫人已經圍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