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丞的腰雖然由骨科大夫正骨復位,但也需要臥牀休養。
但對於他來說,這倒成了一件好事。
因爲他不需要裝病,而是真有病了!
近日來吳縣丞也有些看明白了,這件事方縣令心底明顯對楊志遠有偏頗。
按說瀆職之罪換做他人早已經羈押牢中等候發落,可楊志遠呢?只被禁在縣衙不允離開,該吃飯吃飯、該辦公辦公,身邊還多了兩個衙役,那是看押嗎?
那就是陪着!
整日裡嘻嘻哈哈的調侃逗笑,分毫沒有丁點兒犯人的意思。
這哪裡是想整治楊志遠的意思?分明就是放縱!
但審查之期也有個限度,不得超過五日,若五日過後還沒有新的證據出現,楊志遠是逃不了這個罪過的。
可吳縣丞對方縣令很瞭解,他已經鋪下了一張網,若是自己也跟着伸腳,恐怕想要兜住的就不止是孫典史一人了……
拿下孫典史不也是給他這個縣丞看的?
四年一度的調職又快進行了,方縣令這是已經做好調任的打算,可他又不願自己奪了位子,已經下了刀了。
吳縣丞覺得自己累了。
以前方縣令不出手,他可以耀武揚威,如今身輕力薄,單是張縣尉和楊志遠他就鬥得艱難,方縣令再出手,他敵不過啊!
孫典史拿了就拿了,只要不讓他摻和進去就行。
所以孫典史來來去去快將自家大門給鑿漏了,吳縣丞都病臥於牀上,根本不見。
孫典史很生氣!
他這些時日也已經感覺到事情不妙,如今吳縣丞死活不肯見他就更表示他的推斷是正確的!
每天看楊志遠那個明明應該蹲牢獄的傢伙在自己眼前晃悠,孫典史是說不出的氣惱憤慨。
其實是他恐懼,恐懼到無法自拔,已經快要瘋狂的不知所以!
吳縣丞打算讓自己去當替死鬼,楊志遠比自己還牛氣沖天,那老子就玩一把邪的!
讓你們所有人都後悔!
孫典史讓小廝又把城外的那一批地痞流氓糾集起來,他要做的事很簡單:綁架!
方靜之今日便要離開慶城縣去鄰縣參加考試。
原本於本縣科考便可,但因他爹就是本縣縣令,故而方青垣故意避嫌,讓方靜之去鄰縣走一個過場。
其實……也真就是一個過場罷了,但對外自當是德尚崇高,憑藉真才實學纔可給秀才之名,否則便是瞧不起他方青垣。
方靜之定於下晌離開,但一早便出了方府,好像囚禁於監牢中的犯人,出了門長呼幾口氣便直奔了楊家去。
因爲他要先去探望一下楊懷柳。
方靜之也知道了楊志遠的事,因爲每一日張文擎都要到他那裡去講半晌,並不是張文擎嘴欠,而是張文擎去向方縣令回事,方靜之都在角落中偷聽。
誰讓他被禁出家門的?這也是沒辦法啊!
今日好歹是徹底解了禁,方靜之很擔心楊懷柳,楊主簿的爲人他信得過,若真是個作奸犯科、貪贓枉法的人怎能寫出那樣揮灑豪邁的遊記?
字如其人、文如其性,方靜之很信奉這一句話。
方靜之帶着身邊的小廝正往楊家去,卻見路上正有人在拼命的喊他。
“靜之哥哥!靜之哥哥你等一等我!”
方靜之一回頭,正見遠處的轎子中有一位姑娘伸出半個身子在朝他招手。
“那是誰啊?”方靜之沒看清,書童朱九忙答道:“少爺,是吳家的小姐。”
吳靈婭?方靜之齜了牙,“咱們走,就當沒聽見。”
“可您已經站了這裡往那邊看了……”朱九對他的藉口表示無奈,縱使想編個理由也靠譜一些吧。
方靜之愣了下,“那就有急事,你在這裡幫我攔着她!”
“少、少爺……”朱九喊不回方靜之,只能在這裡等着吳靈婭。
吳靈婭見方靜之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急忙吩咐轎伕,“快點兒,直接追上方公子。”
“那個書童好像要攔着您。”
“給他攆走,若是敢攔就打!”
“是!”
轎伕和婆子們就快跑上了,吳靈婭仍舊邊跑邊喊。
“吳大小姐留步。”朱九揮手要攔,一旁的婆子猛推一把,“攔着我們小姐作甚?邊兒去!”
“哎呦!”朱九被個粗壯的婆子一巴掌推了個屁墩兒,急忙的爬起身,就見吳靈婭一行人已經繼續追方靜之而去。
朱九起了身,氣的冷哼跺腳,朝着方靜之離去的方向跑去。
一個吳家的老婆子也敢對自己動手!沒完!
方靜之走到楊家門口,吳靈婭也追上了。
“靜之哥哥,你來這兒幹什麼?你不是今日要出城嗎?妹妹特意來送你的。”吳靈婭溫情脈脈,眼睛裡快羞出了水。
方靜之皺了眉,還沒想好怎麼拒絕,就見門開了。
梵音看到二人有些驚訝,還以爲是張文擎來傳信兒,誰知道敲門的是他們倆?
“楊懷柳?”吳靈婭驚了,她本就納悶方靜之怎麼跑到這樣的鬼地方,孰知楊懷柳就在這裡?
方靜之沒有搭理吳靈婭,看向梵音道:“下午便要出城赴考,此時過來探望一下,還好吧?”他問過之後便上下打量了一番,見梵音的狀態還不錯,臉上也微露出笑容。
梵音很無奈,更奇怪方靜之自己來便罷,怎麼還帶來了吳靈婭,而吳靈婭好似還不知道她住這裡?
凌亂了……
“謝過方公子了,您赴考行程很緊,還是先專心赴考爲重。”梵音根本不打算讓二人進門,寒暄兩句關門攆人。
方靜之沒有這個覺悟,“不急,我先進去坐坐,下晌再走也來得及。”
“我也去!”吳靈婭在一旁插話,她看看方靜之,又看看梵音,她的心裡早已躥出了火兒,方靜之居然赴考之前都要來楊家看一眼,這楊懷柳有什麼好?值得他這樣擔心!
一定有古怪!
吳靈婭不容梵音拒絕,徑自便往裡走,方靜之拱手笑笑,梵音也拒絕不得,讓路讓二人進來。
彩雲上了茶,吳靈婭一口未喝,四處打量着楊家,眼睛裡除了嘲諷便是不屑,狗窩一樣的地方!
而正值這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彩雲過去開門,卻是方靜之的書童跟來,“是來找我們少爺的。”
梵音擺了手,讓彩雲允他進來,連吳靈婭這種人都放進來了,書童又有什麼不允的?她只巴不得方靜之寒暄兩句快點兒走,免得吳靈婭呆久了,此地沾多了晦氣。
楊家門外角落中的人驚了。
因爲他們來到此地準備讓人去引楊懷柳出來便綁了她,可孰知接連進去好多人,還有縣令大人兒子的書童找上門。
這可怎麼辦?
衆人商議過後,便派人回去請示孫典史。
孫典史的臉快抽搐成了麻花,一張臉憋的如紫茄子一般眼色,“等!給老子等!一旦那個丫頭出來立即綁了!”
吳靈婭喝着梵音的茶怎麼都不是滋味兒,看着梵音坐於一旁不說話,她忍不住擠兌道:
“昨兒見你還好好的,怎麼才一天就出了事,還讓靜之哥哥也匆忙之中來探望你,你倒是面子夠大的,不會是裝病的吧?”
“我沒病,你病了?”梵音的語氣很冰冷,她實在不願與吳靈婭多說話。
吳靈婭皺了眉,“你纔有病。”
“那我倒要謝謝你也來探望我這個病人,可前來探望手中連點兒禮都沒有不說,還大呼小叫的擠兌人?你和善待人的官家小姐規矩是跟採買的婆子學的?”
梵音的暗諷,吳靈婭根本沒有聽懂,“胡說什麼,跟什麼採買婆子學,我是有棋藝先生的,我也不是來探望你,我是來見靜之哥哥的。”
方靜之狠瞪她一眼,又歉意的朝着梵音笑了笑,也示意他的無奈。
吳靈婭看在眼中很生氣,梵音起了身,“合着我是個多餘的,那你們在這裡坐,我先去忙着了。”
“懷柳妹妹。”方靜之也跟着站起身,他也知道吳靈婭在這裡很多話都無法說,“我去幾日便會回來,若有事你可以找文擎來幫忙,他定會鼎力相助,那件事終歸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你還是不要介懷擔心,多多保重。”
“謝謝。”
梵音的回答很短,因爲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家中出了事,方靜之能在這個時候前來探望,她也不得不記一份好心,可來便來,還要帶着這樣一個禍害,實在讓人糟心。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在此久留,歸來之後會再來探望。”方靜之拱了拱手,叫着書童起身,二人準備離去。
“靜之哥哥,我也走。”
吳靈婭即刻起身追了上去,連話都沒有與梵音多說。
梵音只得當她是隱形人,只送方靜之到門口。
寒暄過後,方靜之出了門,吳靈婭跟隨其後,二人走出幾步停留敘話,綁匪們不由得急了。
那個去請示金主的人還不回來?除了他之外,誰都不認識楊懷柳長什麼模樣,到底這件事做不做啊!
如若再不做恐怕沒有機會了!
“那個丫頭是楊懷柳嗎?”一個人問。
“應該是吧,不都是從楊家院子裡出來的嗎?”
“我看怎麼像剛纔進去的啊!”
“媽的,不會是回家又出來的嗎?”
“你去楊家看看,若是沒有人了,那就是她!”
“篤篤篤!”
梵音開了門。
“請問楊大小姐在嗎?”
“你找她有何事?”梵音看着來人皺了眉。
“到底在不在?”綁匪很不耐。
“不在!”梵音一聲叱喝便關上門,長的就不像好人,來找她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綁匪快步的跑了出來,朝着人羣揮手大喊,“家裡沒有主人,除了一個小丫頭就是一個小禿子,只有剛剛那個像是官家小姐,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