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被請進吳府後在側廳飲茶。
這是她初次來到吳府,雖只是個三進門的小院,但比起縣令府邸來講多了幾分富麗,卻怎麼看着那麼俗氣?
梵音瞧着擺在門口的玉碎花盆,還有畫上妙女的木扇屏風嘴角忍不住撇着。
白瞎這些好材料了,果真是沒文化、真可怕。
吳夫人過了好半晌纔來,她又派人去找吳縣丞,可吳縣丞還沒有回來,楊懷柳也已經進了門,她也沒必要再耽擱久了。
“懷柳還真是個忙人,派人去請了三天才請來,你父親也實在太苛刻於你,才這麼小的年歲就要又掌家事、又管着學生,哪裡還當你是十來歲的小姑娘?”
吳夫人進了門便陰陽怪氣的開了口,梵音起身福了福身,“給吳夫人請安了。”她根本不回答吳夫人的話……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梵音半晌,吳夫人才由她坐下,“方縣令大壽那一日,也沒能與你親近的談兩句,如今仔細一瞧纔看出是個妙人來,小模樣可真俊,只可惜續發還需多日,這倒不耽擱物色婆家,卻不知有心儀的人家沒有?”
“懷柳從楊家村中出來不懂規矩,但父母之命還是知道的,這等事都依父親做主,不敢擅自妄言。”
梵音看着吳夫人,雖然面色平淡微笑,心底早已將她罵了狗血噴頭。
與自己來談成親的事?若梵音接了她的話題被傳出去,豈不成了不知害臊的丫頭,這年頭哪有姑娘自己出來談婚事的?還真當她是個傻子蒙了?
吳夫人臉上遮掩心思的笑容更濃一些,好像夏日中的五色梅,貌似豔麗,其實毒性很重。
“說起來這倒是我的錯兒了,怎能與你談這等事來?心中沒當你是個孩子,反倒把你當成是大人看待,對了,上一次聽你說起爲母守孝,卻不知你母親爲何過世?好日子沒過上,那麼早便去了,也真是個可憐人兒。”
吳夫人低頭抿着茶,目光卻分毫沒有離開梵音的臉。
梵音低頭不語,一字不說,吳夫人等半晌未得她的回答,倒是皺了皺眉,氣氛有些冷場尷尬。
一旁的媽媽上前解圍,爲梵音倒了茶,隨後笑着道:“一早便聽聞楊大小姐爲母剃度守孝,這可是讓許多夫人們都甚爲感動,雖說這件事不合常理,但都是您的一番心意,卻不知學佛時跟從的是哪一位師父?又學了什麼經?”
“您也習佛嗎?”梵音看着她,媽媽怔後搖了搖頭,“一直都有這份心。”
“那與您講經卻也怕您聽不懂,還是不在這裡露怯了。”梵音端着手中的杯茶,看向吳夫人,“吳夫人相邀前來品茶,果真這茶味道很美,多謝吳夫人了。”
本以爲吳夫人相邀會是什麼重要的事,亦或與父親在縣衙中出的事有關,可梵音等了半天,吳夫人卻一句都不說,這卻是讓梵音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既然想不明白也沒必要再呆下去,梵音不喜歡這種被人架在此地、心中無底的空虛感。
吳夫人心裡很厭惡,她還沒等攆人,居然這個丫頭先開口想走?
“媽媽,給她換一杯茶,天涼了,再品這等清茶已經不合適了,將前些時日老爺帶回的祁山紅芽取來,請楊大小姐品嚐。”吳夫人的意思表現的很明白,身邊的媽媽自當不慌不忙的去了。
梵音心底皺了眉,臉上只得笑道:“謝過吳夫人,只怕在此停留太久擾了您歇息。”
“無妨,整日裡我也便一個人,如今身邊多了一位陪着的豈不是熱鬧些?要是你能一直都在此陪着我就更好了。”吳夫人看着她,那一副審度的目光讓梵音發自內心的不喜。
“懷柳也願在此等闊院垂柳之下習字讀書,只可惜家中還有事要忙,不能久留了。”梵音的笑和婉拒讓吳夫人不喜,“怎麼?我還留不住你了?”
“這倒不是,還是謝過吳夫人的好意,懷柳心領了。”
梵音不再多說,只等着那位媽媽送了茶來品鑑一口再提離去,她實在不想與這個女人多接觸,總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媽媽上了茶,梵音謝過後端起抿過,雖是紅茶卻品味清涼,乃是一等一的好茶。
一個八品的縣丞就能有這麼好的待遇,他們家恐怕從門檻兒到房檐都沒一處乾淨地兒了……貪!
正值這會兒工夫,卻是吳靈婭從門外進門,見到梵音在這裡也不意外,冷笑着道:“母親請你品的茶味道如何?喝過這麼好的茶麼?別糟蹋了東西。”
“閉嘴,不許胡說!”吳夫人皺眉斥了一句,吳靈婭扭搭着身子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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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扭捏捏的坐不舒坦,吳靈婭看着梵音道:“聽說前些日子靜之哥哥去了你們家?”
“是。”梵音回答的很簡單幹脆,吳靈婭等着她說後話,可惜梵音卻一個字都沒了。
吳靈婭很生氣,氣悶兩句欲再開口,卻見吳夫人在瞪她……
收斂了直性的心急,吳靈婭頓了下,繞着彎子問道:“靜之哥哥過兩日便要去鄰縣赴考了,這麼忙碌的時間還去你們家中,是向楊主簿請教的?”
“是的。”梵音看着她,仍然回答的很簡短,只比剛纔多了一個字。
吳靈婭咬着嘴脣心裡氣惱,直接問她回答的這麼簡單,繞着彎子問她還不肯多說,這個死禿子是啞巴嗎?
梵音再抿一口茶,隨後起了身,吳夫人仍在斟酌是否要繼續將梵音留下,起碼也探問幾句關於陳家的事……
可二人誰都沒等開口,便聽門外有人來回稟:“稟夫人,張巡檢前來求見。”
“張巡檢?那是誰?”吳夫人沒反應過來,下人道:“是張縣尉的大兒子。”
“是他?”吳夫人皺了眉,即刻向梵音那裡看去……
梵音也很奇怪,她沒想到張文擎會找上吳家,難道他剛剛回了家中見到彩雲得知自己在此有重要消息告知?
這般想來,梵音有些心急,但吳府的下人沒有說張文擎是來找她的,她也不能主動上前。
“他來幹什麼?”吳靈婭好似很厭煩張文擎,“這個人最討厭了,我不想看到他,快把他攆走。”
“你閉嘴!”吳夫人瞪一眼,轉頭看向門口的下人道:“既是報的巡檢之名,若不接待,豈不是讓人污了老爺清廉守規的名聲?去請張巡檢進來,本夫人親自接待。”
梵音有意開口要走,還未等說話,便聽吳夫人道:“楊家侄女還是在此多留片刻,稍後本夫人還有事想要問一問你。”
“不知何事?不妨請吳夫人明說?”梵音不想拖延。
吳夫人嗤笑,“還是等一等,總不好巡檢在此,我還與你談關於你父親與陳家女兒的事?”
“師生之事又有何妨。”
“就怕沒那麼簡單了。”吳夫人不再搭理梵音,目光直直看向門外。
張文擎很快便進了門,見到吳夫人,率先拱手行禮,“縣衙巡檢張文擎拜見吳夫人。”
“張巡檢?報了這個名號,我還未想明白是你,不知此事來吳府有何貴幹?本夫人這裡你又巡檢什麼?”吳夫人沒有了剛剛含蓄的柔中帶刺,對張文擎是格外的硬氣。
顯然張家和吳家一直都不對付,否則也不會臉面都不顧了。
“我是來接楊懷柳走的。”
張文擎說完,看向梵音道:“敘舊夠了?跟我走吧。”
“好。”梵音回答的很痛快,她從來到吳家開始便知道吳夫人有目的,可沒想到事情雖然仍與父親有關,卻不是縣衙裡的事,而是跟陳家人有關。
這等時候還有心想婚事?吳夫人不是吃飽了撐的吧?難道她不知道縣衙的事嗎?
梵音心中剛露了這樣一個念頭,就聽吳夫人厲聲道:“本夫人請來的客人,豈是你想接走便接走的?楊懷柳又不是犯人!”吳夫人看向梵音,“楊家侄女還是在此留着用午飯吧,可別辜負了本夫人的一番好意。”
“吳夫人的好意懷柳心領了,不妨改日再來拜訪……”
“不行!”吳夫人看着她,“本夫人這就派人去縣衙告訴你父親,晚間請他和我們老爺一同歸來用席。”
“吳夫人自重,卑職前來也是奉命行事,還望您多包涵。”張文擎的話讓吳夫人愣了,而此時吳靈婭冷哼一聲,“奉命行事?縣令大人的令呢?拿出來啊!當這裡是你們張府了?野蠻子……”
“唰!”
張文擎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上面有明顯的縣令大印,“這便是令,告辭!”說罷,張文擎看向梵音,梵音也顧不得那一張令的驚駭,跟隨他便出了門。
吳夫人嚇一跳,待她反應過來之時,張文擎已經帶着梵音出了門。
“站住!”吳夫人一聲喊,“到底怎麼回事?那……那個是什麼令?”
張文擎看了梵音一眼,“還是待吳縣丞歸來時您仔細詢問便好,吳夫人保重。”
梵音跟隨張文擎匆匆出了門,吳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立即派人道:“快去縣衙找老爺問個清楚!”
“張大哥,這個令是怎麼回事?”
出了吳府,梵音便沒有再跟着他前行,駐步要問個清楚。
張文擎雖然腦袋未動,目光卻環繞着周圍一圈,大聲道:“是縣令大人怕你出事所以纔要我來護着你,讓你莫再隨意出門,現在私下巡查,那件事與你父親無關,卻與孫典史有關……你懂了嗎?”
梵音看他目光稀奇,皺眉嘀咕着:“我懂?我懂什麼啊?”
餘光忽見角落中一閃,梵音感覺那裡好像有一個影子閃了下便消失在鬧市人羣之中。
見張文擎的目光頗爲玩味,梵音低聲應道:“好吧,這回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