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與鐘行儼院子裡的大年過的是熱熱鬧鬧。
張燈結綵、披紅掛綠,喜慶的大紅燈籠整整掛滿了院子,連高高的樹枝 都披上了奼紫嫣紅的彩條子,炫目多姿。
因主子們賞了席,下人們便都打算在院子裡齊聚大年,小廚房人手不夠 ,丫鬟婆子們便在當院中支起了大鍋幫着做,炊煙升起,讓喜樂的人們更多 了幾分期待。
鐘行儼與梵音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的人,但對大年可謂分毫都不吝嗇,每 個人給了賞銀的紅包,丫鬟婆子們更是喜慶的新衣裳穿着,美味的雞鴨魚肉 吃着,陳釀的酒喝着,喜燭煙花點着,嬉笑高興的聲此起彼伏分毫不斷,與 遠處悽慘二房的院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清冷的院子中除卻壓抑的哭聲外,便只有長吁短嘆的無奈。
丫鬟婆子們哪還有什麼喜慶的心?各個都在外面規規矩矩站着,二爺不 發話,她們一下子都不敢動,剛剛有一個小丫鬟無意中多了一句嘴,被二爺 當即打了一通,吩咐人直接扔出了府外。
二爺這一次是真的發火了!
這麼多年來,還從未見過他對二奶奶和大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她們這 些下人就更不用說,誰都不樂意這時候去當主子的出氣筒,連喘氣都呼吸輕 微,生怕聲音大了惹禍上身。
鐘行廉把鍾良秋打了以後,連方氏也沒有放過。
他心中知道方氏對鍾述不喜歡,平時裝作當兒子養,可終歸不是方氏自 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她難免會更偏頗於良秋。
可鐘行廉萬萬沒有想到,鍾良秋在罵鍾述時能夠把“畜生”、“廢物” 這樣的詞句都用上,若鍾述是畜生,那她是什麼?自己又是什麼?
鐘行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被重視,更是被大姑奶奶接二連三的 擠兌,不就是因爲方氏始終沒有給他一個兒子?
失敗!
爲何這麼多年來會如此的失敗?
鐘行奇這麼多年能夠與鐘行儼針鋒相對、指着鼻子對罵,不就是因爲田 氏爲他生下兩個兒子?鍾呈在學堂的成績也格外的好,當初老太爺在時就格 外的喜歡他,否則鐘行奇同是庶出之子,怎會比他話語權更重?
想到鍾述,鐘行廉心底向來是格外看重這個兒子,因爲他只有這個兒子 ,只可惜鍾述年紀還小又是姨娘所生,性格膽怯愚鈍,行事縮手縮腳,鐘行 廉以爲他是生來便這樣,如今再看,絕對是環境塑造的。
是方氏和鍾良秋把他欺負成這個樣子,是嚇的!
鐘行廉捶着自己的胸口發悶,他聽着方氏臉上青腫的躺在牀上哭,那個 聲音雖然惹人憐憫,可他卻一點兒都不想過去說上什麼呵護的話。
“往後鍾述不用你再帶了,我會單獨爲他找尋最好的先生,爲他安排身 邊的人,若是在有意才讓我聽到他因爲你說話而受委屈……”鐘行廉 氣的猛咳幾聲,餘光睹了一眼方氏,“你別怪我不顧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
“我對他怎麼了?你親眼看到了?我們娘倆兒被楊懷柳欺負時你不出面 ,現在不過是聽到女兒罵了兩句鍾述你就在這裡不依不饒的,難道良秋就不 是你的血肉?不是你的女兒?”
方氏的眼淚越發的兇猛,“你今天對良秋下手那麼重,她還怎麼出去見 人了!”
“見人?見什麼人? ”鐘行廉冷哼着道:“與你夫妻多年,你也不用再 找那麼多理由和說辭來矇蔽我,剛纔我說的話仍舊作準,你只想想你該如何 做纔是盡好一個主母的本分!”
方氏話到嘴邊也不敢再說出來,她也知道怎麼解釋,鐘行廉都不會相信 她的話。
“良秋過些日子還要跟着楊懷柳去郡王府的大婚之禮,如今你把她打成 了這個樣子,她還怎麼出門?”方氏抹了一把淚,“好不容易爲她爭取到這 樣一個機會,卻被你這個當父親的親手給毀了。”
“有什麼毀了的?該去還是要去,楊懷柳挑撥着老三的媳婦兒與你翻臉 ,你們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她不是答應了?那就賴上她,讓良秋能夠借這 個機會攀交上其他府邸的夫人小姐。”
鐘行廉陰損的看着方氏,“你去告訴良秋,若是她把這件事辦好了,我 就不再計較她斥罵鍾述的事了。”
方氏看着他,豁然有一種格外強烈的陌生感,“你的軍需官……”
“不要再提此事,我自己會想辦法。”鐘行廉不願在壓抑的氣氛下繼續 呆下去,起身出了門,看到遠處綻放的焰火覺得格外刺目刺心,狠狠的踩了 下腳,鐘行廉消失在二房的正院當中。
梵音與鐘行儼在外放完了煙花焰火便鑽進了屋中與馮媽媽等人一起捏幾 個餃子湊熱鬧。
鐘行儼淨過手也跟着過來瞎鼓搗,只是他不是爲了包餃子,單純爲了搗 亂,拿着麪粉灑梵音一臉,嘻嘻哈哈終究是沒包成幾個餃子,梵音便被馮媽 媽給攆走,“快走吧快走吧,不然今兒的年夜餃子一個都吃不成,都要讓四 爺給折騰沒了!”
尷尬的吐了吐舌頭,梵音與鐘行儼被劃離出幹活的區域,那邊熱鬧喜慶 ,他們倆孤零零的坐在屋子的角落中大眼瞪小眼的瞧着。
對望着,鐘行儼的目光逐漸的深邃下來,他撫摸着她的臉頰,輕輕的, 好似在呵護着最珍貴的寶,讓她紅潤的面龐滾燙起來。
兩個人認識這麼久了,好從沒有這麼安靜對望的時刻……
“你心裡在想什麼呢? ”梵音忍不住羞澀,側過頭不讓他再繼續撫摸, 她看出他心底有事,似是欲言又止。
鐘行儼沉默半晌,終歸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麼事,都是朝中的事,鍾 家的事。”
“有什麼難處? ”梵音的問話讓鐘行儼不想回答,隨意的敷衍着,“難 處就是宇文信那個死傢伙要大婚了,我有點兒捨不得還他那箱銀子了。”
“壞蛋。”梵音輕捶他的手臂一拳,她知道他是在故意調侃自己來轉移
話題。
鐘行儼把她抱在懷裡,朝着她的小臉便猛親一口,“還是來考慮下我們 生兒子的問題吧,其餘的事都是小事,這個纔是大事……”
“稍後還要吃年夜餃子呢,別讓彩雲和翠巧她們聽見。”
梵音連忙的躲開,整理好衣裳,抿了抿頭髮,鐘行儼嘿嘿的傻笑,“明 兒大姐會來,拜完了父母,陪着你回孃家去?總要去見見岳丈大人,也不知 道我那個還沒出生的小舅子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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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沈玉娘,梵音的臉色也歡愉些許,“還做了好多小衣裳小褲子給帶 過去,上次你拿回來的狐狸皮毛我也想送給娘,天氣正是冷,她如今懷着身 子最怕寒了,一定能用得上。”
“都依着你。”鐘行儼回答的格外痛快,梵音正想再繼續說,彩雲突然 從外面進來,“四爺,外面有人來找您。”
鐘行儼頓了下,“什麼人?”
“說是宮裡來的,沒提名姓,奴婢也不好直接去問。”彩雲的回答讓鍾 行儼的笑容收斂起來,匆匆出門去見,梵音的心也跟着揪緊,看到鐘行儼出 門,她便問着彩雲,“什麼都沒問?”
“真的沒有問,他們拿的是宮牌,宋安成來回的話,奴婢也是聽他說的 。”彩雲的話讓梵音涌起莫名的緊張,剛剛鐘行儼的欲言又止便讓她心底存 了疑問,如今又突然有宮中的人來找……
不會是讓他這就出徵打仗吧?
現在可是三九嚴寒的冬天,即便是西夏也是苦寒時節,怎麼打?
梵音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的涌起這樣的念頭,她也驚訝自己心底的 難捨和留戀。
雖然她承認自己對他的好感和依賴,但如今心口的痛卻告訴她沒有自己 想的那麼簡單……她已經有些離不開他了!
梵音一個人坐在那裡胡亂猜想,彩雲坐在邊上陪着,卻也忍不住時而出 去看看四爺是否回來了。
年夜的餃子已經快到了下鍋的時分,鐘行儼還沒有回來,廚娘們過來詢 問,馮媽媽便讓廚娘們等一等,“……急什麼?沒瞧見四爺還沒回來麼?去 門口瞧着,若是四爺回來了便過來傳一聲。”
廚娘們連忙退下去,梵音在屋裡聽到了對話,起身道:“別等了,大年 的時辰總不能因爲他耽擱了。”
“四奶奶……”馮媽媽要攔,梵音嘆了口氣,擺手:“沒事,得過個好 年!”
馮媽媽點頭,朝着廚娘一揮手,廚娘立即大喊,“下鍋!”
鐘行儼此時正在正堂之中見一個人,這個人是太子陳澤瑞身邊的心腹, 在朝中雖然沒有掛着官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也認識他。
他尋常基本不出現在衆人面前,可一旦他若出現,便一定不會有簡單的 事。
“大年夜前來打擾鍾將軍,實在是抱歉。”胡忠的話讓鐘行儼很不屑,
“抱歉?那你還來打擾,這不是明知故犯麼?有什麼事就說吧,我還急着回 去吃餃子。”
胡忠的笑容很有深意,他直直的看着鐘行儼,“鍾將軍如今能得皇上單 獨召見,可謂是讓朝中官員格外吃驚,卻不知……在下是否有這個顏面能得 知皇上……所爲何事?”
“你沒這個臉,也沒這個資格。”鐘行儼對胡忠的不屑,胡忠分毫不在 意,長嘆一聲,繼續道:“在下沒有資格也無所謂,但太子殿下若想知道, 卻不知將軍是否肯直言相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