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總是讓人心焦氣躁,更何況是心虛的時候,鶯兒喝了第五杯茶時,已經覺得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只可惜屋內有綠荷伺候,外面有馮媽媽瞧着,她縱使想要走,恐怕都走不成。
鶯兒忽然覺得自己低估了四奶奶的本事,心底頗有懊悔之意。
原本以爲她來四房見到楊懷柳,她會把丫鬟做的事亮出來說,那自己只當做不知道,是丫鬟自個兒的小把戲全都推乾淨就成了,卻沒想到來了四房等候這麼久都沒有見到她的影子。
而她,就這樣的讓自己等候着,等的她心焦氣躁,而那裡卻一點兒音訊都沒有。
被囚成困獸時是最難熬的,而她現在就覺得自己在一個無形的籠子裡,只等候着被他人宰割圍觀。
這種感覺讓她抓心撓肝的煩躁,一滴汗順着她的臉頰滑下,她心底一顫,立即起身快步朝着門口而去。
“鶯姨娘,您要去哪裡?四奶奶還沒來。”綠荷一直都在她身邊不離半步,早就看出她的不對勁兒,這一次馮媽媽特意讓她來陪鶯姨娘,顯然也是要看她的表現。
若是表現好了,綠荷纔有機會攀一級……
所以鶯兒一動,綠荷便立即擋在了她的面前,沒有攻擊的諷刺,只有微笑的禮敬,反倒是讓鶯兒一時間找不出錯處,發泄不了心底的恐慌。
“四奶奶,等了四奶奶這麼久她都沒有來,就算我只是個姨娘,也是二爺身邊人,這樣對待我是爲什麼?瞧不上直說就算了,我也不會上趕着來討這份嫌棄,丫鬟我也不找了,我還是先走了,免得受這份委屈,還不知道去何處訴。”
鶯兒找尋個由頭便要走,綠荷連忙扶住她的手臂,“四奶奶正在伺候着四爺,一時走不開,哪有嫌棄鶯姨娘的心,鶯姨娘就算在二房戰戰兢兢的過慣了,也不該把四奶奶想的這樣刻薄,四奶奶對待我們向來是好的,沒有人能挑出丁點兒的錯處,都是鶯姨娘誤會了。”
綠荷說着就把鶯兒往椅子上摁,鶯兒終歸比綠荷年紀大,力氣也大一些,一推一擋,反倒是差點兒把綠荷給弄摔了。
鶯兒嚇了一跳,見綠荷只是磕在了桌角上沒有大礙,便腳步匆匆的奔去門口,嘴上道:“就算是我誤會四奶奶了,今兒離開二房也太久了,還要回去伺候二奶奶,改日再來給四奶奶請安。”
“鶯姨娘,您再等等……”綠荷磕到了腰,走起路來扯的肉疼,追不上鶯兒的速度。
鶯兒剛一出門,就看到馮媽媽站在門口,沒等她開口,梵音的聲音便從一旁傳過來,“鶯姨娘這麼急着要走?是嫌我怠慢了?”
轉頭望去,正看到梵音腳步輕緩,慢慢悠悠的朝着她的方向而來,臉上那一副漫不經心的笑,讓鶯兒的心底抽緊,“鶯兒給四奶奶請安了,四奶奶勞累辛苦還來打攪您,真是我的錯。”
梵音笑着一直都到鶯兒的面前,下巴朝向側廳努了努,“請鶯姨娘再進去坐坐?”
“天不早了,我還是早點兒回去的好,免得二奶奶惦記我,若是四奶奶不介意,我就帶着丫鬟回了。”鶯兒故作隨意的提起,只提了“丫鬟”二字,其餘的一個字都不多說。
梵音用手抿抿鬢角的頭髮,徑自的往側廳中走,一邊走一邊道:“那個丫鬟你帶不走了。”
“這是爲何?”鶯兒心底驚顫,只能明知故問。
梵音轉身看着她,“因爲她在我的院子裡偷了東西。”
“這不可能!她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鶯兒斬釘截鐵當即拒絕,這一點她能夠十分肯定,小丫鬟是她派來找水溪的,怎麼可能偷東西?
“哦?你不信?”梵音調侃的笑讓鶯兒心更沉,梵音卻沒有給她辯駁的機會,吩咐道:“春草呢?今兒的事是你瞧見的,你來說。”
春草立即走上前,給鶯兒行了個禮,隨後道:
“她說是來給水溪送東西,可水溪那時不在,我便讓她到屋子裡等,可孰知我進去時,她打開水溪的櫃子一通翻,倒是拿出來一個小盒子。”
春草把盒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就是這個東西,奴婢也沒有打開來看,更不知道里面是什麼,那個櫃子是水溪的,奴婢從來不知道里面裝什麼。”
鶯兒的臉色很難堪。
因爲那個盒子就是她給水溪的,裡面是什麼東西她還能不清楚?只是這個盒子不能夠當着楊懷柳的面打開,她更無法篤定裡面是否還有薰香。
青紫藍紅,鶯兒的臉色已經說不清是什麼顏色,梵音看到她一副驚慌的模樣,心裡也有了數。
顯然這件事與她有很大的關係……
這一會兒心慌了?早幹什麼了!
梵音看着鶯兒籌措不定,慢悠悠的喝口茶,開口道:
“唉,這事兒我也沒辦法弄清楚,水溪呢,說這物件是她的,你的小丫鬟又說物件是你的,鶯姨娘,你說我該怎麼辦是好呢?原本打算明兒把她們直接送了衙門去,免得讓家中的下人跟着不長心,可既然你今兒來了,那不妨你說說,我該信誰呢?”
梵音的話無非是給鶯兒挖了一個坑,她說東西是水溪的,那小丫鬟就是偷東西的,被梵音送了衙門,恐怕板子在眼前晃一晃就全都招了,根本不用嚴刑逼供。
可若說這東西是小丫鬟的,鶯兒又憑什麼來證明?
只能把這個東西認成自己的,可若是真的認了,楊懷柳要把盒子打開怎麼辦?那東西雖然不用時無法辨認個明白,她想要矇混過關也着實是有難度。
一時之間,鶯兒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這……這盒子我瞧着挺眼熟的。”鶯兒努力的平復自己跳動極快的心,擠出幾分笑來道:
“倒像是我那小丫鬟的,平時屋裡就我們兩個人,物件也格外的清楚,四奶奶,依着我看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都是近身伺候的人,就這樣給送了衙門去,豈不是讓下人們都跟着心寒了?”
見梵音沒有出言反駁,鶯兒試探着道:“索性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就這麼算了吧,不管是扯出您的丫鬟手腳不乾淨、還是我那小丫鬟做事不對,對您和二奶奶的顏面都不好看,您說呢?”
“我不怕丟人啊。”梵音仔細的盯着鶯兒,“依着你說,你的丫鬟是二奶奶塞給你的?”
鶯兒含蓄的點點頭,裝作格外爲難的道:“四奶奶,有些事不用我說的太清楚,您這麼聰明,應該都懂的。”
“那我這就去找二奶奶好了。”梵音一開口,鶯兒的臉色突變,“四奶奶,您這是不給我留活路啊!”
梵音笑着看她,一副無辜的樣子:
“我怎麼不給你留活路了?你這丫鬟是二奶奶給的,我當然要找二奶奶了,何況,我一個做奶奶的,總跟你這當姨娘的說什麼?除非你認下這盒子是你的,那我就知道是自己的丫鬟做了錯事,只罰她就行了,可你繞來繞去都說不清楚,我也只能找二奶奶,你說是吧?”
鶯兒的眼睛裡已經全都是恐懼和驚愕,她沒有想到楊懷柳會這樣的苦苦相逼。
楊懷柳在逼迫她認下這個薰香是自己的,那水溪若真是做出什麼不能容的事,豈不就是她慫恿的?
只要她點一下這個頭,楊懷柳就能夠藉機發揮做出很多事來,可若是她不認,楊懷柳敢鬧到衙門去嗎?她就不怕四爺發火?就不怕鍾家沒了臉面?
她就不怕府邸的髒事被捅出去壞了門風和名聲?
鶯兒在心底不停的想着楊懷柳的底線在何處,她臉上露出的神色也讓梵音心底有了譜。
給馮媽媽使了眼色,馮媽媽立即朝着門口喊,“翠巧,去請二奶奶……”
“這個東西不是我們的,都是那個小丫鬟偷的,終歸人已經在您這裡了,您想怎麼處置都依着您了!”鶯兒心裡一急,索性便賭楊懷柳不敢真的把事情鬧到衙門去!
她終歸是個文人府邸出來的小姐,文人家門最終規矩和門風,何況依着二爺整天說的鐘家復起,那麼此時也是鍾家最關鍵的時候,楊懷柳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給鍾家扯後腿?
何況四爺還在院子裡,他也不會容忍四奶奶這樣做。
把責任全都推了小丫鬟的身上,洗清自己的嫌疑,她楊懷柳不管怎麼弄都沒有辦法拿了自己。
鶯兒越想越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只要這樣咬死不認,哪怕是小丫鬟出來咬她,她也可以找到自保的辦法,這麼想來,鶯兒的目光中多了繼續堅定的神色,已經賭定了楊懷柳絕對不會破罐子破摔,把此事鬧大。
梵音也看出她心底的小算盤,倒是佩服她反應的足夠快。
只可惜她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她可以放過鶯兒,還有人不想放過她呢,譬如她那位二嫂方氏。
梵音沉沉的嘆了口氣,看向馮媽媽道:
“去請二奶奶來,就說鶯姨娘在咱們院子裡有些事說不清楚,請她過來斷一斷,另外去稟一下四爺,京衙的捕頭和衙役請來幾個,責罰自家奴才,我就不親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