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行儼進了方靜之的屋子,幾乎不用動手,方靜之就乖乖的跟着他出來了,鐘行儼連話都不用說。
一個是方靜之自己也有心想出來,二一個是他知道鐘行儼不會手下留情。
原本鐘行儼就是個狠人,方靜之從心底對他有分敬畏,何況他也不會像張文擎一樣“和藹”的對待自己,因爲他是懷柳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發小密友。
鐘行儼冷笑三聲,轉身便回了正廳,張文擎覺得自己內心很受傷,看着方靜之的眼神充滿了不屑的怨懟。
他去時都快把嗓子說破了,拖也拖不動、扯也扯不動,鐘行儼不過是邁步進了屋,連話都沒說,他就灰溜溜的跟着人家出來了。
這也實在太欺軟怕硬的欺負善良人了吧!
方靜之從進了屋就在低着頭,髮髻凌亂,滿臉胡茬,蒼白的小臉上滿是蹭髒的條條道道,衣裳皺皺巴巴的,還有幾塊油漬,後身一大片土,就好像是剛逃荒出來,哪還有之前意氣風發、才俊儒雅的模樣了?
梵音看着他是又氣又無奈,想要張口說幾句,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彩雲!”梵音朝着門口喊一嗓子,彩雲從外面進來,梵音指着方靜之道:“還認得出來這是誰嗎?”
彩雲一怔,剛纔她在幫着收拾院子,沒跟在梵音身邊兒,所以也不知道方靜之的事。
這會兒四奶奶一吩咐,她便仔細打量了起來,這衣衫襤褸、頹廢落魄的……
“靜之少爺!”彩雲瞧出方靜之的臉都險些蹦了起來,“您、您您您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瞧見了吧?連你都不敢認了。”梵音的餘光看向方靜之,氣鼓鼓的道:“早上四爺跟我講了你的事,讓我來罵你一頓,我還覺得有些下不去口,如今看到你這副模樣,我還真是下不去口,簡直不知該罵什麼纔好,方靜之啊方靜之,你何必折磨自己?這樣有意思嗎?”
梵音的話,方靜之自當不敢回答,就在那裡傻呆呆的站着,腿都在打晃。
“彩雲啊,先去伺候他把身子洗淨了換身衣裳。”鐘行儼也覺得這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何況方靜之也已經夠落魄的了,再這樣的打擊他,他心裡難以承受。
稍後趙靖和趙月娥還要來,他就別在衆人面前再丟臉了。
彩雲對方靜之也很熟悉,簇擁着他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喊着翠巧和馮媽媽,有馮媽媽幫忙,梵音也放心許多,不過瞧着他剛剛那副樣子,心裡倒是涌起了一股酸澀。
他怎麼會這樣的自暴自棄呢?
張文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鐘行儼又讓人倒了茶,剛剛提及吃飯喝酒的心思早就沒了,指敲桌案,他在細細的思忖。
張文擎忍不住問着鐘行儼,“他這事兒,還有可迴旋的餘地嗎?”鐘行儼如今出仕爲將,更是鍾家的嫡子,出來說話辦事都比外人要方便許多。
鐘行儼搖搖頭,“也不是不行,關鍵要看方靜之自己怎麼想,他當初能瞞着所有人做這樣的事,就應該承擔這個後果。”
張文擎沒有回駁的理由,只得又看向了梵音。
終歸自小一起長大,方靜之對梵音也有着足夠的情分,她若能開個口,鐘行儼不會不答應幫忙的。
梵音暫時還沒尋思到那麼遠,只心裡生着氣的嘮叨着,“就這副模樣還想去那種地方吃苦當縣丞?百姓吃不上飯他要管,山上的匪賊若是來搶殺劫掠,他的小身板還能舉起刀來?連走路都打着晃呢,真是讓人沒法想象。”
“你怎麼把他想的那麼窩囊?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就知道他一定不行?”鐘行儼話中的調侃讓張文擎輕咳兩聲,做出了堅定的答案:“他一定不行。”
“咱們想的再多也無用,關鍵是看他自己。”鐘行儼說中要點,“稍後等趙靖到時再商議,這件事讓我插手會有些麻煩,方靜之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身後還掛着他的爹。”
張文擎知道鐘行儼這是在給他的回答,可他又能說什麼?
方青垣想要害死懷柳沒得手,至今都被宇文侯府當成了替罪羊撂在一旁不管,他能保住這個官已經燒高香了,而且聽方靜之說起過父母整日的吵鬧,也是因爲方青垣如今在京衙中沒有了分毫的底氣,除了扣着縣令的帽子,什麼作用也發揮不出來了。
“或許就是因爲他的爹,方靜之纔有心早日踏入官途,放棄了繼續科考。”張文擎猜的八九不離十,梵音也覺得這或許是方靜之的真實想法。
鐘行儼不屑的一笑,也不插話。
三個人等了半晌,方靜之沒等洗乾淨收拾利索,趙靖和趙月娥已經到了。
看到鐘行儼和梵音追到張文擎這裡,趙靖也知道不用再有什麼傳話遞話的事,他們二人也已經知道了方靜之的事了。
“……這事兒,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趙靖連忙表明自己知道的不比他們早多少,因爲梵音那一副眼神都快能吃人了。
趙月娥笑嘻嘻的走過去拉着梵音的手臂,梵音自當不會把這事兒怪在她的身上,牽着小手笑嘻嘻的說半晌話,可只要一看張文擎和趙靖,梵音就沒什麼好臉色。
趙靖撓頭滿心無奈,他也知道跟女人是沒辦法講道理的,這個事他不僅是在自己母親身上體驗過,這些時日在林紅鈺那裡也感受很深。
梵音帶着趙月娥去一旁說話,這裡的三個男人倒是都長舒口氣,徹底的放鬆了一般。
張文擎已經對鐘行儼沒什麼嫉妒心了,因爲他已經感受到楊懷柳的性格自己承受不住,趙靖也不敢取笑,因爲他即將就會步鐘行儼的後塵。
林紅鈺雖性格溫婉,可與楊懷柳在一起接觸久了,也學了點兒蠻性子。
這種事誰也架不住啊!
三個人趁着方靜之還沒露面,開始商議起這件事還能否有迴旋的可能性,梵音與趙月娥坐到一旁,趙月娥便先爲自己哥哥和張文擎開脫了:
“昨兒哥哥晚間陪着張大哥和方大哥喝酒,才聽張大哥說起方大哥的事,也是讓我有空轉告懷柳姐一聲,希望你能把方大哥給罵醒,剛在府裡接了鍾大哥送來的消息,可把我和哥哥嚇一跳,還沒去找你呢,你就已經過來了。”
“這事兒直接去告訴一聲不就得了?還用一遞一的傳話,真是不嫌費勁。”梵音纔不領張文擎的情,她早就知道張文擎這個人看似粗狂,其實心思最細,更是糾結那些個毫不必要的事。
趙月娥吐了吐舌頭,“是覺得懷柳姐已經是嫁了的人,怕鍾大哥對這個事介意唄。”
“有什麼好介意的?各個都是耗子心眼兒,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處事,沒什麼事都會被避諱成有事,都該罵。”梵音在這一點上對鐘行儼很敬佩。
他在意自己,可是他從不把自己困在籠子裡。
這也是她時至今日還能蹦蹦跳跳、耀武揚威的原因。
趙月娥捂着嘴偷笑,“你以爲誰都是鍾大哥?”上上下下打量了梵音半晌,“出門還穿着大紅的喜慶衣裳,臉上也撲了脂粉,還從未見懷柳姐這麼精心的裝扮呢,果真是成了媳婦兒就是不一樣。”
“在家原本也沒這個心,他明兒就要去軍營練兵了。”梵音的話讓趙月娥調侃的心思也即刻停下,“若是在家閒的無聊,我就湊去陪着你說話。”
“還是姐妹好,比那些臭男人強多了!”梵音又問起趙靖婚事的事情來,二人嘀嘀咕咕,嘴一直都不閒着。
趙靖聽鐘行儼說起那個偏狹之地是多麼的淒涼危險,心裡也被驚的不知說什麼好了!
“他、他這是不想要命了。”
“亦或許他還抱着誰不入地獄、他入地獄的心思呢。”鐘行儼正調侃着,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
彩雲和馮媽媽的嘮叨聲越傳越近,方靜之只覺得自己一個腦袋兩個大,從他進去沐浴開始就在被馮媽媽嘮叨,一直嘮叨到洗完,穿上了衣裳,馮媽媽扯開隔擋的布簾子就更嘮叨,嘮叨的他只想快點兒跑。
彩雲在後面跟着偷笑,可方靜之大步快行,她只能小跑的跟在後面拽衣裳,“公子您別跑,衣裳拽不平……”
方靜之露了面,看到趙靖和趙月娥也來了一怔,隨即馬上低頭道:“你們也來了。”
梵音和趙月娥也停下私話,起身往門口的茶案這邊走,方靜之只感覺餘光一片大紅刺目的顏色閃現,轉過頭去看她,她以往的雙丫髻早已經換成了牡丹髻,臉上撲着的脂粉,婦人裝扮的衣裳,這些刺目的顏色和外形讓他恨不能眼睛都看瞎了,心中卻是一涼。
她嫁了,她已經嫁了!
梵音懶得理會他躲躲閃閃的目光,插腰指着他便吼道:“方靜之,你知不知道那個地方有多麼的難?你知不知道舉人功名去做官很難再科考換官職?你知不知道一任就要在那裡呆上四年,這些你都知不知道?”
方靜之感覺自己的頭都快沉到地上,心裡那個溫柔體貼的形象也徹底的破滅了……
“怎麼訓起人來比我娘還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