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行儼風捲殘雲的一頓吃,讓梵音在一旁嚇的嘴都合不攏。
楊志遠實在是等的太累先去書房歇息,只留下梵音一個人等着鐘行儼吃完之後再說。
“你這是餓了多少天?怎麼好像餓狼似的。”
梵音原本對鐘行儼這次的事深表感激,準備等他回來好好的請一頓。
可孰料他是這樣風風火火的闖進來,若不是自報姓名,梵音絕對看不出面前這個人是他。
鐘行儼擺了擺手,將最後一口飯填進嘴裡嚥下後才道:“山溝子裡熬了十天,除了野菜就是野菜,換成你的話,你受得了?”
“怎麼在山溝子裡忙這麼久?”梵音吐了舌頭,“就你這樣的人還會光啃野菜不打獵物?誰信呢!”
“小爺我守孝,打什麼獵?地上的螞蚱都沒吃一隻!”鐘行儼敲着桌子朝後大喊:“劉媽,再給來一碗素面!”
“好嘞!”劉媽的聲音立即傳來,鐘行儼便坐在這裡等。
“劉安,找一套乾淨的衣裳給鍾公子。”梵音實在看不了他破衣爛衫的模樣,幾片碎布都快擋不住身上的重點部位,何況如今已經是深秋漸涼,她們都已經裹上了秋襖,他坐在這裡實在不協調。
鐘行儼也沒阻攔,因爲他低頭看看褲襠處,裡面的褻褲都已經露出了邊兒。
扯扯外面的碎布擋上,鐘行儼也有點兒害臊。
“這一個多月你都沒消息,這副模樣跑到我們家來,你這到底是幹什麼去了?伯夫人這陣子都急壞了!”梵音的絮叨讓鐘行儼有些煩,“嘮叨什麼?你不知道楊志奇怎麼瘋的?”
“他不是找不到楊家的祖墳了?”梵音聽他忽然提起這件事也認真起來。
“那是爺我把楊家祖墳那片山地全給埋上了墓碑和棺材,他找得着才見鬼了!”鐘行儼這一說讓梵音一口水噴了出來,“真……真有你的!”
“你當我樂意?我提前到了楊家村,可提及楊家祖墳老百姓各個跟見了鬼似的,我只能摸索着找過去,然後僱了大批的工匠和勞工來幹活兒,身上所有銀子都花光了,不然能餓成這樣?”
鐘行儼的理直氣壯讓梵音雖心中感激,嘴上卻不願服軟,“那你做完事就快回來呀,還留在那裡餓着幹嘛?”
“難道就把那麼多假墳留着不拆?你嫌楊家人死的還不夠多啊!如今除了瘋的那幾個之外,可就剩你們父女倆還完好無損了!”鐘行儼的擠兌讓梵音啞口無言。
看着鐘行儼,倒沒尋思這個土匪心思這樣的細膩……
“這麼看着我作甚?覺得我很偉大吧?”鐘行儼嘿嘿一笑,“那素燜鴨肉……”
“今兒做不成,家裡沒材料,明兒的吧。”梵音終究點了頭,鐘行儼喜上眉梢,當即回頭又喊:“劉媽面不用做了,我先忍忍,明天再吃!”
鐘行儼這副模樣讓梵音忍不住笑,這個人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爲好。
不過他能夠盡心盡力的救了父親,這也算作自家的恩人,之前的那點兒糾結較勁兒也算就此罷休。
讓劉安來伺候着鐘行儼去洗個澡,梵音便去書房見父親。
將鐘行儼做的事簡單的說了,楊志遠讚歎的點了點頭,“鍾家是咱們的恩人啊,不過楊家的痕跡咱們也推脫不掉,往後只能安心做人、低調做官,爭取把楊家的污名徹底的洗去!”
梵音心底對這件事理解的不夠,不過父親這樣說,她索性只支持、不多想便罷。
鐘行儼洗漱過後便與楊志遠又見面私聊了許久,梵音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派劉安去給忠奉伯府傳個信兒,免得伯夫人對鐘行儼的下落擔憂太久。
雖說不知道這土匪稍後會去哪裡,但他能安然無恙,伯夫人也能鬆一口氣。
翠巧在門口探了頭,梵音瞧見她猶猶豫豫的模樣,便道:“我還沒睡,有什麼事進來說吧。”梵音身邊向來是彩雲跟着,更是不用丫鬟守夜。
翠巧緩步的進了門,站在那裡忐忑躊躇,好似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
“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雖說你之前是方家送來的,但楊家歷經這一次劫難你也沒像碧春一樣的逃了,那往後就是楊家人,我們好好待你,你也不必總畏畏縮縮的,好像受氣一樣。”梵音的話語很直白,翠巧臉色微紅,也歡喜的點了點頭。
“奴婢是想來告訴大小姐,今兒碧春忽然派人來給奴婢傳信,她回了方家過的不好,還想再回來,讓奴婢爲她求情,奴婢說了,這件事大小姐您不會答應。”
翠巧說到此頓了下,“她在那麼危機的時候拋下大家走了,小姐怎麼可能還收留她?不過這件事奴婢思前想後還是要與您說一聲纔對。”
梵音倒是沒有意外的冷笑幾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方夫人恐怕不會容她,看到她就想到咱們楊家人,哪能對她有什麼好臉色?她這種逢高踩底的人你也不必搭理了,她想回來是絕不可能。”
“奴婢絕對不會再理。”翠巧性子比較柔和,也格外的話少,今兒也算是初次的敞開心扉與梵音叨叨兩句,“奴婢之前就是個小丫鬟,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來到楊家,您信任奴婢,還讓劉媽和王媽媽教奴婢做事,這是奴婢永生難忘的恩典,哪還能再做背棄楊家的事?”
“不僅不會做,也不會去做違了家規的事,這一點還請大小姐放心。”翠巧說着話,臉上有點兒紅。
梵音豁然反應過來,她是家中丫鬟裡模樣最好的,恐怕青苗對她有偏見吧?
“行了,這件事我知道了,苗姨娘性格灑脫,說話深了淺了的,你也別往心裡去。”梵音的安慰也實屬雞肋,圍繞自己爹的女人,她哪裡管得了?
如今倒是真盼着沈玉娘這位主母早早進門,雖說那時候可能更加熱鬧,但總不用她來操心了……
翠巧也沒什麼再說的,又感激寒暄兩句先退下了。
梵音此時也沒了睡意,讓彩雲去看看鐘行儼走沒走,彩雲回來說鍾公子沒有在自家借住,與老爺談完已經走了,臨走時特意說了,明日再來。
梵音嘴角抽搐,鐘行儼這個人……還真是讓人無法評價。
翌日一早,梵音就讓劉媽和翠巧去買上新鮮的材料,既然答應了鐘行儼做一頓美味的素齋,那就不能失言。
楊志遠今日早早的便離開家門去吏部辦入職手續,家中便又剩梵音一個人忙忙碌碌。
不過梵音也忘記昨兒多問一句那個傢伙是早上來、中午來、還是晚上纔到,食材都已經準備好了,還得等着他露面才能下廚動手,這種感覺實在不招人喜,可誰都無可奈何。
若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小姐,倒是可以讓人去家中問問,可那個土匪整天神出鬼沒,家裡就像小旅館一般對待,實在沒處找他的人。
梵音正在院子裡嘀咕,院外有輕輕的敲門聲。
二胖在一旁嚷着:“鍾大哥來了,劉安快去!”
“好嘞!”劉安匆匆的朝院門處跑着,二胖也忍不住衝到門口去看。
他原本在書院習課,今兒是特意的回來看看梵音和先生,只是吃貨總有吃福,一早進家門就看到梵音在張羅着席面,他便知道今日家裡有好吃的。
在書院整日的粗茶淡飯已經讓二胖的身形漸瘦,胃腹虧空啊!
劉安衝過去開了門卻愣了。
因爲來的並不是鐘行儼,而是方靜之。
方靜之看到劉安這一副驚愕的模樣也甚是尷尬,楊家後續的事情他也是剛剛聽說,因爲當初衝回書院便紮在屋中悶頭讀書,外人的那些八卦紛言他是一概不聽。
如今中了舉,領了功名,方靜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梵音。
不過他沒敢先登楊家的門,而是先去找了趙靖,聽趙靖將這陣子的事詳詳細細的說一遍,方靜之實在有些後怕,他不敢想象懷柳在那麼多人的逼迫下還有勇氣站出來見師太。
他也想不到事情最終結局是方家楊家視若仇敵。
方靜之不敢去埋怨自己的父親,因爲那是子不孝,可他不想就這樣的與懷柳劃爲仇敵,原本不是青梅竹馬同月同日生的好友嗎?
如今鬧成這副模樣,他的心裡是說不出的無味繁雜。
從趙靖家離開後,他便渾渾噩噩的走到了楊家門口,鬼使神差的敲了門,隨後就看到劉安驚愕的看着自己。
“方公子,恭喜您中舉啊!”
劉安終歸只是個奴才,擠出笑來說兩句客套話還是會的。
方靜之點了點頭,“懷柳在嗎?”
“大小姐在。”劉安眼神恍惚,“要不然小的先進去通稟一聲?”他也怕自家小姐舉了掃帚給方公子打出來。
方靜之立即道:“好,好!”
劉安剛剛回頭沒走出幾步,就看到梵音正往門口走。
方靜之離得很遠就看到了輕柔曼妙的人兒在往這裡走來,那一雙讀懂人心的眼睛中更帶了真誠的笑意,絕沒有複雜的仇恨情緒。
方靜之只覺得自己的心化了,徹底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