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早,衆人便三三兩兩的上了馬車,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梵音仍舊跟隨趙家一行,趙夫人讓車伕直接把梵音送回去,她帶着趙月娥和趙靖同坐一輛。
一路上,梵音的臉色都沉悶無喜,讓原本喜氣洋洋的王媽媽都收斂了笑容,只能在心裡頭上下打鼓的納着悶,可又不敢上前刨根問底兒,憋的甚是難受。
鐘行儼的話初次讓梵音慎重對待,那個人看着很無賴、很無德,可他的話屢次都會奏效。
而這一次不僅有鐘行儼,還有宇文信的插手,梵音的心快跳了出來,只恨不得馬上飛到家中,不管她是否能夠幫得上忙,哪怕是看到父親安然無恙也好。
剛剛走到離家不遠的地方,就看到一隊衙役匆匆的從迎面而來。
一輛木囚的車上,正有一個衣衫平整的男子在揚頭微笑,梵音從車簾中看到此景心差點兒跳了出來,“停車,快停車!”
車伕沒等將車停穩,梵音就已經從車上蹦了下去,拼命的跑到人羣之中,奔着那輛囚車便去。
“爹!”
撕心裂肺的呼喚,讓囚車上的楊志遠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在,“懷柳,女兒!”
“爹……”梵音推開擁擠的人羣,直接衝到囚車的旁邊,“爹,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去拿資料,一定要拿,資料……”
“讓開!”一個衙役上前便將梵音給推開,擺手便讓人把楊志遠的嘴給堵上。
“爹!”
梵音從地上爬起來便追,可惜衙役的推搡和阻攔讓她根本無法再靠近囚車,只能眼巴巴的目送着父親被這樣帶走。
還是晚了!
梵音的心底好像有無數把刀在不停的剜,她雖然想過很多可能,可親眼見到父親在囚車中被帶走的模樣,痛徹心扉的感覺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梵音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人羣從她的身邊擦身而過,指指點點的議論和謾罵,她根本聽不到,青苗和二胖等人從後面趕來,青苗看着梵音便掉了淚,“家、家也被封了,懷柳,咱們怎麼辦?”
“懷柳姐……”二胖似是被嚇着了,以前他爹就是管抓人的,如今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先生被抓走,心裡還是很有陰影的。
梵音深吸口氣,拼命的摁着自己的胸口讓自己平緩下來。
“劉媽呢?”梵音喊着,劉媽立即從後面滿頭是汗的跑上來,“大小姐,銀子我都收起來了,可別的實在沒時間拿。”
梵音鬆了口氣,“也多虧了劉媽,先找個地方帶着苗姨娘等人安頓下來,總不能在大街上這樣晾着。”
“那您呢?”劉媽看着梵音蒼白的小臉也格外心疼,剛回家就遇上這樣的事,哪家的小姐受得了?
“我總要找人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先走,不用別人陪我。”梵音留下了彩雲,直接把王媽媽帶在身邊兒,她是京中人士,對各家各戶的事更熟,特別是心眼兒也不少,總有個人能商量商量。
劉媽讓青苗等人等了一會兒,便帶着衆人去了臨時租來的小院,梵音與王媽媽大眼瞪小眼的對視半晌,梵音纔開了口:“事兒已經出了,您有什麼主意?我如今腦子亂,麻煩您多幫着想一想。”
“老奴也沒什麼主意……”王媽媽有了退縮之意,她如今心裡不知抱怨了多少遍就是個倒黴的貨,原本瞧見楊家小姐與忠奉伯夫人都攀上了關係,有意全心全意的投靠,可孰料這剛一回家,自家老爺被當成囚犯給帶走了。
這是什麼命呢!
“大小姐,老奴一個下人哪能有什麼主意,您這是爲難老奴了。”王媽媽的臉上擠着苦笑,“您想怎麼辦,直接跟老奴說就是了。”
“那就勞煩王媽媽跑一趟方府,就說楊家被封了,問問方夫人,往後你該怎麼辦。”梵音提及方夫人,讓王媽媽登時一怔,“老奴、老奴問這話是幹什麼。”
“旁的話我也不願意多說,我也實在是沒這個心情和功夫,旁日裡你給方夫人回消息也挺勤的,這次有什麼不能去的?去的時候也幫我打聽點兒消息,我就在這裡等。”
梵音的話讓王媽媽不知所措,想要轉身一走了之,可她的身契還在梵音的手裡,雖然是份活契,可到衙門裡通報一聲,她往後也就別想再有好日子過了。
去方夫人那裡回稟事再探消息……這雖然不是個難做的事,可她又能得什麼好?
就真的跟楊家糾纏不清了嗎?可楊家這父女倆也是苦命人,如今是正趕上遭災惹禍,若她分毫忙也不幫就這麼走了,好像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呢?
王媽媽的心思多,梵音拿了五兩銀子,“幫我辦成一件事便拿五兩,待我用不着你的時候,再給十兩,咱們主僕兩清。”
“瞧您說的,老奴哪會是那等人。”王媽媽雖說着,也把銀子拿在了手中,“去方府也要打點下里裡外外的下人,老奴只拿這五兩,雖說這輩子一直都紮緊了腰窮算計,那也是因以前窮怕了,老爺和小姐都是好人,老奴也都心裡有數,以前是做過點兒不招人待見的事,這一次就當都還了!”
梵音福身給她行了一禮,王媽媽匆匆而去。
等待總是煎熬,梵音除了現在讓王媽媽去方家打探消息之外,還想不到什麼辦法。
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人來,鐘行儼。
這時候他怎麼不出現?父親說的那個資料又是什麼呢?
梵音只聽到這一句,卻根本不知道這資料在何處,又是什麼模樣,如今連家都被封了,她即便想進去找,恐怕也是進不去的。
衙役帶走了父親,顯然這件事必定有方縣令插手,梵音心裡很亂,亂到所有的人都在腦子裡迴旋一遍,不但是趙家、林家,連忠奉伯府她都已經想到了。
可與趙家也不過是兩日之緣,這麼大的事求上門實在是沒分寸,不到萬不得已之時,這一家暫時不能求。
林家更不用提,還不如趙家的關係近。
而忠奉伯府……梵音想到鍾氏那一日與她的私談,他們更關注父親手中攢着的宇文侯一系官員的把柄,拿不到這個東西,去了也是白去。
所有的事盤算下來,她也只能等待王媽媽從方家回來再做打算。
時間,過的快一些吧……
京衙的大獄之中,方青垣看着牢籠中正襟坐在地上的楊志遠,滿心都是無奈。
事情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又能怪誰?楊志遠的確是他當初全力舉薦到京中爲自己的臂膀,可誰知楊志遠不肯與他站在一隊,而且還牽扯出一本厚厚的資料。
那一份資料若被公佈於衆,少說要牽扯到十幾名五品六品的官員,若是皇上震怒,加大力度再審再查,那就不知道會出現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如今也已經與宇文侯一系綁在了一條船上,宇文信更是親自下令要他來辦楊志遠,他又能如何?
之前他的內心也有幾道風骨不屈,可臨到最後才發現,不屈又能如何?那不過是與自己找彆扭,他人看來就是個笑話。
楊志遠的目光讓方青垣心底仍存有一絲挽回的情分,吩咐牢頭打開牢房,他便緩步走了進去。
“師弟……”
“縣令大人。”
楊志遠不肯認他,方青垣也只能感慨一嘆,“時至今日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只後悔當初不應該讓你來京城。”
“我也很後悔,爲什麼要慢上一步,相信了你,若不是你讓我等上一日,我早已經將備好的資料送到了都察院。”楊志遠冷哼的別過頭,方青垣看着他,“如今你還能有一個機會,你低頭認個錯,我寧肯去給宇文公子磕頭,也要保住你的命,師弟,退一步,你還有女兒,有家人。”
“你爲何不想一想那些疾苦無糧活活餓死的百姓?你們在審糧之事上動手腳,將陳糧一批一批的換走到底是何居心?宇文侯支持的乃是越王,你心裡明白,他居心叵測,你就是幫兇,這等事我絕不姑息!”
楊志遠的話讓方青垣站起了身,臉上也有着陰冷的慎重,“師弟,你想的太深遠了。”
“你爲何不肯投正,偏要助紂爲虐?”楊志遠的問話讓方青垣不知該怎麼回答,停了半晌才道:“我也是爲了黎民百姓。”
“荒唐!”
“你不懂,要有長遠之計!”
“我只知道你們害死的人不計其數,休與我談這等無恥之言。”楊志遠猛一擺手,不再理他。
方青垣深吸口氣,“三日後會有對你的判決,如若這三天你仍不肯回頭,定是斬立決。”
“什麼罪名?”
“與縣丞同流合污,收受賄賂,買兇殺人。”
楊志遠冷笑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狂笑到懾人心肺。
方青垣轉身出門,楊志遠忽然停下來,“我也告訴你,即便我楊志遠死了,也終有清白的一日,孫縣丞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等着吧!”
方青垣心虛氣盛的即刻離去。
兩個時辰過去了,梵音卻一直都沒有等到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