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行儼的確是沒有再跳牆進出楊家,而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從正門進來。
翹着二郎腿歪斜着身子坐在門房之處等着人進去通報,梵音嚇的一激靈,看着劉媽媽瞪眼道:“他、他在大門口?”
劉媽媽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有心說上幾句卻又因翠巧和碧春都在,她還沒辦法直接說,尋思半天才開口看着瞠目結舌的梵音請示道:
“大小姐,那位可是鍾家的公子,還是忠奉伯夫人的胞弟,咱……咱惹不起吧?”
這無非是給梵音個臺階,也是請鐘行儼進門的藉口。
梵音的牙都要咬碎了,“父親知道了嗎?讓父親接待下吧,我畢竟是女眷……”
“鍾公子說了要見您,在門房那裡坐着不肯進來,老爺也沒轍。”劉媽媽攤手無策,梵音只得應了,“彩雲隨着我就行了,您帶着翠巧下去吧,讓王媽媽先去應酬一下,我稍後就到。”
劉媽媽應下便走,梵音與彩雲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俱都看出對方目光中的無法理解。
彩雲向來是膽子小的老實孩子,如今也齜牙咧嘴的嘀咕一句:“鍾公子這也實在太、太不講理了。”
“他?”梵音翻了白眼,“指不定揣着什麼壞心眼兒,我倒要看他怎麼說!”
換好了衣裳,梵音便帶着彩雲往正堂而去。
王媽媽已經將鐘行儼迎到了正堂屋內,楊志遠此時也在,他昨晚忙了一宿今日休沐,孰知剛一睜眼就聽到鐘行儼請見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楊志遠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可掐了自己胳膊一巴掌,那是真的疼啊!
可是他的心更疼,卻也無可奈何的起身見他,唉,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主簿,這是招誰惹誰了?
原本心有怨氣,可鐘行儼見了他的面噓寒問暖一副熱情的模樣讓楊志遠也實在怨不起來,即便鍾家現在落魄不如盛世之時,也不是他能夠比的,何況,楊志遠對鐘行儼這一副多年不見、感懷當年慶城縣相交情分的喋喋說辭也哭笑不得。
雖說前陣子他整日的跳牆進出,可也不必擺出這樣一幅陣勢吧?是不是自家的閨女又跟他說了什麼了?楊志遠在一旁寒暄交談,一直到梵音進了門纔算把話題停下。
見到梵音出現,鐘行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楊懷柳,還認得我嗎?”
梵音白眼朝天,“化成灰都認得你!”
“沒想到我在你心裡居然這樣刻骨銘心啊!”鐘行儼狡黠嘿嘿的笑,讓梵音不由朝着一旁侍奉的王媽媽掃了一眼。
王媽媽低眉順眼的神情也掩飾不住她的不可置信,在一旁裝作雙耳不聞,其實剛剛楊志遠和鐘行儼的話她都記了心裡吧?
“懷柳啊,你先與鍾公子聊一下,爲父還有些公事沒有處理好,先去忙了,稍後留鍾公子在咱們家用飯,我再與鍾公子細談。”楊志遠自己找了個臺階,隨後看向鐘行儼,“京衙事急,怠慢了鍾公子莫怪啊!”
鐘行儼立即起身,“楊主簿先忙,我等着您!”
“好!”楊志遠應了一聲便先下去,梵音看着他這一副死德性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先讓王媽媽去廚房傳一聲中午開宴把她打發走,屋內只剩彩雲一個丫鬟在身邊兒的時候,梵音才氣急的道:“鐘行儼,你這是搞什麼鬼?”
她的手心兒又開始發癢,還真是初次碰到一個能讓她有如此暴力傾向的人。
鐘行儼攤了手,“你昨兒說讓我別再跳牆,那我從正門進有什麼不對?”
“你壓根兒就不應該再來!”梵音的話讓鐘行儼瞪眼,“那怎麼行?別地兒我吃的不順口。”
“我們家又不是飯館子?”
“我也沒付銀子啊!”
“早晚讓你吃窮了……”梵音被氣的腦仁兒生疼,鐘行儼單手杵着臉,“行了,你這個女人怎麼如此斤斤計較,不過是你們家多一雙筷子而已,你急什麼?”
“這是我家!”梵音胸口發悶,“你也目的不純。”
“我有什麼目的不純?”鐘行儼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細微的審度,梵音冷笑,“你自己心裡清楚。”
鐘行儼頓了半晌,“我這是爲楊主簿好,你個小丫頭不懂的。”
“我只懂家裡多了一個吃白飯的,你也不怕別人笑話你,堂堂的懷遠大將軍之子、忠奉伯夫人的胞弟天天到一個小官兒家裡蹭飯吃,你的臉呢?”梵音的話語有些重,鐘行儼不在意,“外人早已習慣,你也該習慣了吧?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的。”
“那你就自己坐着吧,我沒空在這裡陪着你。”梵音站起身便走,吩咐彩雲道:“家中人手不夠,把碧春叫來伺候着鍾公子。”
彩雲應下便去傳話,梵音則去了書房找楊志遠,她要問一問父親今兒鐘行儼忽然登門會不會出現什麼影響。畢竟鐘行儼曾說過周圍有宇文信派來的人盯着。
楊志遠對此倒是看得很開。
“……剛聽到他來時我也很驚詫,不過仔細想想,這對我來說並非是一件壞事,”楊志遠的話讓梵音張大了嘴,“他不是存心搗亂嗎?”
楊志遠搖了搖頭,“若是不識鐘行儼和宇文信,我這個小主簿也不過就是方縣令手下的一枚棋子,何況爲父寒門學子出身,背後沒有任何的依靠也沒人來與我相交,進士出身在慶城縣還算能排得上,可在京中?又不是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沒人會欣賞父親的才氣招致麾下……”
楊志遠頓了下繼續道:“前陣子宇文信豁然到此已經引起衆人注目而且利弊參半,如今鐘行儼也突然來了,想必又要引起一番話題,雖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但父親還引不起衆人戒備,但能夠成爲關注的話題,方縣令對爲父也會重視一些,不會視如隨意指使的下人,何況,爲父發自內心的不喜宇文侯一系的主張,鐘行儼的到來或許能讓我擺脫掉他們將我叩上的帽子。”
“合着他說是爲了您好,不算是瞎話?”梵音低語的嘀咕,楊志遠看着她,“他……雖爲人言行古怪,但暫且未看出有什麼壞心。”
“他現在肯定不是爲了吃,而是爲了與宇文信爭了。”梵音的臉上透露出幾許不悅的無奈,“既然父親說他的舉措對咱們家有利,那就再容他吃兩頓,若是還賴着不走,女兒要收飯錢了!”
“這不好吧?”楊志遠已經聽到了梵音咬牙的聲音。
“誰讓咱們家窮呢?”梵音撇了嘴,楊志遠驚愕,“前些時日不是拿回來米麪嗎?”京衙的福利待遇比慶城縣要高不少,而且京主簿乃是正八品,俸祿也比之前要多上一些。
梵音吐了舌頭,“誰讓咱們家人多?鐘行儼一人飯量能頂家中四個人的,何況京中什麼物件都貴,咱們家的積蓄收支不平,還要往裡搭錢,日子也不能總這樣下去吧……”
“這京官當的是越來越窮,爲父還真成了一個奇葩!”楊志遠雙手扶額,“讓爲父再想想辦法,暫且不要急。”
“父親剛入職不久還是莫對家事操心。”梵音提及家事忽然想到方夫人送的丫鬟婆子,她還沒有與父親細談,“方夫人又開始往咱們家裡送人了,您有什麼打算?”
“樂意送就送,月銀咱們付不起就再送回去,爲父不怕被人說窮,窮的硬氣!”楊志遠對此似也有些厭惡了,否則剛剛也不會在談論鐘行儼時,提及不被方縣令當下人拿捏。
梵音心中有數,前面還坐了一個惹是生非的,她還真不敢把鐘行儼單獨晾在那裡太久,誰知道他又會鬧出什麼新花樣?
鐘行儼這一頓飯吃的很香,因爲對外要宣稱他是來楊府做客的,梵音爲了自家的臉面也不會像尋常一樣只給他幾碗熱湯麪吃。
與此同時,鐘行儼做客楊主簿家的消息也四方傳開,宇文信得知這個消息,眼角的陰光很盛,“他終於去了。”
“宇文公子,咱們要不要有什麼行動?鍾家近期的動作很大,前些時日有心拜訪您的戶部鹽運使都取消了行程,說是被皇上派遣了差事不能前來,可卑職已經查過,與他一同理事的是忠奉伯的人。”
宇文信倒吸一口涼氣,“再等一等,皇上暫時沒有召鐘行儼復職的打算,咱們也不必急,一個小主簿,起得了多大風浪?”
“你說什麼?”忠奉伯夫人聽着下人的回稟目瞪口呆,“他直接跑去那個楊家吃飯?”
“是啊,奴才今兒還特意問的,他說是去楊家吃飯,說是楊主簿的女兒做的素齋很不錯,他要去嚐嚐。”鍾府的管家來找忠奉伯夫人回稟自家少爺的事,管家跟隨懷遠大將軍那麼多年,對朝事也甚爲敏感,可他勸不動,只能來找忠奉伯夫人。
可惜,如今自家這位姑奶奶好像也管不了少爺了……
忠奉伯夫人驚愕過後不妨淡定下來,雖說自己弟弟是個吃貨,可至於爲了一口吃的去登與宇文信家關係複雜的官員家門?
“素齋?那個楊懷柳的素齋手藝至於這麼好嗎?”忠奉伯夫人在低聲的嘀咕,鐘行儼正將最後一口“賽螃蟹”塞入口中,滿嘴流油的嚷道:“好吃!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