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病牀上的孩子與椅子上心力憔悴的母親,站在門外隔着一層玻璃窗的我只能感嘆命運對於人的捉弄。
“誰會想到,當年的校花聶詩云,如今落的如此的下場。”撒袞在我身旁用很蒼桑很感慨的聲音說道。
“……我說他老公呢。”我知道,這個女人曾經是何景國傾心的女孩,只不過後來嫁給有錢的臺商。
“生了一個女兒,結果臺商跟他離了。”撒袞拿出一支菸給自己點上。
“……真是什麼人不好嫁,偏偏嫁了二五仔負心漢。”我坐到一旁的長椅上,何景國坐在輪椅上一聲不吭,我知道這樣的結果比當初自己心愛的女孩離開身邊還要讓他痛苦,這個男人從根本上與我一樣,都是那種戀舊的人……明明不知道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卻想傻傻的想着去關心它。
“……不好意思,陸總,我能先預支幾年的工資嗎。”
突然的,何景國的聲音把我從思考中拉回到了現實裡,我擡起頭看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做爲集團公司營銷方面的一把手,你想預支幾年工資我完全不會反對,但是何景國,你認爲還有結果嗎。”我看着何景國,聶詩云這種腦後有反骨的女人,能夠一輩子不碰上就是萬幸了,我怎麼能夠看着何景國再次受到傷害。
“是啊,她怎麼說也是一個結過婚又離過婚的女人,而且還帶着孩子……”撒袞也勸道,看起來他也不看好這件事情。
“可是……”何景看着我:“你們說她現在這個樣子……”
“那我問你,你爸你媽就一個孩子,他們二老走的早,要不然他們還指望着你給何家傳宗接代,你倒好,不但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而且她還帶一個有病的拖油瓶……何景國你是不是還想理直氣壯的告訴我你還愛着她。”坐在長椅上的我蹺着二郎腿看着眼前的何景國。
“……”何景國的臉色都變了,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跟我爭,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行……你要負責也不是不可以,回頭我就把你預支的五年工資跟獎金都打到你的帳號裡面,孩子心臟手術的這筆費用就當是我做善事。”
“那怎麼行……”何景國聽到我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就這麼辦吧,我們能夠給你的也就是建議而已,你自己的路說到底還是要你自己走。”我從長椅上站起身,將支票本與筆塞回口袋裡的同時搖了搖頭。
走出醫院大廳的我看着陽光下的草地,有些人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到了黃河活活淹死。
打了車跑到尉行文的遊戲店,我在櫃檯前拉過一張椅子剛坐下,就看到尉行文穿着一件印有反白和平二字的紅色小背心走進了櫃檯。
“要果汁對吧。”
“對啊。”
櫃檯上放着一份報紙,乘着尉行文給我拿果汁的空閒,我拿起報紙,只見頭版頭條上一行黑大字——泰國宣佈允許泰銖與美元自由兌換。這個時候尉行文把果汁遞到我的跟前,看到我在看報,他跟我打了個招呼就繼續坐到機位上玩他的鐵血聯盟去了。
報紙上說泰國政府在本月初泰銖大幅貶值之後宣佈允許美元與泰銖之間的自由匯率,並動用中央銀行儲備打算把這一次滅頂之災消於無形。
可惜的是,當泰國政府將這一決定宣佈,在我的眼裡歷史正在重演,只不過這一次泰銖與美元匯率將會跌的更慘,而且泰國的中央銀行那怕是用盡一切辦法也不可能阻止這場名爲泰國金融危機實爲亞洲金融危機的風暴的飛速形成。
放下報紙,我喝完果汁,跟尉行文起身告辭。
“我說你小子怎麼又走了。”
“我公司哪兒還有一些事情。”
“喔,”
我要走,尉行文穿着夾腳拖鞋跟着我走到了街邊巷口。
“美國好玩嗎。”
“滿街都是說英文的鬼子,你要用中文罵個街都沒人理你,要我說實話;特沒勁。”
“嘿,又貧上了不是。”
“……你不會也想移民美國嗎。”
“不是我……是趙卓雅。”尉行文踢了踢路邊腳下的小石子,“周然跟我說的。”
“怎麼,還喜歡她?”我看着尉行文。
“……也許吧……心裡有些堵。”
“你們後來沒有解釋過?”
沒有立即回答我,尉行文只是默默揚起手,幫我攔下了一輛周氏的出租車。
“……一切也許只不過是我在一廂情願吧。”
等到我坐到車上,尉行文丟下一句話,轉身一拐一拐的走向巷子深處。
看着巷口成爲後視鏡中的模糊的存在,我想到王家衛曾經說過,愛情這東西,時間很關鍵,認識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對於尉行文的這個答案,我不知道怎麼去想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因爲我不知道他與她認識的是太早,或太晚,還是剛剛好……就像我無法去真正的狠下心去阻止何景國如此那般。
讓出租車停在市中心的中山街上,據說這條路是爲了記念國父孫文而爲命名,目前也是本市最繁華的街道,許多老式的樓房與新建的大廈混合而成。
站在新落成的新華書店前,我看着櫥窗裡的由莫叔負責的平面媒體回憶頻道推出的王小波記念文集的大幅廣告,一時之間我的心裡有很深很深的負罪感……可是在現在這個時代,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失去之後人們纔會知道珍惜,才知道去享受他帶給我們的文字。
轉過身,站在烈日下的我在意外掃視中發現了書店對面一個正在裝修的小店。
穿過馬路與人行道,我站到它的跟前。
蓬萊夜語,店頭的四個字有些醒目。
與記憶裡屬於朔夜姐的那家店一模一樣,我想了想,又笑了笑。
有些東西果然是哪怕蒼海變桑田,它也不會改變一點點。
拿起手機,正想給朔夜姐姐打個電話,突然想到她剛剛拉齊人馬去了加拿大溫哥華,目標當然是RelicEntertainment,對於這個1997年成立的工作室我的要求我也是如同暴雪一般:完全控制,自主研發。
“……真是的,回家。”
又看了一眼蓬萊夜語的銀字招牌,我拎着袋子走進樹蔭之下,順着連片的萌涼,順着新鋪上的人行道磚向着不遠處通往南岸的大橋走去。
穿過大橋,走進岐路電子總門大門的同時我從口袋裡掏出了工作人員牌,經過確認之後才順利的通過了安檢保安這一關。
上了電梯,到了文二姐的樓層,敲了敲她的辦公室大門。
“啊,是陸工啊,文總今天請假了,好像是家裡讓她去相親。”
隔壁辦公室裡探出一個美女的腦袋,我認識她,是文二姐手下的秘書之一。
“這樣啊,那麼白總呢。”我又問了問白瓊儀,這種事情基本上要是她不去看個熱鬧,基本上問誰都不會信,而她給我的答案也果然如此:“白總陪她一起去的……好像是北邊來的人。”
“……有說過,怎麼聯繫她嗎。”我掏出手機看着她。
“您打她的手機吧,她說她會一直開機,我們如果有什麼辦不了的事情,立即找她。”
“行……謝謝美女姐姐您了。”
“呵呵,陸工你真是客氣。”
跟美女打過招呼,我走向電梯,老成的表現讓很多人忘記了我的表相年齡。
但是我不會忘了帶給文幼思一輩子傷痛的那段記憶。就像有些事情,那怕是讓我豁出命也得管上管。
出了公司大門,我打通了文二姐的電話,一接通電話的同時,我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聽起來刺耳的木工噪音。
又過了一會兒,聲音這才停下,我也好不容易聽清楚電話那邊的聲音。
“小六,怎麼了。”
“沒事,想找您說件事,你秘書說你去相親了。”
“你還別提那件相親的事情,提它我就氣,有什麼事來蓬萊夜語找我吧,地址就是……”,“……就是城南新華書店街對面,對吧。”
“嘿,我們半個月前給朔夜選的店址,你小子怎麼知道啊。”
“……我剛打橋那邊過來,正好看到過。”我摸了摸下巴,挺尷尬的笑道。
“這樣的話正好,過來的話給我們帶點果汁飲料,姐姐管報銷。速度!”文家姐姐很大方的笑道。
收起手機,我翻了翻白眼,心想自己又是一番瞎操心,不過感嘆歸感嘆,我還是很快從一旁的小超市裡拎了一箱自家產的果汁,然後屁癲屁癲的跑向蓬萊夜語。